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鸟鸣声将纪向言吵醒了,她下了床,出了卧房门,叶秋晏正在给一个女孩热牛奶,女孩站在她旁边,等着锅里的牛奶沸腾。
这大概就是叶秋晏昨天说过的罗昭玉,一个在同龄人中个头不算高,瘦瘦的女孩。
“叶老师,早上好。”纪向言揉了揉眼角。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今天还会照常去上班,你能不能,帮我照看她一下?”叶秋晏言辞恳切。
纪向言点头答应,但是眉眼间透露出些许为难之色,她开口说:“我今天要去公司,不知道她在公司待着会不会感到无聊……”
“去哪儿都好,现在不要让她一个人。”叶秋晏看向罗昭玉的神情黯淡,眸中闪过几分悲色。
“嗯……”纪向言看着女孩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女孩转过脸来,她不能表达出异样的情绪,只是向她微微笑着招了招手。
罗昭玉吓了一跳,向叶秋晏身旁缩了缩。
她是我的一个朋友,也是一位律师。叶秋晏向她介绍。
然而现在的罗昭玉对周围的一切都很警惕,即便在她的认知中,律师这个职业相当厉害的,可她也不能对纪向言完全放心。
贝利走过来向罗昭玉摆摆尾巴,她才稍稍放松了一些,见叶秋晏俯身摸贝利的脑袋,也有模有样地去顺贝利脑袋上的毛。
“公司人很多,以她现在的状态,恐怕会让她更加不适应,”纪向言拉着叶秋晏悄悄说,“如果你不介意,我留在你家陪陪她。”
叶秋晏也看出来罗昭玉的状态很差,很快同意了。
“等你回来我们再商量对策。”
“你公司的事怎么处理?”
“这还要麻烦书瑜把我的电脑送过来了,”纪向言说,“不介意她打扰一下吧?”
“嗯……”叶秋晏还是不太放心,和罗昭玉“说”了什么。罗昭玉频频向这边看来,最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叶秋晏走后,纪向言和罗昭玉面面相觑。罗昭玉情绪低落,呆呆地抱着贝利。纪向言在纸条上写下几个问题,罗昭玉也只是木讷地看了两眼,没有回应的意思。纪向言不会手语,无法与她沟通。
她恍然发现,自己居然不会手语。
高中时期的纪向言,自以为她自己做的事情会让叶秋晏对她另眼相看,结果到头来,她都没有学会叶秋晏的语言,用叶秋晏的方式和她沟通,只是用一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态度自我感动罢了。
看清了她年少时期的愚蠢,她苦笑一声。
纪向言见罗昭玉还是没有回应自己的意思,拿出手机找出视频学手语。
她做出来的动作实在是僵硬,就像是初学舞步的学生,跟不上节奏,无法准确展现舞蹈之美。她此刻比划出来的手势无法准确传达意思,显得有些滑稽。
罗昭玉突然凑上前来,拉住她的手指,然后罗昭玉举起手,很快向她做出了她刚才学的那个手语。
纪向言在纸条上写下,你愿意教我吗?
罗昭玉抿了抿嘴,点点头。纪向言索性放下手机,耐心地和罗昭玉学起来。
不得不说,罗昭玉很有做老师的潜力,她教的很到位,上手替纪向言调整手势。也学的很快,一上午下来,能够表达出简单的一句话来。
在这般无声的互动之中,罗昭玉渐渐放下了对纪向言的警惕,也渐渐向她露出腼腆的笑容。纪向言中午的时候点了外卖,请罗昭玉吃m记。
罗昭玉好像是第一次吃m记,有些不好意思接受纪向言的好意。纪向言在纸条上写,这是她的学费,又故意叫她小罗老师。罗昭玉面上一红,捂着脸笑了。
中午时,罗昭玉回卧房去午睡了。纪向言拿出手机,这才发现韩书瑜对她进行了微信轰炸。
你真的出事了?
这是最后一条信息。
纪向言将事情来龙去脉和韩书瑜说了一遍 。
下次你好歹说一下你有事好吗,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可怕?
纪向言能想到韩书瑜肯定气急了,要是与她碰面,保不齐她要给自己来上一掌。
你打算接这个案子?
这个案子不是缺律师那么简单的。
依照叶秋晏说的情况,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罗昭玉没有代理人。她的家长思想保守且重男轻女,让她们知道了罗昭玉经历的事,恐怕不会为她说话,反而会指责她不懂检点,这会加深对她的伤害。
可让叶秋晏当代理人需要走程序,只要罗昭玉住所地的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或者民政部门中的任何人,让她的家长知道了这一切,还是会让罗昭玉受到伤害。
难道要用非法手段做掉邹新远吗?不过就算是他死了,他对罗昭玉造成的伤害仍旧存在,即便以后罗昭玉能够自己走出来,可是一旦回忆起来,还是会痛。这是拔不出来的刺,也是无法解的毒。
纪向言狠狠锤了一下沙发,这似乎成了无解题。问题赤裸裸地摆在面前,却连解字都难以写下。
她想骂脏话,好歹忍住冲动,最后扭来扭去躺在沙发上化作胡言乱语。
叶秋晏在学校心事重重,她不能表现地太明显,她像寻常一样走进办公室,批改作业,见到邹新远进办公室,她还能像往常一样面带微笑向他打招呼。
她想,她到底是疯了,还是当真演技过人。内心的厌恶无法挥之而去,可是面上却依旧风轻云淡。
“罗昭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昨天和今天都没见她。”和她一起搭班的同事随口提起。罗昭玉这个名字传入邹新远的耳朵里,他看似还在低头写教案,实际上早就停了笔。
叶秋晏余光瞥见了他的动作,知道他在留意她们这边的对话,于是故作随意地回答:“入秋后感冒的人很多,她大概也是感冒了。”
“也是,叶老师你也记得多喝点水啊。”同事觉得她言之有理,最近办公室也有老师请了病假。
“嗯,你也是。”叶秋晏调整转椅,开始批改作业。
不知过了多久,叶秋晏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一惊,抬头见邹新远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脸处在灯光之下,面部覆上一层阴影。邹新远的眼白多于眼黑,阴影之中,失去了高光的黑眼眸死气沉沉,流露出阴暗之色。
叶秋晏几乎能看到他脸上的坑洼,没剃干净的胡须,圆头鼻上的黑头,平日里看着文质彬彬的老师,在这一刻面目可憎起来。
“邹老师,请问有什么事?”叶秋晏的手不安地扣在一起,掌心出了很多汗。
“叶老师,罗昭玉平常很亲近你吧,她有和你说过什么吗?”邹新远问。
叶秋晏蹙眉,问:“什么?”
说罢,叶秋晏恍然大悟般拿上外套就打算出办公室,邹新远拦下她,说:“你别急,我打电话问过她家里人了,她就是普通感冒。”
放屁,满口胡言的骗子。她要是真的只是得了一场感冒就好了。叶秋晏在内心暗暗骂他。
“那邹老师刚才的话是指什么?”
“她还没有和你说,那叶老师真的想知道的话,以后找个空闲,自己问问她吧。”邹新远的这句话让叶秋晏怀疑它的真伪性,又像是假的,又像是真的,或许曾经罗昭玉真的有什么话想对她说,不过从邹新远哪儿得来的提示,像沾了一层油腻一样恶心。
她现在只好收起她的好奇,转身专心投入到工作之中。
看着叶秋晏现在正在认真工作,他很是很满意叶秋晏的反应,在他眼里,叶秋晏确实是什么也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还有心情去办公。
不过他此刻还不能完全确定叶秋晏就是一无所知,他以后还会找机会询问她。可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她没有证据去证明是他做了这一切。何况他邹新远的父亲以前确实是本校的教职工,可他现在是本校的校长,他这个父亲也不能对他自己的儿子不管不顾吧。
邹新远摇摇摆摆坐回他的座位上,叶秋晏手中的笔被她握得吱吱作响。
晚上回到家里,推开门后贝利迎上来,沙发上,罗昭玉伏在茶几上画画,纪向言见她回来,几步走过来对她用手语表达了一句“你好”。
然后,她用她的眼睛满怀期待地望向叶秋晏,叶秋晏低头一看,贝利的尾巴摆动着,小圆眼睛闪闪发光。
人狗殊途同归。叶秋晏心说。
“给你加两分。”叶秋晏笑了笑。
“哎,叶老师,加分有什么用呀?”纪向言跟在叶秋晏身后,叶秋晏进了卧室换衣服,她被挡在门外,又问了一遍。
“我带小学生的时候,满30分能换一个小玩具。”
纪向言想了想,问:“有什么小玩具?”
门突然打开,叶秋晏说:“剩下的还有弹力球,皮筋和贴纸什么的。”
其实什么都可以,东西不重要,只要是叶秋晏给的就好。上次叶秋晏给她的虎鲸挂坠,现在还在车钥匙上别着。
“我现在有几分?”
“没有几分。”
“上次陪你去水族馆加不加分?”
“什么时候有30分了我会告诉你的。”
听到叶秋晏的承诺,纪向言喜上眉梢,哼着小曲钻进厨房,说今晚她来做饭。
叶秋晏坐在沙发上看她忙碌的背影,很想问问她,有没有人说过她真的很像一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