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林墨掰着笔盖,在纸上列出了一串时间点。
“后来......我就在门口站着,直到又过了会儿,才听见了我说的开门声。”
“过了多久?”
“大概......半个小时吧,我不确定。”
在听到开门声后,他才从过度戒备的僵硬状态里缓过神来。他不敢再确认门外情况,直接关上灯缩进被子试图埋起自己。
“然后呢?你有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江月辞警觉道。
那开门声应当是昨夜和她碰见的“神秘人”发出的,在那之后,便是枪击和重物落地声。
“再然后,我听到了很短促的声音,和什么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李清欢苦恼地思索,“后来......等我发现尸体往回跑,被雕像块绊倒、在地上看到这个弹壳的时候才知道,那是枪响。”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把弹壳捡起来了?”
林墨讶异地点着笔。
“我认得独调组的标记,我知道这是江组长的子弹,”他笃定道,“我知道人不会是你们杀的,弹壳留在哪里或许有别的原因。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如果江组长被因此怀疑、关押,那么如果凶手昨晚看到我的灯光想杀我灭口,我就彻底没希望了。”
他揉了把脖子,笑得苦涩:
“从我看到那个尸体,到你们过来,有十几分钟了吧?我坐在哪里就想,为什么没人来,我真的好怕,但是我又怕第一个来的人,是想让我闭嘴的凶手。我看着那颗子弹就想,这好像是我唯一能做的......”
那枚弹壳静静躺在桌子上,泛着黄铜的暖光。
听完他的话,林墨也没再问他“这些话是不是也没和田局长说”——事实是显而易见的,既然他想到唯二能信他、救他命的人是自己和江月辞,就说明他也明白,田铭在这里的话语权实则在东篁之下。
如此倒推的话,似乎还有一个信息?
“你觉得案件的凶手,和东篁有关。”
开口的是江月辞,她和林墨同时想到了这一点。
对这个说法,李清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对着两人勉强地笑笑,说了声再见便扔下弹壳告辞了。
他走后,江月辞第一时间就将弹壳重新装回了手枪内,作为临时隐蔽的手段。
推上枪膛收起枪,她拿起林墨写的那张时间表逐行扫过:
“你觉得......李清欢在下午当着所有人的面,强调自己只听到两声开门声,是什么意思?”
“表达自己能藏住秘密,向凶手表态。或许是说给章远山听的。”
林墨回品当时的情况,觉得另一个人的反应更加耐人寻味:
“那你觉得沈思思当时对李清欢的强调和反问,是什么意思?”
“传达信号。”江月辞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知道自己与林墨所想的并无二致。
沈思思这个人,在晚宴的角落与她们约时间时就曾表达过“今晚不方便”,案发后又到处搅混水。如果说她是凶手,那似乎太张扬了。
她应当是个“知情人”。
“你还记不记得,沈思思说过这样一句话——”
「小型枪配的是六颗子弹吧。现在把弹匣褪了,要是能出来五颗以上,就是我说错了。」
这句话林墨当然有印象,因为她当时就注意到了,这句话有一个逻辑漏洞。
“枪装了□□,石块下有地毯,那块区域距离房间还远.......她昨晚根本没被枪声吵醒,怎么知道你只开了一枪?”
林墨继续说:“一般情况下,不应该说‘要是少于六颗子弹,就是我说错了’么?”
“太刻意了,她就是故意暴露的。”
江月辞的手指在说话间划过白纸上林墨写的一串字:
「3点30分,江组长开枪,神秘人逃脱。」
“我知道了,”江月辞自言自语般呢喃道,“她是在和我说话。”
“她用这个办法就是想明明白白告诉我,昨晚被我撞见的那个人,是她。”
*
次日,就是原定与沈思思见面的时间,只是在听出沈部长的弦外之音后,这会面的内容就变得难以预见起来。
这一天仿佛商定好似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待在了房间里,几乎没有人在饭点以外出门,东篁紫竹则更为特殊——就连饭都是托人送进房间的。
林墨和江月辞的房间也无比安静,在无法与人沟通的前提下筹谋策略,无疑是纸上谈兵,可她们并没有表现出心焦,只是默默等待着约定好的时刻。
没有人外出释放信息,自然也没有消息传进门内。试图隐藏行迹的不只是他们几个“涉案人”,田铭也对自己藏在那件窄小的储物室里的进度严防死守。
但整栋东方大酒店内,也不是全然没有动静。
比如晚八点的室内保龄球场,就点亮着半侧直排灯。盘着丸子头着轻便运动装的女人摆球助跑,在最后落下滑步顺势扔出了一击走出弧线的STRIKE(全中),砸得屏幕上拨弄分数的小人踩着音乐丁铃当啷地响。
沈思思满意地拍拍手,跟着嘈杂的音乐回头抬头望角落红点一瞧——
效果不错,不枉她为了提前离场踩点,还特地演了场不怎么样的戏。
“沈部长。”
对江月辞的招呼,沈思思早有预料地转头。
“你们终于来了。”
沈思思扔下话头就径直走向角落的洗手台,接住机器口中落下的稠密泡沫。
“让您久等了。”林墨嘴角礼貌含笑,话里有话道。
沈思思无比仔细地在掌心中按擦自己的指节,抬头从镜子的倒影中观察后面两人的神情,“你们要不要去玩两盘?免费的。”
“这种时候也只有沈部长还有闲情逸致做运动了吧,”江月辞在吧台边拖出两把椅子,“对于李华德的死,沈部长好像不怎么上心啊。”
自从李华德的尸体被发现,沈思思就从没有表现出恐慌和忧虑,现在还一脸轻松地在这里玩“娱乐项目”。并且,她对此也没有任何想要遮掩的意思。
“为什么要上心?他死了,对我不是很好吗。”
沈思思半举着自己未干的手,耸了耸肩道:“拓特生物的注册年限今年刚到新规的免专利线,他们多活一年,我们部门就多亏一年钱。现在李华德死了,他们内部股东分家是肯定的,对医药总部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喔,我明白了,这是你的作案动机。”
林墨一本正经地点头,叫沈思思好笑出了声。
“不带这么聊天的......我是部长,人命账和纸面帐孰轻孰重还能算不清吗,就算杀人,我也不必亲自动手。”
她当然也知道这两人并不会真的认为自己是凶手,现在这几句左不过属于“套近乎”的范畴。
那么,她们会怎么同自己开口呢?
“沈部长真的算清楚了么?纸面帐不用人命填,那只能用其他方式填。我猜昨晚凌晨三点,沈部长出现在外头就是为了去讨要这笔‘帐’。”
江月辞拿出口袋里的东西,稳稳立在桌上。
看到弹壳出现,沈思思自然瞬间读懂了这两人的意思。她昨晚出现在左厅处确是为了找一个人聊聊公务——可惜人没见成,还撞上了一个......一“具”倒霉货。
她没有第一时间拿过子弹,只是接过边上机械臂端上的运动饮料,身后彩光的小人仍旧自顾自听着音乐跳循环的舞蹈。
“你们特地把东西带来,是逼我还礼的意思?”沈思思抱着手臂,“可我们现在难道不是互相制衡的关系吗?彼此清楚秘密,又面上不和,接下来的两天里只要谁先一步泼稳脏水,谁就能从这里走出去......”
“沈部长,这里录不进声音,真的不用再演了,”林墨无奈打断了她的话,“‘真凶是谁’这个问题就是房间里的大象,如今这大楼里十几个人心里都再清楚不过......呃,或许冯老板和她那个便宜弟弟除外。”
想到那唯二两个不靠谱的,林墨扯着嘴角把他们丢出了讨论圈。
“......我们现在的问题,难道不是讨论该如何让真凶从流程上伏法吗?”她回到正题,“毕竟那个人和沈部长您一样,知道与其自己动手,不如借刀杀人。”
沈思思显然早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拨弄着运动饮料的吸管,看它在碳酸气泡中沉沉浮浮。
“看来你们已经弄明白他的手法了。”
“是,也不是。”林墨答。
“你们拿到了证明他参与谋杀的证据?”
“没有。”
“那......你们策反了他手下的人做证人?”
“也没有。”
从一开始的胸有成竹到现在怀疑自我,沈思思的吸管都快被自己咬烂了。她有些崩溃地捂住脸:
“你们什么都没调查出来,还来找我说这么多干什么?开我玩笑吗?”
谁知林墨清了清嗓子,略带神秘地看了眼江月辞,随即气定神闲地对沈思思说:
“我们的目的是把东篁送上审判厅,过程中也可以顺手让他将那些本该流向医药部门的资金从企业肚子里吐出来,为此,我们特地编写了一出好戏......辛苦沈部长在剩下几天里继续扮黑脸,再帮我们一个‘举手之劳’。我和江组长有办法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无法反驳自己所犯的罪。”
【离查出真相还剩54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