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应《新法令》指示，我们旭日集团将陆续生产三批正式试剂，发放到一线搜查队、安管部的手中，进而向其余地下部门、医院作商业推广。当然，在此过程中，向我们提供支持的所有资方，也将免费获得首批药剂的试用名额！”

正当台上的章远山说到此处，忽然有一个人自前排之中站起，不耐烦似的经由过道大步穿过会场。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在逆光剪影中，林墨注意到她穿着一件长及小腿的白大褂。

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可能是个医生。

其后的流程林墨也无心再听了，左不过是些客套的致辞与商业吹捧。她只知道在自己随灯光的大亮而起身时，从腰到大腿都快麻了半边，等到真正吃上所谓的“晚宴随餐”时，已经是当晚的十点过了。

有个披着华美大袄的妇人在李清欢开始乱逛前将人唤了去，看样子是什么自家熟识的长辈，林墨也就在他欲言又止的眼神中自行跟着其他同学东走走、西看看。在吃到一块咸味奶油挞时，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方才上台的几位老板附近，而他们貌似在聊着投资相关的什么事。

“今年的投票，也要多多仰仗各位了。”

说话的是东篁上校。他眼里噙笑，反叫出口的“仰仗”二字更显得虚伪，众人跟着他手上的动作纷纷举杯，将地位的上下之别演绎得明明白白。

“这叫什么话！”拓特生物的李华德谄笑接道，“这些年我们的发展不都是靠总长的扶持吗！我们这些人哪里懂垒区的规划发展？不过是跟在主将后头拾点干屑吃，自然是谁对咱们好就支持谁。十年前总长就给我们这些创新企业减税，三年前开始还让医药总部向我们免专利费，就算咱们心里不记得，这账上都得记得，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围着东篁的一众人都互相插着缝说起好话来。

看这样子，李华德和东篁的关系确实还算不错？也不知道他们两家龙头企业是怎么成功走到并购这步的。

林墨吃完最后一口饼干底，搓了搓手指尖的碎屑。

在这推杯换盏的时刻，她还偶然注意到有个胸口别着夸张彩花胸针的男人从后头凑到了李华德身边，低眉俯首说了几句话，言语间似乎很是卑微与恳切。

而李华德甚至没有正眼看那个人一眼，直接对他摆了摆手，那人便只好握着拳愤愤离开。

果然，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招商会”，而是各企业洗牌、站队的良机。更重要的是地下那位总长可以在这资本齐聚的时候可以借着药物投产和投融资的名头，借自己亲儿子之口对富人、企业家进行改选的拉票。

看他们话里的信息无外乎那几套话来回绕，林墨也不再费心思去听这群“精英”们的墙角了。用利益交换利益，倾斜本该用于民的财政去讨好企业主，巩固自己民间的那张占比1/13的票，这最后投出来的，真的还能叫“民众票”吗？

林墨端起餐盘，忍着厌恶走回属于自己的、那排离演讲台有几十米远的座位。她看到那处有几个女生围坐在一起——有几个女生把亮着“学生代表”字样的椅子拼成了一个圈，此刻正埋着头嘻嘻哈哈。

“诶？”

有个短发女生刚好抬头。她看到林墨向这边走过来，便露出一个大咧咧的笑，拍了拍身边的同学一起挪了挪位子，然后从后头拖过一个空椅。

“来这里坐吧！”

起初，林墨还对她们这份毫不犹豫就接受她的友善有些防备，但她很快在聊天中听明白过来，原来她们也都是刚刚才熟起来的。

“我们刚刚都自我介绍过了......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重明学院物理科的莎冬，去年研读院举办训练营的时候，和你轮到过一个小组。”头发齐耳的女生很是自来熟地介绍道。

这就是几个小时前拉住了林墨袖子的女生，怪不得她会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那位是国中高的信息工程专业第一，楼天雾；这冷着脸的家伙和我一个学校，是化学专业的，叫程弘叶，她边上是天文院主攻天体辐射问题的萍蕊；还有我们天才少女蓝依依，学生物的，今年十六岁，在华西女中一路跳级跳上来，上个月刚破格被医药研读院录取！”

那个姓楼的小姑娘看着有些腼腆，轻轻给林墨推了碟小点心来。林墨这才注意到她们每个人手里都端了个盘子，上头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点心——看样子是方才各自选了自己最喜欢的带过来，围在一起互相分享。林墨赶紧接过，同时也把自己的学校、专业以及在做的课题报了一遍，很快收获了一片赞叹。

“是学机械的诶！”萍蕊眼睛亮亮的，“天雾，你刚才不是说自己想做的那个脑机训练系统还差一个做硬件的成员吗？你们要不要聊一下？”

“要是能推进到那一步，我都要谢天谢地了。”

楼天雾叹了口气，像是自己的研究目前还卡在前期的搭建部分，似乎和生物信号传递的问题有关。

看提及自己的领域，蓝依依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红茶杯，开始从人脑构造聊到以往的实验综述，里头混杂了一堆精深的专有名词。

虽然她们现在聊的内容自己不太熟悉，但林墨仍旧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莎冬对她去年在训练营做的创新报告还颇有些“念念不忘”，拉着她讨论机器学习相关的知识点。

面对莎冬的热情，林墨也无顾忌地聊起自己这几年的研究内容。在这场诚恳的研讨和交流中，她恍惚间觉得这才是所谓“学术讲座”应该有的样子，她们几人从理论聊到实际应用，时间一晃而过。

由于聊得太过入神，林墨就连有人在自己说话时走到了自己背后都没发现——还是坐在自己对面的萍蕊突然闭了嘴，神色有些僵硬，她才发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林同学你好，我刚才听人介绍说你是这一届机械科最有潜力的学生，未来很有可能与我共事。现在方便聊一下吗？”

站在她椅背后的，赫然是一身军服的江月辞。

江月辞刚才作为fan-β的实验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此刻她一路走来时路过的宾客多少都偷偷看着她的方向，倒让这边本来清净的氛围古怪起来。

“不要......”

她几乎从未和江月辞如此客套过，这么说话多少觉得有些别扭。

“我在和我的朋友们聊天，等下再说吧。”

她稍微压了点声音，想着让江月辞稍等一会儿。但自己身边几位同学还是听清楚了她的话，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脸震撼的表情。就连不怎么说话的程弘叶都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着，止不住给林墨使眼色。

毕竟她们都不知道自己和江月辞的那些事，只把这一幕当做“上校级别的将官主动认识一个学生，而学生居然一点不客气地直接就表达了拒绝”。更何况这位还是常年“恶名在外”的独调组江月辞，很难不说她们此刻觉得林墨要么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要么是干脆就是不要命。

结果，听到自己的“请求”被拒绝的江月辞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表情，反而再次耐心道：

“抱歉，大家，可否让她与我借一步说话？”

说话间，江月辞的眼睛一一扫过林墨面前的众人。

而所有同学都不由自主地低头，怯怯避过了这位将官的眼神。

蓝依依借着座椅的遮挡悄悄伸手抓住了林墨的裤子，用力摇了摇。她瞪大的眼睛里分明写着：这可是独调组的军官啊！你就算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也能看出她地位不低吧，你赶紧答应啊......

但林墨仍然微笑，仿佛一点不知惧怕地看向俯视着她的江月辞：

“不借。”

好歹共处了这么久时间，江月辞的用意她不开口便能猜到七八分。看她的措辞和神情，显然是希望自己和她能有一个独处的借口，而不是此刻便找她有急事。

允许她打扰自己，还不许自己回绝她么？

她清楚这一点，身边的同学们可不明白，这一时间几乎个个在边上目瞪口呆，这份震惊直到下一刻江月辞的动作到达了最高峰——

只见那位眸光冰冷、领角硬挺的军官皱起眉，然后掏出了自己怀里的......房卡，无奈道：

“东西收好，随时来找我。”

林墨从善如流地接过房卡，目送江月辞独自离开。等她一回头，就发现边上同学的表情无比扭曲。

“那是江上校......对吧？”莎冬磕磕绊绊地问。

“对啊，怎么了？”

面对同学们呆滞到石化的表情，林墨也没法和她们解释，毕竟面上还要配合着演戏，她又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实话——

比如她其实早就和这位传说中的“上校大人”同住一间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