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火红的明日从东方缓缓升起,大地蒸腾出热意,马蹄踏过泥泞的小路,泥水飞溅。
杜长兰看着前方的岔路,偏头询问:“十七,走哪条道。”
舆图具有滞后性,似这种小道一般不会记载。他现在只能相信莫十七。
莫十七闭上眼回忆,试图从心底深处撅出被掩藏的记忆。奈何颅内一片空白,她睁开眼,眉头紧锁。
不待杜长兰询问,她再次闭上眼。这一次她脑海中不再是白茫茫一片,闪过几段彩像,她迅速捕捉了去,下一刻活似万千根针扎,头痛欲裂,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杜长兰靠近她:“十七,十七——”
“啊啊啊……”莫十七惨叫着从马背跌落,被杜长兰搂住。不远处的一只蝴蝶落入丝网,徒劳挣扎。
钟副尉下马上前:“杜校尉,发生何事了。”
杜长兰捧住莫十七的脑袋,“十七,我是杜长兰,你睁眼看看我,十七!”
莫十七透过被汗湿的眼睫,看着熟悉的面孔,“杜大人?”
那张明秀的面孔撕扯,扭曲,变成一张更为秀气的脸,眉眼细长,唇角含着一抹笑,温柔唤她:“十七。”
下一刻温柔的笑容定格,蛛网般寸寸龟裂,清脆的一声响,砸落在地。取而代之是一副愁容,仿佛从时间尽头越过山丘河流,悠悠的一声叹息:十七……
“十七,十七。”杜长兰焦急不已,按住莫十七的人中狠狠掐去。
莫十七于人中剧痛恢复清明:“杜大人”
杜长兰无奈道:“你方才陷入回忆中,我叫不醒你,只好如此。”
莫十七慢吞吞应了一声,她起身道,“大人,我什么都未想起,但是…”她伸手一指:“我想走左边这条路。”
钟副尉大惊:“杜大人,兹事体大,不可如此儿戏。”
杜长兰想了想,“钟副尉,你带五人走右边小路,我着人走左边小路。”
见钟副尉迟疑,杜长兰简单解释:“钟副尉有所不知,十七曾经来过西戎,对此地熟悉。只是后来她遇上意外失忆,眼下她虽没了记忆但身体本能还在。”
钟副尉惊疑不定的望向莫十七,后者坦然回望。钟副尉握了握拳,眸光沉沉,少顷带领五人从右道头也不回的离开。
杜长兰着人疾行,天上的日头越升越高,昨夜倾盆而泻的雨水在大地汇聚成小水塘,此刻受热蒸腾,空气里逐渐漫出湿热。
大公主从疼痛中转醒,睁眼看着头顶的草棚,那草棚有些破了,于是一缕日光透过草棚的间隙洒落,在坑洼的地面投下一块光斑。
玥儿!
大公主记忆回笼,立刻起身寻子,这才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连口中也塞了口枷,防止她再次自尽。
她用力甩了甩头,将挡眼的头发甩开,急忙张望,终于在东南方的草堆上发现儿子。
“唔唔唔………”玥儿…玥儿……
大公主泪流满脸,她犹如一条软虫在地上艰难蠕动,腥臭的牛粪混着污水染了她满身。曾经的
金枝玉叶,如今低贱的连泥都不如。
骑都尉的人一直找不到大公主母子,因为他们没有想到戈戴竟然把大公主母子同牲畜关在一起。
杜长兰抹去头顶的汗,令众人短暂歇息,他翻出骑都尉给他的手札,上面记载此前探子搜查过的地方。
莫十七探着半个身子看来,“他们怎么去的都是人住的地方。()?()”
王帐,戎人军中将领的帐篷,普通人居住之地……
杜长兰问她:“你觉得戎人会把大公主母子藏在哪里。()?()”
莫十七挠了挠脸,她没有刻意回忆,脱口而出,“大承人在一部分戎人眼里不算人,是两脚兽,储备粮。()?()”
杜长兰脑中划过一道灵光,是了,大承将领惯性思维下想着大公主和亲西戎,曾贵为西戎王后,纵使新王狠辣,也只会苛待大公主母子吃用,但关押大公主母子之地应是不会太破陋。
犹如大承惩治犯人,将人关押天牢。亦或是大户人家将犯错的人关进柴房,若是某位主子犯了错,多关进家庙。
总归是人畜有别。
但戎人与大承不同,时至今日还有戎人推崇茹毛饮血,以保兽性,从而更加勇猛。
莫十七见杜长兰思索,她起身去照顾马匹,一刻钟后杜长兰收起手札舆图,准备启程,却见莫十七身边空空如也。
“十七,你的马呢。17[(.)]17?17+?+?17()?()”
“大人稍等。”莫十七双指衔于口中,一声悠扬嘹亮的口哨,远处骏马飞奔而来,不止旁人看呆了,连杜长兰也微微一怔。
莫十七翻身上马,轻盈的如同一只鸟雀。
杜长兰手握缰绳,过分炽热的日光激得他眯眼:“十七,这匹马是临时分给你的。”
莫十七颔首。
杜长兰看着莫十七座下异常温顺的骏马,“
你怎么收服它的。”
杜长兰曾观游记,这世间有一部分人,天生就会驾驭飞禽走兽。
莫十七茫然道:“我摸了摸它,吹了几声口哨,它就听话了。”
莫十七揉揉马头,骏马讨好的在她手下蹭蹭,“就是这般。”
其他人:………
杜长兰若有所思,暂时压下这茬,“走罢。”
同一时刻,玉阳城骑都尉府内,厅中静默。
葛珏看着盒子里盛的耳朵,太阳穴青筋跳了跳。
骑都尉面色惨白,唇角溢出血沫,抱拳跪地:“末将护主不力,末将该死。”
“你是该死。”葛珏恨不得生吞了他,眼中跳动熊熊怒火。其他将领齐齐跪地:“大人,骑都尉大人已经拼尽全力了。”
“葛大人有所不知,为了令大公主少受些苦楚,骑都尉带头捐出家财给贼人。只恨戈戴言而无信,收了钱财反而变本加厉虐待大公主。”
“……求葛大人明察!”
一片静寂中,屋外传来惊慌高声:“报,戎人先锋在城外叫嚣。”
“他还敢来。”葛珏大步而出,骑都尉一干人紧随其后。
城门外,魁梧的男人手舞弯刀,来回徘徊:“
我家王说了,大承行事不爽快,一点一点给银钱,那咱们也一点点把大公主母子还给你们。()?()”
他高声笑道:“今儿是只耳朵,明儿就是一截手了,玉阳城门不开,就等着那母子俩碎成一块一块吧。?()???$?$??()?()”
“你敢!()?()”
葛珏撑着城墙,声色俱厉:“你们胆敢再伤害大公主母子,大承的马蹄必然踏破戎人栖息之所。()?()”
“哈哈哈哈是吗,那我等着那一天。”戎人先锋一扭身,拿马屁股对着城门,大马洒了一大泡尿,惹得一干戎人兵士哄笑。
葛珏一巴掌拍在城墙,偏头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放弓箭手。”
不等骑都尉应话,城楼下的戎人先锋先道:“本将军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们但凡有一二伤处,必然加倍在大公主母子身上讨回,你们也不必担心,咱们吃惯了牛羊,用刀子片肉可是使惯了,厚薄均匀,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他冷笑一声:“行了,话已带到,阁下好生思量。”
说罢,他带人扬长而出,留下葛珏一干人狂怒又无可奈何。
直到戎人离远了,葛珏脸上的愤怒被严肃取代,沉静询问:“探子跟上没有?”
“回大人,方才大人与戎人对峙,几名探子顺势没入两道丛中。”
葛珏颔首,他看着九天之上的明日,伸手抓住一片日光:姜儿,舅舅会救你的。
未时三刻,戎人先锋小队归来,先锋将军大步踏向王帐,少顷被引入帐内。
“王,大承那边派了钦差,城里传消息说是大公主的外家,还有几支探子朝咱们而来。”先锋收敛了张狂,神色凝重:“是否将大公主母子转移。”
“不必。”戈戴十分自傲,先时躲过大承十几次搜寻,他早已不把大承的探子放在眼里,一群没用的窝囊废罢了。
他起身踱步,“既是大公主的舅舅,待大公主必然更上心,明儿再将那对母子压向阵前。小杂种撑不住,就拿他娘下手。”
思及大公主,戈戴当下派人去畜棚瞧瞧大公主情况,总不能叫人死了。
半晌部下匆匆恐怕撑不过去。”
戈戴大怒,“传令下去,不管任何法子,必须保住小杂种的命。”
“是。”
戈戴烦躁的砸了手边茶碗,“不争气的东西,果然流着废物的大承血脉。”
虞姜的女儿便是病中见蛇,惊惧之下丧命。虞姜不以为耻,还敢攀扯他的母亲。
戈戴愈发气愤,恨欲鞭笞大公主,被心腹劝下。再打下去,大公主母子双双丧命,他们还如何拿捏大承。
心腹出了王帐,吩咐几名小兵给大公主送些温水汤食。
几名小兵互相推诿,最后勒令个子最矮的小兵前往。隔着木栏小兵满脸不耐烦:“喂,送饭了。”
然而角落里没有任何动静,似是两具尸体。
小兵看了看左右看守,心中发颤,将汤水放在地上就跑了。
良久()?(),
东南角里才传6。?。?6()?(),
大公主艰难抬眸()?(),
看着木栏外的汤食()?(),
眸光动了动。
可是往日十分简单的行为,于现在的她而言都是难如登天。她无力的靠在儿子身侧,用冰凉的面庞试图给儿子的额头降温。
少顷,一大滴泪落在孩子凹陷的小脸上,大公主依恋的蹭蹭儿子的脸,双眸一瞬间柔情无限,蕴了一汪暖暖的泉水。
玥儿,人间太苦,你且去罢。娘就来了。
她眼睛一眨,又滚下两行泪,若有来生,你莫要再投生在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