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你是他的福气。”
“却也是我的不幸。”女人嘴一瘪,又开始哭。
“你如此多愁善感,就连哭都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有你这般蕙质兰心的女儿,不得不说是你娘的福气。”
“可我娘说我是自找的。”
皇帝:……
“在一妻多夫的当下,你能够力排众议,只要一人,无论是勇气还是魄力都是别人远远不及的。”
“可大家都在笑话我。”
“……”
“你怎么不说了?”女人抹着泪,哽咽着问。
“说什么,说掌柜不做人,只安排烂活吗?”
“我……”
“前朝男尊女卑,一夫多妻,女人只能依附男人,过得战战兢兢,那是形势所迫,无可奈何,如今翻天覆地,当家做主的是我们女人,伏低做小的是他们男人,你怎么反而还像活在封建社会一般顽固不化,把男人当成天!”
“我……我没有。”女人声若蚊吟。
“还说没有,社稷大事你关心过吗?”
“社稷之事关我一个平民百姓什么事?”
“肤浅,你就只懂儿女情长!”
“我……”
“当今圣上倡导多娶,缓解男人愁嫁压力,你多娶了吗?”
女人呐呐。
“圣上还说要优娶,夫不贤则家宅乱,你看你娶了个什么玩意儿?”
……
“圣上三番五次昭告天下,倡导女人当自强,瞧瞧你,哭得稀里哗啦的,哪有个女人的样子!”
女人一脸黯然。
“为个不值当的男人哭天抹泪,一蹶不振,我现在看着,你被抛弃也是有道理的!”
“你!”女人生恼,“你作何这般说我?”
“有本事,你抹干脸去找男人啊。”
“找就找,你以为我不敢?”
“凭你那眼光,能找到好的?”
“经历了一个差的,我知道该怎么选!”
“习惯了只有一个,受得住多个?”
“别的女人能做到的事,我为何做不到?”
“别出去后发现做不到,又凄凄惨惨地来我这儿买醉。”
“我是女人,狼狈也只是一回!”
看着女人跟打了鸡血似的昂首阔步地离开,李萌曜笑得像朵花。
很好,这女人多娶几个,世上的男人就能多嫁出去几个。
失意的人少了,酒馆的生意就差了。
掌柜的笑不起来了,她就开心了。
做女人就该怎么快活怎么过,哪能因为个渣滓而荒废自己的大好人生呢?
“安乐啊,你别哭了。”
皇帝被隔壁的一阵哭声吸引了去,凑在门缝里偷看。
厢房里有两个老头,一个喝着小酒,怡然自得,另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要安乐死一般。
“我能不哭吗,我膝下一个女儿都没有,别说女儿了,我连个赔钱货都没有,将来死了都没人知道!”
皇帝皱眉,一个老头死了便死了,难道还敲锣打鼓弄得人尽皆知?
“不知道便不知道,都已经死了,难道让人知道了,你就能诈尸了?”
皇帝暗自点头,是个明白人!
“回想我这一生,实在悲苦,年轻时抹不下脸去做苦工,没能攒上副嫁妆,以至谁都看不上,后来年纪大了,想投奔寺庙,又说我六根未净,不肯收我。”
“怎么收,那时,寺庙还不像如今这么多,每座都人满为患。”
“我要是再晚些时候生就好了,听不到我那死鬼祖父讲述他祖父的祖父那辈是如何辉煌,什么妻妾成群,丫鬟一堆,不像如今女尊男卑,不成体统。”
李萌曜:所以说前朝亡了,他祖父也成死鬼了。
“你就是受了封建余孽的荼毒,都改朝换代了,还将封建思想奉如圭臬。”老倌一脸鄙夷,“你瞧你祖上那些人,说得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但他们若真有骨气,又怎会为人夫郎?”
“我当时年幼,信了他们的邪,一直死撑着,硬生生错过了草期,后来终于想明白,却成了嫁不出去的老男人,如今垂垂老矣,后半生也不知能指望着谁?”
“你能指望谁,要有个姑娘你还能有些指望,如今不过是个老光棍,只能等死了。”
这老头也怪可怜。
李萌曜推开门,“此言差矣,即便膝下空空,后继无人,也不该自暴自弃。”
两个老头同时看过来。
她看向眼睛哭得通红的老头,正义凛然道:“您虽没人照顾,但只要自强便能不息。”
“你说的容易,我都一把年纪了。”
“一把年纪怎么了,人老心不老。”
“我的心早就死了。”
“枯木逢春,死而复生。”
“生不了,老夫已是朽木。”
“……那就去死吧。”
老头:……
嘴一瘪,又要哭。
李萌曜瞧得戳眼睛,“先别急,你听我说,虽说你孑然一身,但也不是全无坏处,就比如,你死的时候了于挂碍。”
老头呆呆地望着她。
“不至于死不瞑目。”
!
不知是不是之前喝了酒的缘故,皇帝有点晕,说话也开始不着边际,“瞧你现在,不修边幅,面目可憎,等你死了,”皇帝捂着嘴偷笑,“没人会见着你的丑样子。”
!!
老头气得哆嗦个不停。
“你讽刺我?”
“我怎么讽刺你啦,我给你讲好处呢!”皇帝打了个酒嗝,“多少不肖子孙因为自己犯错而牵连九族,你说你断子绝孙,谁还能把你从棺材里拉出来鞭尸!”
!!!
“女君你就别再刺激他了!”一旁的老倌及时扶住要晕过去的老头,死死地握着他的腮帮子,使他大张着嘴,“安乐,我不许你咽气!”
李萌曜原本酒劲上头,迷迷糊糊,听了这话,都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望着对方还往那大开的嘴里灌着酒,她都惊呆了。
正要出手阻止,她突然想起,老头原本就在等死,如今终于等到,若干预很不人道。
于是刚清醒了一会儿的皇帝又理所当然地放任自己迷糊了。
咦,她刚刚说到哪了?
哦,她好像……
“我刚刚好像说错话了,真是不好意思。”
要被嚯嚯死的老头突然涌上了求生的动力,一把推开欲置他于死地的老倌,猩红着眼看向皇帝,“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我气死了啊!”说完两行泪就涌了出来。
“等你两腿一蹬,都没人给你下葬,哪来的棺材呀!”
老头:……
一旁的老倌见势不对一把掐住他的大腿,才没让他死过去。
“女君,你快别说了,要出人命了!”
李萌曜瞪眼,要出人命?
望着瘫倒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如同死尸的老头,她不由蹙起了眉,“他怎么了?”
老倌一脸痛色,“他受先辈蒙蔽,一辈子没嫁人,如今年暮,孤苦伶仃,也没个一儿半女照顾他,本就苦不堪言了,又被你诛心。”
“意思是他现在想嫁人,然后生个孩子?”
老倌:……
“嫁不出去的男人一抓一大把,何况他这么个……咳,”李萌曜望向人事不省的老头,一脸认真地说道:“许多人风华正茂尚且嫁不出去,你都行将就木,快到生命的尽头了,再多想,就过头了。”
“哎呀,你别说了!”
皇帝不理,硬是凑到那半阖着眼,不知死活的老头身边,继续道:“你用不着自怨自艾,嫁不出去只是你一个人的错吗?男人嫁不出去的原因有多种,要么自己没本事,要么祖上没本事,要么都自以为有本事,其实屁都不是。”
老头腿一蹬,眼睛一闭。
“安乐!老弟呀!哎呀我天,这是走我前头了!”
老倌放声大哭,皇帝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喃喃道:“他死在这儿,我哪有银子给他买棺材?”
老倌:……
“都是你,是你把安乐气死的,我要报官去!”
“怎么是我呢?”皇帝眼睛瞪得圆圆的,“明明是他自己迫不及待地去见祖宗了!”
原本没了气息的老头倏地立了起来,“我就是死都不见那群老王八!”
……
皇帝眨了眨眼,“你没死啊?”
“你才死了呢!”老头中气十足。
“对对,就是这样才好,”她很欣慰,“你就该好好做个老不死。”
!!!!
“安乐老弟,此地不宜久留。”
“快走快走,再待下去,我早晚得走!”
望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皇帝很不解,但想到自己似乎救了条人命,她又十分欢喜,哼着小调转过头,就看见一脸凶恶的掌柜。
“你搭理他们做什么,这俩老头没点你这项服务!”
李萌曜晕晕乎乎的,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男人还在絮叨:“你这样做,让别的付了费的客人怎么想?让这俩老头误以为这项服务不收银子,下次来,我们不提供,他们就会以为我们服务质量不如从前,若是跟人抱怨,久而久之,就不会有人上门了!”
李萌曜不耐地看着他,“不上就不上呗!还没门了呐?”
掌柜:“……你吃错药了?”
皇帝一把将他挥开,大摇大摆地走向大堂,望着眼前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热闹场面,也不知哪根筋醉了,手一挥,“今日大家的所有花销,我都包了!”
一时间,全场沸腾,众人欢呼雀跃,跑出酒馆奔走相告。
从地上艰难爬起,瘸着腿跟来的掌柜:……这是喝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一醉就撒钱,当称好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