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各项活动的结束,高一的生活也逐渐走到了末尾。
在期末考结束后的最后一节班会课上,薛斐阳有些伤感的让出了讲台上的位置,站在了教室的中央。
“对于某些同学来说,可能是最后一次上我的课。同时,也是我们高一二班最后一次坐在一起,所以,今天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大家就好好跟自己的同学告个别吧,相逢既是缘分,我们来日方长。”
一番动人话语后,薛斐阳朝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薛老师!”在冯炘的带领下,全班同学起立回礼。
和往常不同,林止这次是真心的,虽然她从军训开始就不太喜欢薛斐阳这个干巴巴的地中海老男人,但说一句实话,在这长达两个学期的相处中,她逐渐了解了这个外表看似严厉实则十分心软的老师,他对于教育事业的热忱,是许多老师都达不到的。
林祥今天情绪不高,在递过来最后两份期末考错题卷后一直缩着不说话。
林止知道,她心里难过。
“分班结果出来了,你在哪?”她趴下头,下巴靠在弯曲的手臂上,侧身很小声地问。
“八班。”林祥在许久的沉默后极不情愿地开了口。
按照年段的规定,一班到八班是理科班,九班到十二班是文科班,同时七班与八班是实验班。
“我在九班呢,咱离得很近,就隔一堵墙。”林止安慰地拍了拍林祥的肩膀,柔声说道。
“那你以后记得来找我。”林祥抬起了她那深埋在臂弯里的脑袋,委屈的像只受了伤的小兔子。
“那肯定的,咱俩谁跟谁啊,林止林祥的友谊坚不可摧!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呢。”林止学着当初柏马的模样,非常滑稽地摆手。
“拉勾。”
林止又一次被林祥的幼稚行为逗乐了,但这一次,她非常坚定地勾了上去。
“拉勾。”
沥青路面上翻滚着汹涌的热浪,绿得发黑的树叶反射着灼热的阳光,纷杂缭乱的蝉鸣述说着校园里数不胜数的故事。
盛夏,随着时光的流转循环,再一次降临人间。
“你好蠢呐,你干嘛不去封他走位,难道要我来吗?”叼着冰棍的林止成为了键盘上的舞者,在暑假里的某个静谧午后,肆意地吞吐着肚中的词汇量。
开着22度的空调已经不知疲倦地运行了两个多星期,冰凉而又坚硬的木质地板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
“今天吃点什么好呢。”关掉游戏的林止打开了外卖软件,里面跳出来的第一家是她曾经吃过的猪肉汤粉的鲜霸王小吃店,但很可惜,这家店只能堂食。
林止突然想起来,林祥说过她在那打工。
已经两个多星期没见到她的林止立刻就拨打了电话,“喂,林祥你在哪?”
“我在做兼职。”电话那头的林祥正夹着手机洗碗,哗哗的水声也自然传进了林止的耳朵里。
林止:“是鲜霸王小吃店吗?”
林祥:“嗯,怎么了?”
林止:“没事,我饿了,想去这家店铺吃饭。”
林祥:“天气太热了,你不如点外卖,别乱跑中暑了。”
林止:“别的外卖不好吃,我就爱吃鲜霸王家的猪肉汤粉。”
林祥:“我知道了,你等我。”
还未等林止做出回应,电话就已经挂了。
二十分钟后,满脸是汗的林祥拎着一碗猪肉汤粉敲开了林止家的房门。
“来,给你。”林祥将手里的汤粉放在了林止家入门处的鞋柜上,随后就准备离开。
“诶,你等等。”林止叫住了正在按电梯准备离开的林祥,“你兼职还送外卖啊?”
“没有,现在没什么人,我特意跟店长阿姨申请的,来给你送。”林祥伸手正了正头顶上戴着的印着鲜霸王三字的鸭舌帽,湿濡的发丝贴在了她的下颌。
林止从橱柜里拿出了两瓶水后,又朝她的怀里塞了20块钱,随后没好气地说:“来送外卖没拿到钱就走啊,也不怕店长炒你鱿鱼。”
“十块钱就够了。”林祥想要还回一张十块却被林止拒绝了。
“大热天的你给我送,那我不得付跑腿费,我就爱吃这一口。”林止固执地把林祥推出了房门。
“那我以后天天给你送?”林祥在进入电梯前的最后一刻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就这样,在林祥的辛勤送货下,林止连续吃了三个星期的各式汤粉。
8月6日,星期一
“今天天气不错,没那么热,你要不跟店长请个假我们出去玩?”林止观察到了来送餐的林祥眼角下的乌青,她看起来很没精神,林止想借着这个机会带她出去放松放松。
““嗯,不用了,这样会给她添麻烦的。”林祥今天带的是牛肉米粉,闻起来很香。
“那你赶快回去吧,别让店长等急了,你也要注意休息噢。”林止按照惯例又给她拿了两瓶饮料,不过其中一瓶是冷泡茶。
“嗯,谢谢。”
林祥接过水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林止关门的那一刻忽然开了口,语气中带着犹豫与不安。
“我可能......这段时间都没法帮你送饭了,我......我有些忙。”
“没事啊,这算什么,你忙着店里的事情就行,天天给我送饭的我也不好意思。”
林止有些疑惑地送走了林祥。
随后两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见面。
“这到底是哪个神仙出的题啊,搜题软件都搜不出来?”临近开学,被暑假作业折磨得痛苦难耐的林止拿起了手机,神情凝重。
她和林祥的微信聊天记录仍停留在十天前自己问她是否已经处理完事情。
林祥一直都没有回复,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林止坐不住了,也不管暑假作业到底能不能赶完,踩着一双拖鞋就往鲜霸王小吃店赶。
小吃店还是林止记忆中的模样,却唯独少了那个洗碗的身影。
老板娘认出了她,非常和气地迎上来问林止想要吃什么。
林止摇了摇头,“我想问问您,林祥她现在在哪?我好久都联系不上她了。”
老板娘一听到林祥二字,话语里也带着怜惜。
“林祥她奶奶现在情况不太好,所以她就请假回家照顾家人去了。”
原来是这样。
林止心中的疑惑被解答了,正要起身道谢时,女店主又自顾自地说起了有关林祥的事情。
“你是林祥的同桌吧,我常听她提起你,她可喜欢你了,一说起你那眼睛就笑得跟小月牙儿似的。”
“嗯,是我。”听到这番话的林止眉眼也染上了笑意,但老板娘接下来的话,却令她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林祥九岁时父母就走了,她奶奶一看这种情况,便从老家赶过来拉扯着她长大,如今她奶奶情况不好,可不是忙坏了。”
林祥从未跟林止具体说过家里的具体情况,林止原以为,林祥的父母最差的情况也就是条件困难外出打工,留下林祥这个留守儿童和奶奶一起生活。
但如今这种情况,林止从来就没有想象过,从来没有。
哪怕是遭受过家庭剧变的她也根本就无法想象,从小父母双亡的林祥到底遭受了多少痛苦和白眼。
“唉,林祥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命太苦啦,本来我的店铺里是不招这么小的孩子的,但瞧这她实在太可怜,就收了她留下来洗洗碗筷,她人也勤快,每次洗完的盘子都跟镜子一样。”
老板娘仍在喋喋不休地讲述着林祥的过往,但她每多说一句话都是在往林止的心头扎上一刀。
“嗯,我知道,非常感谢您。”林止再听不得这些揪心的话,推开掉漆的木椅,走出了店铺。
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淅淅沥沥的小雨滴在路边被烧的跟热铁似的圆石上,随着“刺啦刺啦”的声响,丝丝缕缕地冒着白烟。
林止望着人来人往的马路,却难过的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她过的如此艰难。
由于林止的暑假作业没做完,她在开学报道的那一天就被新班主任房海叫去了办公室。
“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吗?”
林止从前没上过房海的课,只知道她是个教地理的多事女人,年段上总流传着她一天喊了十四个学生去办公室谈话的神话。
“嗯,没有。”林止的心思并不在这儿,她从刚入校门开始就在寻找林祥的身影,甚至还特意进了八班问询,但给出的回答都是,林祥请了长假,一时半会回不来。
“我给你三天时间,把作业补齐,要是有其他科的老师跟我反应你三天后还没补交,你就给我站到外面去上课。”
房海给出的条件林止根本就不可能达成,她的暑假作业几乎就没动过。
但她还是随意地答应了一声,回到了新的班级里。
班级里热热闹闹但几乎全是生面孔,只有盛博生、翁晗、柏马以及刘然是从前的同学,但除了坐在相隔千里之外的柏马外,林止在高一时与其他人就没什么交流。
她的运气很不好,认识的女同学多半都被分去了十班。
林止现在的同桌是梳着麻花辫的雍璇,她有着不常见的姓氏与姣好的容貌,发间别着的发卡上缀了碎钻,手腕上的品牌手链一看便可知价格不菲。
很明显,她的家庭条件与林止的前同桌林祥截然相反,是个家庭条件非常优渥的富家子弟。
“你们看,这是我昨天刚买的,好看吗?”雍璇正捏着一只长管口红与坐在前桌的刘海洋聊天。
“我记得这种色号很难抢吧,我去专卖店的时候都卖空了。”刘海洋也像是个沉迷化妆的女生。
“对啊,我妈特意从国外给我带回来的,我还有好几只呢。”
雍璇又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卷轴化妆袋,抽开抽绳,十几只口红出现在了课桌上。
“天啊,我真羡慕你。”
......
并不想再听这些无聊对话的林止别过了脑袋,望向了窗外那已经快要看不清的天桥。
高二九班与高一二班的距离相差甚远,隔了一整栋楼,所以林止再难看见从前窗外那些熟悉的景色。
水渠里清冽的水流仍在不知疲倦地向下淌着,可下游的水池里不知何时起只剩下了一只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