“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纪向言本来已经躺在穿上了，听到叶秋晏的语气很不对劲，很快就下了床。

“现在很晚了，你早点睡，明天再来找我。”叶秋晏也自知失态，擦了擦眼泪。

“可是我不清楚原因的话，我肯定睡不着，明天也没有精力好好听你说话，”纪向言说，“所以你把地址给我，我现在就去找你，好不好？”

叶秋晏只好说：“好，你路上注意安全。”

纪向言飞快地挂断电话，脱下睡衣换上休闲外衣，临走时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外套有没有起皱，看着看着发现自己脸上起了一颗痘，又想着要不要抹点遮瑕膏再去。她实在不想让叶秋晏看到自己的不完美。

“都这种时候了我怎么还在考虑这种事情……”纪向言揉了揉脑袋，胡乱抓起一个口罩。她走到地下车库，才发现贝利也跟出来了。

这狗古灵精怪的，可能知道自己偷偷溜出来纪向言要训它。当纪向言看向它时，它眯着眼睛耷拉着耳朵，头埋得很深，但是尾巴却讨好似的摇来摇去。看它这副模样，纪向言刚刚升起来的怒火很快就消了。刚才她接电话的时候，就瞥到贝利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可能它知道一会要去见叶秋晏，才冒着挨训的风险跑出来。

“她才和你认识多少天，你就和她这么亲，我可是养了你两年耶！”纪向言轻锤了它一拳，心中难免有些不悦。贝利一甩尾，背着耳朵跑向一边。

纪向言本打算送它回去，往回走了两步，又一想折返回家要耽误好多时间，干脆把贝利塞进了车里。

“下次你要溜出来，也要拿上你的牵引绳，不然大街上遇到坏人会把你抓走的，”纪向言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不对，没有下次！”

叶秋晏的家离得不算太远，开车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昏黄的橘色路灯，裸露着水泥的墙体，掉了漆的健身器材，悄悄溜过去的野猫，这一切都构成了一副老式小区的专属图像。

老式小区建成时，城市里面还没有那么多车，因此小区内部也没有几个停车位。纪向言开车绕了几圈，才找到一个狭窄的位置，得益于她精湛的车技，车子挤进去时没有擦碰到旁边的车辆。

这里就是叶秋晏住的地方。纪向言环顾一周，千家万户闪耀着不同的灯火，她想，叶秋晏就在这万千灯火中的其中一扇窗后等她。

老式小区里面没有电梯，她爬了四层楼，门恰好开了，叶秋晏穿着薄薄的衬衫，昏暗灯光下她被衬得有几分脆弱。

“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纪向言诧异道。

“我不知道，”叶秋晏淡淡回应，“只是恰巧。”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纪向言柔声问。

“先进家里。”叶秋晏侧身让她进门。

叶秋晏在这个小家中居住了不到一个月，已经有了她的个人风格，纪向言很喜欢这样简洁又规整的布局，和叶秋晏内敛的性格相得益彰。叶秋晏拿出一双新拖鞋递给她，她换鞋时，叶秋晏瞥到楼道里幽幽升起两道绿光，她下了一跳，脑中闪过一系列非自然传说，伸手死死抓住纪向言外套上的帽子。

直到黑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叶秋晏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了纪向言的帽子。

“贝利怎么也来了？”叶秋晏说。

纪向言揉了揉贝利的脑袋，她刚才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坏笑说：“它偷跑出来的，你被吓到了？”

“嘘，邻居都睡了，小心他们投诉你扰民。”叶秋晏把纪向言拽进来，关上门。

客厅里，纪向言捧着叶秋晏端来的热水坐在沙发里，叶秋晏摸着贝利，良久，纪向言打了个哈欠，这才听到叶秋晏开口。

“我有个学生受到很严重的伤害，我想问你你们律所有没有能处理类似案件的律师。”

纪向言揉了揉眼，喝了口热水让自己清醒一点，打起十二分精神问：“能说的详细些吗？”

叶秋晏将罗昭玉的案子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纪向言越听越气愤，最后直接坐不住了，把水杯重重一砸，怒道：“这下谁还分得清死人和邹新远？”

“她家情况特殊，我认为她的监护人无法当她的法定代理人，”叶秋晏说，“我能做她的代理人吗？”

“可以，但是你必须经过她住所地的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或者民政部门同意。”纪向言说。

叶秋晏握了握拳，怒气在心头难消，贝利舔了舔她的掌心，她平复了一下情绪，靠在沙发上叹气说：“这还是会让她家里人知道。”

纪向言向叶秋晏身边坐了坐，看见她额前凌乱的流海，想替她整一整，却最终只是化作了一句提醒的话语：“叶老师，头发乱了。”

“我想我们可以先尽可能地保护她，”纪向言说，“你家这里如果被发现了，就让她去我家，我家被发现了，我们就去下一个地方。”

“你知道这听上去像什么？”叶秋晏托着腮看她，一双眼里闪过几分狡黠，这是纪向言从没见过的神情。

纪向言眨了眨眼。

“这像是在计划拐卖未成年。”叶秋晏说。

“叶老师在不告知她父母的情况下就把她带来这里，我有充分的证据举报你拐卖未成年。”纪向言故作严肃地说。

叶秋晏轻轻笑了，说：“那你告我，我去了牢里找到邹新远的房间，把他掐死，从此身上背负一条人命。”

“最后你出了狱，从此江湖上流传你的名号，别人见你都要叫你一句叶大侠。”

胡言乱语过后，叶秋晏又陷入了沉默，纪向言知道她刚才的玩笑话不过是缓解沉重心情的一种故作轻松的方式，她可以想象一个尽职尽责的老师面对这件事会感受到怎样的重压，况且对方还和她一样是一位听障人士。

纪向言从没有见过她情绪如此失控，即便叶秋晏她面对自己的事，也只是默默流眼泪。但不久前叶秋晏给她打的那通电话，她是真的从中听出了绝望。

她所认识的叶秋晏是如此负责又善良，假如她没有老师这层身份，大概也会不竭余力地去帮助别人。她对别人是如此上心，有没有那么一刻，在乎了一下自己？

想到这一层，纪向言不免有一丝落寞，打算起身回家：“叶老师，夜深了，早些睡吧。”

“我的学生睡在客房，你睡我房间。”叶秋晏说。

说完，叶秋晏已经拿出一床新被子，将她原本的被子抱到了一边。纪向言本想装装样子拒绝一下，此情此景，她识相地闭了嘴。

“你要睡沙发？”纪向言问。

叶秋晏家的沙发可以并排坐三个人，她如果躺下恐怕连腿也伸不直。蜷缩在那个地方睡一晚上，第二天起来也许腰都要断了。

“一起睡吧，你这张床也挺宽敞的。”

叶秋晏用一种怪异地眼神打量她。

“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好吧，”纪向言面上一红，“还是说你对我有别的心思？”

“……”叶秋晏把被子往床上一撂，下一刻就躺了上去缩到了另一头。

纪向言勾了勾嘴角，关了灯躺在她身边。

谁能料到她高中时期最看不顺眼的那个人此刻就住在她家，躺在她旁边，方才还在和她开着玩笑。

“叶老师，你能听到吗？”

“你说。”

“国庆的时候有一场高中同学聚会，你会去吗？”

“会去。”叶秋晏说。

“真的啊？”纪向言翻了个身，望向叶秋晏的背影。

以往年国庆的同学聚会，叶秋晏从来没去过。这次她要出场了肯定会给很多人惊喜。

“我妈让我带杨承松回去，同学聚会正好给我一个躲避的理由。”

“哦……”纪向言就知道起因肯定不是因为她。

“纪向言。”叶秋晏突然转身，目光交错，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纪向言头一次发觉离她这么近，近到能听到她的呼吸，能从她的眼中看到自己。

“啊，嗯？”纪向言呼吸一紧，暗暗攥着被单，等着叶秋晏的话。

“谢谢。”叶秋晏说。

“我……”纪向言一贯的能说会道在她面前都化作了哑口无言。

叶秋晏又转了回去，留下一句晚安，纪向言听到她放助听器的声音，一切归于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纪向言发觉留下来可能是一个错误，她根本无法好好入睡。

转头看向叶秋晏的背影，她无法开口询问她是否睡了，只好用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头，见对方没有回应，心里做一番斗争，一边渴望又一边谴责自己的不良行径，她又犹豫一阵，才敢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从背后拥抱叶秋晏。

夜色是有利的保护色，此刻除了她自己，无人知晓。

“这是你给我的机会……”纪向言小声为自己辩解。

叶秋晏本因为罗昭玉的事情久久难以入眠，纪向言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了她的思索。对方的剧烈心跳声从她的背后传来，不必宣之于口的告白在夜中弥漫，震耳欲聋。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