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愁如何帮他们纾困,为妻主分忧,他便把我推到人前,把和尚手里的钵拿来给我,叫我帮着化缘,我还没反应过来,几个女君就争着抢着地往我拿着的钵里倒食,化不到缘的和尚见状纷纷把钵塞给我,我推辞不了,只能从了,想让阿善等我一会儿,他却说帮人帮到底,让那群饥饿的和尚多吃几顿饱饭。”
李萌曜嘴角抽了抽,那人确实如此,卑鄙无耻,不过他这一招还算使得冠冕堂皇,虽然也一样恶心人,但不像往日那般简单粗暴。
文寿妃继续道:“他这一说,和尚们自然都巴不得,后来更和方丈一起把我抬进了庙里。”
李萌曜:“……呵,方丈真是老当益壮。”
“化缘难,寺庙几乎倾巢出动。”
皇帝叹气,和尚生存不易。
文寿妃一脸认真,“除了帮助和尚们化缘,闲暇时我便在这殿中跪拜神佛,祈求他们保佑妻主福寿安康,护佑我理国繁荣昌盛。”
皇帝心中无限熨帖。
“你身子本就弱,还这么一直跪着,辛苦你了。”
“不辛苦,为了妻主,我什么都愿意做,便是再苦再累,只要利于妻主,利于理国,我一定义不容辞。”
“我没看错你。”
男人一脸深情,“我想让妻主知道,不是只有阿善这样的人能为妻主搏命,我也能,且在所不惜。”
李萌曜感动极了,她知道他们为她马首是瞻,但从来没想过,他们对她这般情深。
一时更加羞愧了。
这一羞,脸就红了,这一红,男人就按捺不住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却是刚到半路,衣袖就短了一截。
这短促又明显的“嘶啦”声,在安静的庙宇中显得尤为突兀。
李萌曜默默地低头,看着一脸煞气的大白,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说狗拿耗子是多管闲事。
两个人之间的事,它插什么嘴?
青天白日的,把她男人的衣给撕了,大白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想跟小母狗玩了?
李萌曜着实火大,瞧那混蛋干的好事儿,先是趁她不在算计人,好不容易被她支使走了,又留下一个走狗。
仗着文寿妃好脾气没武力,把人欺负得话都说不出来。
长久的沉默已经让李萌曜不忍去看男人的表情了。
这太欺负人了!
要不杀狗吧!
它在战场上又立功无数。
不然卖了吧?
又不划算。
她更想卖一送一。
可它这有恃无恐的嚣张样儿实在是碍眼。
真是皇帝不发威,当她是地黄丸。
索性如了它的愿,叫它肾多余!
对峙几息后,狗胆支撑不住,大白便松了口,李萌曜从狗嘴里取出破布条,又向寺中的小僧要了针线和剃刀。
“施主要剃刀作何?”和尚甚为不解。
李萌曜笑而不语。
和尚的目光不自觉飘向一旁,突然眼睛一亮,“多谢施主大恩!”
李萌曜抬起头,一脸莫名。
“什么大恩?”她突然警惕起来,“我可没打算捐香火钱。”
和尚眨了眨眼。
李萌曜颇为尴尬,清咳一声,“我倒是有心,无奈钱袋子不许。”
文寿妃不忍见她这般,僵硬地抬起自己空了半截的袖,忍着难堪道:“让施主见笑,是我捉襟见肘。”
和尚笑着摇头,“香火钱算什么,捐的香火钱再多,总有用完的一天,哪比得上把人捐了,不仅我们再不用过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还能引着香客源源不绝,那香火钱还能少了?”
皇帝一脸茫然。
她捐什么人了?
这和尚大白天的,打什么诳语呢?
这时,角落处有人窃窃私语。
“真好,我就说,凭什么都是人,我们只能念经打坐日日茹素?”
“对,哪能单我们吃苦!”
李萌曜听在耳里,疑在心里,不经意往旁边一瞟。
不得了!
文寿妃一脸惨白,看着跟戏里冤死的鬼一模一样。
“阿寿你怎么了,又发病了?”
“妻主你……”男人不敢置信,“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李萌曜:……
一个男人,居然那么心软!
她试图劝导他,“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男人一听,眼睛一下就红了。
此时的李萌曜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大白都快骑在他头上了,他还为大白的尊严而担忧……真乃圣人也!
此时和尚也有些不忍,“施主也不必这般说,他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话说的没错,李萌曜也不能否认。
“我承认它有苦劳,不只苦劳,功劳它更多,但它同时也害人不浅呐!”
文寿妃震惊地看着她。
“我……”
李萌曜看向男人,一脸认真地说道:“你不必再说,我都明白。”
男人泪眼朦胧,“你打定主意了?”
李萌曜看得揪心,“你别这样。”
这人真是太善良了,对比起来,武善妃简直不是人!
就借着这次的机会,给大白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同时敲山震虎,也叫那人明白,凡事当适可而止。
一不小心便想多了,再回过神,李萌曜惊讶地发现,一滴泪珠已从文寿妃那明亮的墨瞳中溢出,一滴接一滴,珠珠晶莹,滴落,裂开,破碎,脆弱,她看得心惊,不解一个人的胸怀怎么能这般博大。
人善被人欺啊!
不想大善人文寿妃日后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被人欺负,李萌曜狠狠心,一脸严肃地呵斥他,“收起你的眼泪,你再这般,可就不是一把剃刀的事了。”
“施主!”和尚忍不住道:“不如由我亲自下手吧,这样也能让他减轻些痛苦。”
皇帝:……
她想不通,万分的费解和纳闷。
一个和尚,连人都按不住,还能制得了烈狗?
“就怕你痛苦。”她诚恳地说道。
和尚挠头,“我有什么好痛苦的?经我手的没有上千也有上百。”
……
这庙里是犯狗患啊!
“你即使经验丰富,但这条狗它凶啊!”
和尚皱眉,“施主别这么说。”
“我说的是实话呀。”
和尚义正言辞:“他要凶的话那世上就没有不凶的了!”
李萌曜一滞,“你们这儿的狗……都比它凶?”
和尚一脸菜色。
“那行行,你剃!”李萌曜连连摆手。
和尚拿着剃刀走到文寿妃跟前,诚心实意地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还能趁早解脱。”望着男人一脸悲伤,和尚一时升起兔死狐悲的伤感来,忍不住安慰:“在女人眼里,男人就是狗,大伙都是这么过来的,认命吧,啊!”
李萌曜:……
“我让你剃的是地上那条狗。”
和尚还在继续安慰:“我……”
啊?
等等!
“是那条狗?”和尚声儿太大,一时引来众多僧人。
“不然呢?”
和尚嘴角抽了抽。
白伤感了。
“我以为你要剃了你夫郎的发捐给庙里做和尚。”
李萌曜:……
“你也真敢想啊,我那么好的夫郎,你让他在寺庙虚度年华?”
众僧:扎心了!
“他不是没人要!”
数僧愤然离去。
文寿妃早按捺不住欢喜,不过之前大喜大悲,一时没缓过气,等喘匀了,他好奇地问道:“妻主为何要剃了大白?”
“它碍了我的眼,我就让它更碍眼。”
后来,大白被李萌曜用君王气势镇压,屈辱地成为了没毛的狗,一身光溜溜的,母狗见了都绕道走。
看着原本威风凛凛的刺头抑郁地躲进丛林中,皇帝心里很满意。
她望着身旁穿针引线,缝补衣袖的男人,只觉岁月静好。
不一会儿,男人便缝完了。
完了是指衣裳完了,穿不成了。
能提笔写字作画,不代表能缝缝补补,文寿妃的书画造诣有多高,针线活就有多烂。
烂得简直不能看。
男人泄气。
一只莹白的手伸了过来。
“已经很好了,阿善连针都穿不了。”
男人心里一暖。
“只是我穿成这般,仪容不雅。”
“我庙中僧袍不少。”一路过的和尚突然开口。
文寿妃一个激灵,连连摆手,“这就不用了,你们留给日后的新人吧。”
李萌曜忍不住暗中发笑。
“说到底,都怪阿善,他真是坏极了!”
望着男人憎恶的样子,李萌曜心一紧,他俩毕竟还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若他一直耿耿于怀,那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她得修复他们的兄弟情才是。
“他留下大白也是为了保护我们。”
文寿妃一脸麻木地指着自己的烂袖子。
皇帝有些尴尬,“就是有时候不分人。”
“它分明是没把我当人。”
“不不不,这你就冤枉它了,它还是拿你当自己人的。”
男人皱眉,并不赞同。
“要是别人,衣裳早被它撕光了。”
……
男人顿了顿,“它主子恨不得它这般对我。”
“怎么会?”李萌曜干笑,“阿善看着不是好人,实际上……”
“也不是好人。”
“呃,也不是。”
“妻主不用为他辩解,我为何来到这座寺庙,全拜他所赐。”
“他……是找机会让你行善积德。”
“要积德也该是他吧。”
“……呃,他……或许是不想你舟车劳顿,毕竟你体质虚弱,不好接连赶路,停下歇会对你身心都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