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打乱的牌照例分开成四组，安安分分躺在公共牌区和三人面前。弗斯特在荷官的口令下推出自己早已分好的900枚筹码，看向下一个要跟注的林墨。

“900。”

中规中矩的下注数，不会出错但也无趣。弗斯特手指捏着一枚100面值的筹码把玩，转而看向江月辞，用视线询问她这一轮的出价。

“1600......不，1500。”

弗斯特的手停下了动作。

“1500？”一股危机感缠上弗斯特的背后，像夜间捕食的螳螂被扫动的叶片惊扰，回头却找不见引起骚动的猎手。

“我赌1500，没有超过两倍，有什么问题吗？”江月辞用指关节敲敲托盘，示意自己的点数在规则范围内，合理性毋庸质疑。

“当然没问题，请随意。”

弗斯特面上不显，心中却立刻警觉起来。他按照自己默记的筹码数仔细算了一番，这一局的筹码池子是3300，三人手中剩下的筹码之和是5400。

现在他和江月辞之间的分差不大，但这一局如果江月辞赢，剩下的筹码深度也足以翻盘，因此这一局无论出多少筹码，都不能奠定她的胜利。

那她作为这场最后一个下注的闲家，出这个数字的用意是什么？

那种隐隐的预感仍旧萦绕在弗斯特摸牌的手中，随扑克平滑的边缘喇过他指间薄茧，多年对人在绝境中反应的观察成为他潜意识中辨别危险的能力。

他面上只放出三分漫不经心，暗中却紧盯了酒杯底呈现的牌型，将林墨与江月辞在轮次中或弃或留的牌一一过目。

从牌型就能轻易看出，她们依旧是一以贯之的江月辞激进、林墨保守的玩法。

前两轮中，江月辞手中已流过两张A，弗斯特自己又持有一张A，当下正分别对着“5,5”的公共牌准备着数字5以上的铁道素材。

在这场上，林墨是唯一一个还没见到A牌的人。她的手牌似乎也是刻意在往5以下的小牌凑。

“第三轮次，公共牌，9。”

荷官将最后一张能被公开的公共牌掀开。9，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数字。但在选择自己最终四张牌之前，他再度瞟向酒杯底。

这一看，就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

三轮结束，理论上所有牌都该过一遍手，但他不会看错，方才他们几人手中一共只见到了三次A牌。

最后一张A牌呢？

他立刻反应过来，看向了公共牌区中那最后一张未翻开的牌。

江月辞把A发在了公共牌区？

他再度算了算江月辞现在的牌型。

既然江月辞已经决定出了最后四张牌，分别是“A，9，9，6”。那么最后的7张牌牌组一共只有三种可能：①不出A，1556999，3分；②不出9，155996A，3分；③不出6，55999A1，无论A取5还是9，都是4分。

弗斯特再看向自己手中的牌研究起来。现在公共区的最后一张牌是A，那么这就让他想凑5以上铁道的组合中天然少一张牌——他此前也是考虑到“5”在2-K中偏小，才定了凑牌的方向。

可既然现在，他想赌的最后一张牌没有让他凑出5张铁道的希望了，那么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凑4分的牌。

按他心中所算，江月辞的牌最大也是4分。他细看了遍自己的手牌，顿时发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玩法！

——因为无论自己是否出A牌，他都可以凑出4分；而江月辞如果要拿到4分，就只能出A。

而规则中又有这么一条：持有有效A牌者若未在该局胜利，则执行处决。

因此，无论这一局谁获胜，无论这一局江月辞最终选了什么组合。只要自己出无A的4分牌组，就一定不会出错。甚至于还有可能送上一次不耗费他赎罪券的“处决”。

不过既然江月辞敢出1500的筹码，一定是觉得自己掌握着A牌的动向，可以制造信息差用A牌取得胜利吧？

天真。弗斯特心里冷笑一声，推出自己最后选定的四张牌。

“最终牌型，弗斯特：1555999，4分。江月辞：1556999，3分。林墨：1234559，6分。”

6分？随着荷官的话音落地，弗斯特的眼睛微微睁大，第一次没有保持住脸上的表情。

怎么会......这一局居然是林墨的牌型最大？是江月辞故意让林墨赢的？有什么意义？

“啊呀，老板，运势好像来我这边了。”

林墨脸上端的是一幅笑吟吟的表情，看得弗斯特在荒唐中生出一种鄙夷和不屑，将局中自己觉出的那点古怪全然抛之脑后。

她好像还不知道自己这局赢得毫无意义？在这个节点赢走3300点筹码，5000的分，想翻盘？做什么美梦？

“运势？看来林小姐到现在还不知道赌博靠的是什么。胆量、资源、信息差、体力......每一项都比运势重要。”

他眼角皱纹抽动，语调顿挫着上扬。既然这位林小姐如此“天真”，那就让他教教她，什么是赌场的胜负规矩！

事实上，弗斯特期待的场景比他预想中来得还要再快些。

“第九局最终牌型，弗斯特：57A910JK。江月辞：45678JK。林墨：A5678JK。爆牌。”

林墨脸色发白，从翻出第三张公共牌开始就止不住颤抖的右手明显一滞，手中捏着的那张未打出的“红桃9”掉落至牌桌，恰好地搭在筹码托盘与赌桌连接的边缘。

这一局是弗斯特洗牌，林墨坐庄，他们两人各投了800点的注。而江月辞耗尽了自己剩余所有的筹码，总计700点，在爆牌的结局下通通作了废币，以毫无价值的回收为结局。

这次爆牌，烧去了弗斯特的最后一张赎罪券。但对他来说无甚影响——由于赎罪券的存在，这惩罚对他而言只是万把块钱罢了。

钱从来是赌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怎么样，林小姐。现在还觉得自己运势好吗？”

弗斯特晃着酒杯走到林墨身边，歪头往桌边一靠，高声唤出惩罚转盘。

“知道为什么我们把主家的免罚喊做赎罪券吗？”老板拨弄着转盘指针，两叠早已备着的纸币摔到桌上。

“仰视者想挑战高位的权威，就要抱着必死的心，来赌没有可能的可能。而高位者不论怎么做都可以利于不败之地，1万元就可以赎清罪孽，还不明白吗？如果你觉得，简简单单就能逆转牌局，未免有点太过愚蠢了。”

眼见林墨手中数枚100点筹码零散落下，迅速没入赌桌吞噬废币的机械口中，而托盘中独独剩下分毫没动的50点筹码堆叠在一角，弗斯特不禁早早以胜利者的姿态嘲讽道：

“怎么，扔掉大额的留下小的，是觉得这样筹码看着数量多？别自欺欺人了。”

林墨抬头扫了弗斯特一眼，明明该是失败者不甘又绝望的眼神，却叫他无端觉得背后发毛。

自己这是怎么了？最后的胜利几乎已经如山顶果实遥而可及，这轮爆牌，意味着江月辞的筹码全部用尽，分数也就停留在6800分，这是板上钉钉的结果。

从下一轮开始江月辞就没有筹码无法参与游戏，林墨根本不可能在和他1V1的情况下胜利！

他理性的思维不断推算着，分明从任何角度看这小丫头都不可能再有赢的可能，自己莫不是被后半轮她们莫名其妙的打法影响心态了？

可笑。

“来吧，看看林小姐抽到的处决是什么，看看你的运气，是否真的那么好。”

两双铁环从座椅上弹出，把林墨的四肢牢牢锁在扶手和椅腿上。

电子转盘上的指针飞速旋转，预示着对林墨命运的判定。

“大腿。”

嚓——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那最后一支金属刺挟着凶猛的劲头扎进林墨右腿，伴着一阵利物抽离血肉的卡顿声，鲜血噗地一声，直直喷涌在弗斯特近在咫尺的脸上，沾满那张扭曲癫狂的笑容。

血滴答，滴答，刹那间染红浅色的裙摆，湿透那只被紧紧卡住的右手。飞出的血滴染脏筹码盘，也模糊林墨的视线。

弗斯特沾血的唇齿间满满散发腥味，那是胜利果实的味道。惊恐的尖叫、慌乱的眼神，如此这样种种在绝境里才能评鉴到的滋味，他喜欢极了。喜欢到那张端正优雅的面具尽数撕裂，露出里头怪物一般癫狂的面目。

他永远痴迷于看到被自己打败的人露出那样一幅极度痛苦的神色，何况还有江月辞难得一见的惊慌神情作为辅餐。

山顶的果实芳香过于醉人直熏得他痴醉，而叫他漏过了林墨用力咬牙青筋暴起的脸上，那一抹隐藏在足以叫人晕厥的痛楚下同样疯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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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始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