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期新增了一门通用技术课程,内容通俗点来说就是做木工。
通技老师高梅君是个很时髦的女人,经常戴着她那鸽子蛋一般大的宝石毛衣链,因此,她是富婆的传言也逐渐在学生间流传开来。
“走吧同桌,下节是富婆的课。”林止把仍在看书的林祥叫了起来,“通技在科技楼呢,不提早过去都没位置坐。”
通用技术专用教室比普通教室要小一些,这就导致了某些去得晚的同学就只能搬把椅子坐讲台边和富婆近距离交流。
“知道了。”林祥放下手里的英语书,随手又将她那小册子塞进裤子口袋,跟着林止离开了教学楼。
清晨的春风里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昨晚刚下过雨,水泥地上有着湿润的痕迹。
走在前面的林止勾着林祥的手,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进入了通技教室。
“同学们请注意老师拿锯子的动作。”高梅君站在讲台边举着木锯,不厌其烦地提醒了一遍又一遍注意事项。
“咳咳……我要是能拿到你手里的锯子还管什么动作啊。”林止痛苦地拉扯着自己手中锈迹满满的木工锯,被木屑呛着咳嗽了两声。
“我来吧。”林祥闻言搁置了自己的活,转身就接过了林止手中的锯子和木板锯了起来。
很奇怪,那把在林止手里跟只脱缰野马似的木工锯在林祥的手里立即就变得听话起来,木板三下五除二就变成了一堆方方正正的木条。
“同桌,我要是没了你我怎么办啊。”右手被磨得通红的林止如获至宝般抱住了林祥。
“别闹,老师还在讲台上呢。”林祥不好意思地从林止怀里抽开身,鼻尖微红。
“就抱。”林止耍无赖般捏了捏她的手。
正围着教室巡查的高梅君看见了两人身前的木条,语气里带着赞扬。
“第一次能锯成这样,可以说是非常不错了”
林止可不相信林祥是第一次锯。
等高梅君离开后,林止扯着林祥的衣角问,“你不是第一次锯吧?”
“嗯,不是,以前帮我爷爷做过木工活。”林祥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令人意外的话。
“你还会做木工?”
林止在心中已经授予了林祥十全女人的称呼。
“会一点,不是特别精通。”
这话说得非常谦虚,但从林祥的嘴里说出来林止只觉得不真实。
阳光终于还是从云层里钻了出来,带走了些许雨水所带来的寒意。
下午的体育课热身跑后,二班和三班的女生们被陈宇凑在一起学太极拳,而男生们则是集体训练体能。
”大家好好学,期末考试我们要单人考核。”
主席台上双手扬起的陈宇正向同学们展示着“白鹤亮翅”的动作。
林止的记忆力不太好,当陈宇把一套动作都打完时,她只能回想起“起势”和“收势”两节。
“你看懂了吗同桌?”她戳了戳林祥的肚子。
“没看懂。”自从某一次上课背书被陈宇阴阳怪气后,林祥就不在体育课上带小册子了,她双手插兜,直直站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嘴里不停地嘀咕着什么,林止听起来有点像是语文课文。
希望你是真的不会,她还是感觉有点冷,于是把围巾又向上提了提。
“移船相近邀相见的下一句是什么。”林祥的口中冷不丁冒出一句。
“添酒回灯重开宴。”《琵琶行》是薛斐阳要求背诵的重点篇目,每天早读都要求她们通读三遍,林止就算再不爱学习也背了个七七八八。
“你在考我啊,很可惜,姐姐我今天背书了!”林止很兴奋地扬眉。
“你比我大吗?你的生日是什么时侯?”林祥揉着自己的发丝看似无心地问了一句。
林止:“五月二十号,五二零,有意思吧。”
林祥:“零一年的吗?”
林止:“不是,我零二的。”
林祥:“那你为什么自称姐姐。”
林止:“你不懂,姐姐是一种态度。”
林祥:“……”
“你们两个,对对对,就你们俩。”随着太极拳音乐的停止,陈宇的声音也传到了林止和林祥的耳朵里。
“我看了你们好久了,一直在聊天,是不是已经会了?那你们上来打。”他插着腰,眼色不善地用手指着两人。
“老师我们……”
林止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正要开口解释的林祥,按着她的头非常有气势地鞠躬致歉:
“老师对不起!我们一定会认真听的!”林止的声音很大,看起来似乎把陈宇吓了一跳。
林祥的头发因此而散开了些,她后脑处本就不是特别大把的马尾辫现在看起来就像个滑稽的小揪揪。
周围人的目光集中在了两人身上。
陈宇没料到会有学生这么干脆地承认错误,倒也就不好意思再抓着她们两人的错处不放。
林止非常得意地向林祥投去“还得看我吧”的表情,下巴抬得老高,在林祥看来,更像学校里的小狗学长了。
她的嘴角偷偷勾起。
第二天的早读课,胸有成竹的林止被薛斐阳的《琵琶行》理解性默写卷创了个半死。
“他也没说是理解性默写吧?”吃了憋的她只能见缝插针般在空格里填上自以为正确的答案。
“姐姐今天没背书?”早早写完的林祥正侧着头看她。
“停!。”急得满头大汗的林止顾不上回怼她,终于还是在响铃前赶完了,但不保证正确率。
”姐姐我现在来收拾你!“交完卷子的她恶狠狠地挠着林祥的侧腰。
”别别别,我错了,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林祥一边咯咯地笑一边不停地向后躲。
窗外的冰雪开始消融,抽着嫩芽的新枝似乎感受到了春的呼唤,在无人的角落里肆意疯长。
三月的植树节,学校组织高一高二的团员去森林公园参加植树活动。
树苗很粗,一般的女生完全搬不动,所以薛斐阳干脆让班里的女生十个人象征性地种一棵。
大型的小组里必定会有偷懒的人,很凑巧,林止和郑莹这对臭味相投的懒王组合又凑到了一起。
天公作美,今天是适合种树的艳阳天。
“莹儿啊,朕有些累了,快扶朕去休息。”斜靠在大树下的林止正惬意地用草帽扇风,阳光透过之夜的缝隙照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细碎的光斑。
“林嬷嬷你想篡位啊。”郑莹吸着她手里的珍珠奶茶,轻拍了她的手。
“唉,你还敢打朕,你胆敢以下犯上!”
“略略略,你让我来把我头砍了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郑莹撅着嘴朝她吐小舌头,嘴角边还有焦糖的颜色。
三月初的月考,郑莹取得了总分班级倒一的成绩,她也因此被气愤的薛斐阳分配给了还没组队的林祥。
“你和林祥有说话吗?”林止扬起下巴,眯眼细数着枝桠上长出的新叶。
“还没呢,我看着她那面无表情的样子我都怕,我真佩服你能跟她做那么久的同桌。”郑莹无奈地摸了摸自己涂满防晒霜的脸。
“林祥她人挺好的,你多跟她相处相处就知道了。”林止正在努力地尝试帮助同桌挽回路人缘。
“行了行了行了,你这是跟她坐在一起久了,胳膊肘往外拐。”郑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目光则是被朝着她们两人走来的男生吸引。
“那个人是高二三班的游凯吧?”她指着两人左边一个深黄色的身影问。
金丝眼镜小白脸,没错,就是游凯。
林止拿开了盖在脸上的草帽,大致看了一眼就确认了男生的身份。
“嗯,是他。”她肯定地向郑莹点点头。
林止和游凯虽然都是民乐团的,但平时除了排练外就基本没有什么交流,尤其是自从上一次两人有些不欢而散地告别后,林止就再也没跟他说过话。
“高二的植树区不在这儿啊,他来干什么?”
“不是,你那么关心人家干嘛呢,你暗恋他啊?”
郑莹:“......有点。”
林止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捅出了少女的情丝。
看着眼前眉眼含羞的女孩,林止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又把草帽扣回头上装睡。
“林止?”游凯的声音将林止神游的思绪拉回。
她瞟了一眼身旁红着脸的郑莹,拿开帽子,有些尴尬地站起身,“你找我有事吗?”
“给你。”游凯往她的怀里塞了一小束纸扎满天星后就离开了,还未反应过来的林止发现花束里还有一张手写着“我喜欢你”的粉蓝色卡片。
这是在跟自己表白?
没有任何感情经历的林止只觉得这个世界好疯狂。
郑莹的爱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愣在原地的她不甘地哭诉着自己的命运有多么艰难。
林止的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搅得乱七八糟,她对游凯一点感觉都没有,但其不希望郑莹因为这件事情生了嫌隙。
“郑莹......我......”林止有些难堪地把花束放下,蹲下来想要安慰她。
此时已经躺在草地上的郑莹幽怨地瞥了林止一眼。
种完树的林祥恰逢此时回到了林止身边,在看见那束花后奇怪地问:
“那是什么?”
郑莹一听更悲伤了,甚至呢喃出了声音。
林止无助地安抚了她几句后又把林祥拉到一边,准备逃离现场。
“同桌,你来得真是太是时候了,我去给树苗浇水,你陪陪郑莹啊。”
她把自己的草帽塞到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林祥手里,随后不顾三七二十一,朝着植树区飞奔而去。
林祥:不是一开始就浇了水吗?
当视线里林止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她本想去看看郑莹的情况,但两人之前微乎其微的交集令林祥也不敢贸然地打扰那看起来正有些伤心的互助对象。
“有事的话找我。”她抛出了这句在郑莹听起来十分冷漠的话语后,转身走到了大树底下的那束满天星前,也很自然地看到了那张粉蓝色的卡片。
To 林止:
我喜欢你
林祥的睫毛微颤,下意识地抿着她那有些干渴脱皮的嘴唇,随即面色如常地离开了原地。
她的步子看起来比往日沉了些。
湿润的土地上有着显眼的泥脚印,是刚才林止跑回去时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