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春风里，林止正提着有些红色锈迹的铁桶给新种下的树苗浇水。
为了防止新苗流失过多水分，枝干上的叶子多半都被摘去了，粗糙的表皮上有着为了区分年段的鲜红刀痕，看起来多少有些不太美观。
“我饿了，想吃饭。”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里带着幽怨。
“等等，至少让我弄完这些再说。”林止手上的动作没停，回头看了一眼林祥后又继续浇着水，“我不是让你先跟郑莹她呆一会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祥低头擦拭着校服上的脏污，“她没事情找我，所以就回来了。”
林止纳闷地往土坑里撒了一瓢水，“没事的话，你不能随便找点话题跟别人聊聊呀，怪不得人家说你是闷葫芦呢。”
“没什么好聊的，我想跟你去吃饭。”林祥又重复了一遍。
本次活动并不提供午饭，所以学生们都自备了食物。
“行。”林止放下铁桶，满意地拍开手中的尘土，“咱找个安静的地方吃吧。”
森林公园的环境很好，到处都是绿色的植被。在环顾四周后，林止将目光锁定在了入园处的榕树。
“就那吧，树下没什么太阳，正好这时候也没人。”
林祥点点头，背起书包后就随着林止一起走到了榕树下的巨大草坪里。
这是一棵有着近乎上千年历史的榕树，公园的资料卡显示，它从宋朝时期便种在这里了。
盘球的枝节是天然的座椅，林止随意地靠在榕树露出的小型根茎上，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牛肉饭团。
林祥的午餐比林止的更简单些，只有馒头和橄榄菜，林止想起来了，这周还算是月初。
“你怎么又吃馒头呢？”林止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嘴里的饭团不香了。
林祥的奶奶已经出院，再加上林盛给的那一笔钱，她目前的经济状况比起上学期刚开学那段时间好了很多，不再是为了省钱才这么吃，这次她只是单纯觉得馒头方便些，干脆就和橄榄菜随便凑合一顿。
“嗯，喜欢吃。”林祥啃馒头的样子很有意思，她喜欢用两颗门牙来咬，跟小兔子吃胡萝卜似的。
林止忽然有了想上去捏一把她的脸的冲动。
“骗人，谁会喜欢吃馒头啊。”她侧身抢过了林祥手里的东西，反手从包里又拿了一个饭团。“不过呢，我还没吃过这黑不溜秋的橄榄菜呢，我尝尝，你就将就吃我的吧。”
那个饭团是林止最喜欢的奥尔良鸡腿馅，忍痛割爱了，祈求林祥能懂得奥尔良味的真谛。
“可是那个馒头我吃过了，你想吃我去给你买？”林祥只带了两小个馒头，她刚吃完了一个，剩下那个刚咬了没两口就被林止拿走了。
“不用了，这景区里的东西太贵了，我刚刚看了，小卖部里一个玉米馒头五块，浪费钱。”林止可不想做冤大头。“吃了就吃了呗，我不嫌弃你。”
林祥这才接过了那个饭团。
饭团是被林止塞进保温袋里带过来的，所以还有着余温，吃起来也更舒服。
“好吃吗？”林止充满期待地望着她，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嗯，很好吃。”似乎是被什么虫子咬了，林祥用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痒的鼻子。
“哎你别揉，给我看看。”林止放下了手里的馒头，起身凑到了林祥跟前，用食指点了点她那已经十分红肿的鼻头，“好肿啊，别不是被什么毒虫咬了，你等我一下。”
林止翻过身，在包里寻找着什么。
很快，她便从中取出了一小盒膏药。
“我给你涂点，这药膏很管用的。”她用指尖沾了一小坨透明的膏体，轻轻地点涂。“要是过几天还没消肿，你自己得去找医生看看。”
“好。”
林止今天没带眼镜，看得不太清楚，在抹匀药膏时下意识把脸靠得很近。
阳光倾洒在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发丝间，温暖地就像一双抚慰一切的大手。
林祥的身体忽然变得很僵硬，整个人直到林止涂完药都是板正的。
“噗嗤——我又不会吃了你，干嘛那么紧张啊？”林止被她的样子逗乐了，收起膏药，拿出手机准备听歌。
“要是天天都能这么闲就好啦。”耳机塞好后，有些困意的林止不等林祥同意就自然地斜靠住她了身侧。“借我靠靠，树干太硬了。”
林祥点点头，拿出那本小册子背起单词。
春日，是万物勃发的季节。
游凯告白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薛斐阳的耳朵里。
学生早恋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毕竟上个学期他才刚斩断了两对情侣的孽缘，但这次不同，那个成绩优异的游凯并不是不是他的学生，真要他管他还不太方便出手。
所以他先把林止叫到了校车里问话。
“你和游凯是什么情况？”
可能真是相处久了，薛斐阳这张脸在她眼里是越来越和善了。
“没情况，我跟他不熟。”林止身正不怕影子斜。
“所以，这次只是他一厢情愿？”薛斐阳不太相信。
他从前替游凯的班主任代过几节课，对于游凯的为人有着一定了解，不像是这种学生。
“嗯，我发誓。”林止只想快点回林祥身边睡觉，所以像模像样地举起了四根手指，仿佛真要起誓。
“那倒不必了。”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薛斐阳对于牛鬼蛇神一概不信。
“那我就回去了？”林止困的打了个哈欠，眼角泛着些泪花。
“行，如果要是他还去找你，你来跟我说。”薛斐阳一副势必管到底的模样。
他也挺了解这些青春期的孩子，多数一时冲动求爱的结果往往是无功而返，而他们这些当老师的，主要工作还是积极劝导。
“你回去吧。”
林止点点头，从车厢上走下来时撞见了一脸郁闷的游凯。
她不自然地低下头想当作没看见，却被执着的游凯拉住了手臂。
“你干什么？”不习惯跟异性有亲密接触的林止一下就炸毛了，“能不能别碰我？”
“对不起……”游凯的手抖了一下，随即很快地收回去。“我只是……”
“我对你不感兴趣，我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谢谢。”林止抵触地抽开自己的手，以一种充满敌意的姿态对着他。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我们可以先试试的，没关系的。”游凯努力地想要用各种理由说服她。
林止被他这恋爱脑行为弄乐了，怒极反笑道，“你不觉得你很幼稚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能不能好好读书，大学了爱找谁谈找谁谈去。”
林止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劝别人读书。
游凯的眼睛忽然亮了，“你的意思是说，大学了你就能跟我在一起了是吗？”
林止真的要被他无语死了，不想跟游凯再有纠缠的她见四下无人，于是便干脆说出了那句惊人之语。
“我喜欢女的，满意了吧？”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林止说得只不过是气话，但已经深陷其中被冲昏了头脑的游凯可分辨不出。
林止喜欢女生？
游凯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重塑了，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那句“我喜欢女的”。
林止的脸不知何时也染上了些不自然的红晕，她不等眼前人再做反应就离开了现场，只留下游凯一人目光呆滞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离两人不远处的灌木丛里闪过一道人影。
语出惊人的林止回到榕树下时内心仍波涛汹涌。
居然能说出那种话，她忽然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林止很善良地希望游凯别认知崩溃。
她找到了先前放在大树底下的双肩包，但林祥却不见了踪影。
“奇怪了，林祥那家伙跑哪去了？”
林止围着树干绕了一圈，最后才在草坪护栏的缺口处找到了正靠在石墙边看手机的林祥。
果然，没有人能挡住手机的诱惑的，哪怕是林祥这种原始好学生。
“你在看什么？”对着手机屏幕聚精会神的林祥被林止忽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立刻关掉了屏幕。
“没……没什么……”她很不自然地将手机收进口袋。
“这是个历史性的时刻。”林止忽然非常正经地看着林祥。“我亲爱的同桌居然会刷手机了，我很欣慰。”
林止故作深沉地压低了嗓音，朝着她鼓励地竖起了大拇指。
“恭喜你，林女士，您终于迈进了现代社会。”她非常做作地双手握住林祥，用力地摇了两下。
而林祥则是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下意识又去摸口袋里的小册子。
林祥到最后也就过了十几分钟的现代生活。
下午回校的路上，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雨，丝丝缕缕的雨丝划过校车的车窗玻璃，留下一道道细密的雨痕，车厢内没有开灯，许多同学都陷入了沉睡。
靠在林祥肩上的林止双眼紧闭，鼻腔里也传出了十分浓重的呼吸声。
林祥倒是罕见的没有睡觉也没有看书，在确认林止睡着后，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搜索引擎专心地搜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