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张了张嘴,声嘶力竭唤“玥儿”,然而她费劲所有力气的呼唤,都被口枷悉数堵回去,唇角溢出丝丝缕缕的血迹。
杜长兰飞快道:“殿下放心,下官必然带小殿下一同离开。”
大公主得了承诺,心下一松,再也撑不住晕死过去。
那厢莫十七已经抱起玥儿,两人迅速上马。然而戎人在短暂的慌乱中回过神来,用戎语飞快交流。
莫十七神色剧变:“大人,戎人要将我们包抄。”
谁也未想到莫十七不但能驭马,还精通戎语。若非听闻两个戎人兵士发牢骚,他们还不能这么快找到大公主母子。
同僚厉声道:“杜大人,你带大公主先走,我们断后。”
乌云翻涌,遮挡烈日,天色陡然一沉。
“你们谁也走不了!!”戈戴神色狰狞,弯刀直指杜长兰:“弓箭手准备,射杀他们,抢回咱们的金母鸡。”
杜长兰看向莫十七,下一刻一阵嘹亮悠长的哨声响彻草原。
一时间兽群激昂,杜长兰用绳索将自己与大公主挂于马腹,同僚见状眼睛一亮,纷纷效仿,眨眼间马背上没了人影。
戈戴大怒,发出尖锐的爆鸣。
然而牛马群奔,非人力可挡。帐篷翻飞,粮草散了一地。还有落单的戎人死于马蹄下。连戎人坐下的马匹也隐隐躁动,不住撅蹄子。
戈戴被护在人群后,等兽群退去,哪还有杜长兰他们的身影。他看着满地狼藉,气极反笑:“好,好得很。”
他厉声道:“吩咐下去,将本王养的猎犬带上追击,只要大承人还在草原,藏地三尺本王也能将他们刨出来。”
大公主过往的衣袍被烈犬撕的粉碎,一滴一滴腥臭的犬涎落地,先锋喝道:“追!”
下一刻地面颤动,戎人铁骑无情踏过新绿,留下深浅不一的蹄印。猎犬的狂吠犹如死神的镰刀,高悬于杜长兰他们身后。
同僚急道:“杜大人,现下该当如何?”
杜长兰看着怀中昏迷的女子,道了一句大公主得罪,扯下对方褴褛的衣衫,掷向同僚。
“分开走。”
莫十七见状,也扯下玥儿的外衫扔给另一人,她对杜长兰道:“大人,东南方向。”
杜长兰会意,两个成人坠在马腹,马儿有些吃不消,他不得不冒险翻到马背,跳到另一匹马上,藏身于腹。
一盏茶后,草原上空传来悠扬轻快的哨声,一队骏马脱离原本轨道,开始朝东南方向而行。
穷追不舍的戎人见状,令猎犬嗅闻。
“汪汪汪——”
猎犬朝着兽群奔腾的两个方向狂吠,兴奋异常。
“将军,属下找到此物。”
先锋接过一看,是一缕破烂的灰色布条。
“将军,这好像是玥王子的衣衫。”
先锋冷脸喝道:“什么玥王子,那是虞姜水性杨花,与人偷情生下的野种。”
属下呐呐。
另一部将忙道:“将军,既然这布条是从东南方向找到的,说明大承人带着小杂种往东南方向去了。”
“蠢货!”先锋握紧布条,得意昂首,“这不过是大承人的诡计罢了。此处又无树枝荆棘,怎么可能会勾扯衣裳。这是他们故意迷惑我们,他们一定是往东北方向去了。”
先锋率领大部队而去,还有一支十几人的小部队朝东南方向追去。
兽群踏过草原,翻过低矮的山坡,晌午时分在一处河流边停下,歇息饮水。杜长兰将大公主从马腹解下,取了腰间水囊,将一颗丸药化入其中,与大公主送服。
“杜大人,小殿下身体烫得好厉害。”
杜长兰眼皮一跳:“十七,你照顾大公主。”
杜长兰接过玥儿,这孩子年不过五六岁,可双颊凹陷,一身脏污。
杜长兰取出一枚丸药,掰成四份一点点给孩童送服。随后杜长兰扒掉小童的脏衣,小小的身子遍布伤痕。
他双拳紧握,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压制住心中翻涌的怒火,一点点清理玥儿的伤口,不过片刻他的额前浸出细密的汗。在玥儿的伤口洒上金创药粉,那是从皇宫带出的上好药品。而后用自己柔软的中衣将小殿下重新包裹,给小殿下的额头敷上湿帕。
“大人,戎人跟来了。”
杜长兰神色一凛,他们立刻带人藏身仅有的一棵大树后。
太阳穿破云层,高悬天空,明烈日光灼目逼人。
打头的戎人被日光激得下意识闭上眼,下一刻喉间剧痛,从马背跌落。
他手中拽住烈犬的绳索松落。黑影如疾风,朝大树狂奔。
“大承人在树后。”戎人话音刚落,烈犬一声哀嚎,抽搐着倒地不起了,而在猎犬的头部正正插着一支短箭。
“退后,退后!!对方有弓箭!”
戎人拽着缰绳退守,身后嗖嗖的破空声传来,又两名戎人倒地不起。
猎犬失了掣肘,狂
叫着冲向大树。
杜长兰手持连弩,当猎犬眨眼间逼近,嗖的一声,猎犬倒地。从头至尾,他的手都未颤抖片刻。
解决了两条,还剩一条狗。
杜长兰背在树后,迅速从脚边取出短箭上弩,这群人既是跟来了,便不能叫他们活着回去。否则他们危矣。
莫十七一边护着大公主和小殿下,一边警戒四下,扫除杜长兰的后顾之忧。
随着又两个戎人倒下,他们似乎摸清了大承的战力。
“大承那边最多三人,咱们还剩十二人,一起上。”
十二匹烈马同时朝大树冲来,杜长兰低声道:“十七,躲好。”
杜长兰从树后跃出,率先击杀戎人小队的最后一只猎犬,以防恶犬嗅闻树后藏人。
经这般耽搁,坚硬的马蹄距他不过七八步,锋利的弯刀高举,在日光下闪着银色寒芒,“大承人,去死吧!”
戎人大吼着朝他劈来,杜长兰就地一滚,迅速钻入马群。
有两个戎人留意大树后,刚要靠近就被一箭射杀。
杜长兰跃身马背,大肆叫嚣:“一群废物,还号称勇士,赶紧哭着回去找你们娘喝奶去罢。”
犹嫌不够,杜长兰用戎人语道:“怎么不动?尿裤子了!”
一阵愤怒的叽里呱啦,十一个戎人悉数朝杜长兰而来。打头的戎人倒下,又有戎人迎上。
杜长兰无比感谢上苍照拂,这支小队仅是普通骑兵,并未携带弓箭,不然他们凶多吉少。
草原的风又烈又刺,哪怕是晌午也带着一股挥不去的寒意,如钢刀拍打杜长兰的首脸。
他神色坚毅,轻抚坐下骏马颈项,声音被狂风吹的凌乱:“好马儿,再跑快些。”杜长兰从腰后特制箭筒又取出两支短箭,回身射去。
两道闷声接连响起,杜长兰呼出一口气,一边驭马狂奔,一边计算箭矢数量,当他身上最后一支箭矢用完,还剩五个戎人。
他远离了河边,不再奔逃,而是调转马头。
戎人恶狠狠瞪着他,“你的箭用完了,你跑不掉了。我们要把你一块一块宰了!”
杜长兰神情凝重,忽然眸光微异,他大笑一声,用戎人语道:“我跑什么,对付你们几个软脚虾,不过轻而易举。”
“大承人,你猖狂!!”两个魁梧的戎人厉声大喝,朝杜长兰劈去,然而一人突然倒地,哀嚎不止。
剩下四名戎人惊疑不定,“这个大承人还有同伙。”他们看着惨叫的同伴,对方后颈处有一枚寸长银针,针身其他部分已经没入体内,一个戎人下马,试图把同伴颈后的针取出。
然而刹那间,他身侧的骏马发出一声激烈的嘶鸣,他下意识回身,迎面一只马蹄……
他倒下时还大睁着眼,汩汩鲜血从他破掉的头颅流下,划过他的眼角。
而在发狂的马臀有一抹银亮,正是与哀嚎戎人颈后的银针一模一样。
剩下三人也好不到哪去,赶在骏马发狂前,他们率先落地,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朝杜长兰攻去。
只见俊秀的青年一掌拍在马背,道了一声“去”,整个人如鸿雁轻盈落地,迅速与敌人缠斗在一起。
莫十七握着吹筒,眉头紧锁,几次想下手又停下。
少顷,她将吹筒往袖中一揣,捡了地上弯刀给中针的戎人补刀,随后冲入战场。
杜长兰压力一减,一刻钟后他看着地上新添的尸体,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缓。
他匀了口气,挨个检查是否有漏网之鱼,确定戎人全军覆没,杜长兰扒了戎人衣裳给他自己和莫十七换上,又取了戎人的弯刀。
“十七,接下来往哪里去。”
莫十七略带迟疑:“继续前行?”
杜长兰爽快应:“好。”
日光无情的炙烤大地,黄昏时候,他们寻着一处低矮山洞,杜长兰还惊叹于草原上竟然会有洞穴,进去之后他才发现有人为的刀凿斧削痕迹。
莫十七在外面拾捡枯枝干草,又在洞穴周围洒下驱虫粉。
洞穴内,杜长兰给玥儿更换湿帕,又和水喂送丸药,然而小孩儿的体温始终高热不退,再烧下去,纵使玥儿救回来也会造成大脑的不可逆损伤。
更糟的是,大公主也起了热。
纵使杜长兰一项沉着冷静,此刻也不免急了。
此刻莫十七从外面回来,“大人,我摸到了一条蛇,烤了给两位殿下补补。”
杜长兰惊讶,现下乍暖还寒,蛇类还在冬眠,十七竟然找到了蛇。
莫十七麻利生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道:“大人,人是很坚韧的,你看我当初受重伤又失忆,被牙人捡去关在木栏里,差一点就死了。可是我被带回杜家好吃好喝养了一段时日,又活蹦乱跳了。”
她将蛇串木棍了烤上,又将携带的马肉切块一同烤上,戎人的东西用起来不心疼。
火光昏黄,淌在阴冷寒湿的洞穴,光影晃晃悠悠,犹如夏日湖泊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