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蕴扯着他爹往外走:“我们现在就去瞧。”
小少年兴奋不已,像只活蹦乱跳的小猴子,杜长兰根本劝不住他,他们出了院门,正好碰上散值回来的崔遥和陆文英,于是这二人也被杜蕴一同叫上了。
“那院子我已经去看过了,五进五出的大院子!!”杜蕴伸出自己的巴掌,嘴角咧得老高,他当时在院里足足逛了半日。
忒大了。
“我们那院子里也有池子,夏日泛舟垂钓,便是兴致上到这儿十分兴奋,他没忘记去岁参加王磐的小寒宴,惊叹于山庄占地之大,湖泊之广。
他当时心里还想着,怎么会有人在自家宅院里建湖泊,如今想来是他见识短浅。
杜长兰十分明白儿子的激动处,曾经所羡慕的东西,如今自己也有了,还更胜一筹,怎么会不高兴。
马车一路穿过内城,路上众人饥饿,杜长兰在途中买了些小食给众人垫垫肚子。
杜蕴宽慰道:“我们那院子里有厨子,我匆匆尝了两道点心就来寻你们了,等我们到地了,定要大吃一顿庆祝迁居。”
小少年从始至终念叨的都是“我们”,然而迟钝如崔遥,此刻都不敢接话。
杜长兰开口道:“院里种了什么绿植?”
小少年顿时被移了注意力,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抵达院子。门口两座石狮子在暮色里更添锐意,似是沉睡的猛兽醒来,随时将宵小宰杀。
杜蕴领着他们进府,大手一挥:“有贵客临门,将院里通通点亮。”
“是。”
杜蕴拽着杜长兰的手去看能抵他们半个院子大的穿堂,去瞧外书房,去看马厩,杜蕴还道:“韩公子送的马一点都不逊色府里的马哈哈哈…”
他们从前院走到二院,杜蕴道:“咱们先吃饭,吃完接着看。明儿再正式办乔迁宴。”
众人都依着他,这顿晚饭吃的迅速,但谁也没嚼出味儿,饭后众人去园子里参观。
秋日的池塘传来阵阵寒意,但小少年心中的火热却能抵御一切。
他曾经在宝石斋练出来的嘴皮子,在此刻展示的淋漓尽致,声音噼里啪啦又脆又响。
崔遥和陆文英看着周遭的一切,心中掀起巨浪。
等到他们将院子逛完已是深夜,杜蕴嘻嘻笑:“这会子应是宵禁了,爹和伯伯们就在院里住下罢。”
他的小心思得逞,双眸灿灿胜星子。
然而杜长兰朝他深深一揖,崔遥和陆文英跟随。
夜凉依旧,灯火摇曳,杜长兰沉沉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小殿下乃天子龙孙,身份尊贵,我等不敢放肆。”
崔遥和陆文英附和:“小臣不敢放肆。”
杜蕴喜悦的神情僵在脸上,他钻进杜长兰的怀里,咕哝道:“爹,这样不好玩,你不要闹了。”
然而下一刻他却被推了出去,小少年一个踉跄坐在地上,泪汪汪仰视杜长兰:“爹不要我了?”
杜长兰蹲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却道:“小殿下
的父亲只有一个()?(),
乃是元文太子()?(),
若小殿下执意唤臣为父()?(),
那臣便是藐视皇室▉()?▉*?*?▉()?(),
死一百次也不够。”
“不要。”杜蕴紧张的捂住杜长兰的嘴,一张小脸苍白。
他以为先前是权宜之计,他明面上尊元文太子为父,私下里他同他爹还是最要好。
可事实证明,从他回到皇室的那一刻,他与他爹之间便回不到从前了。
杜长兰看着小少年,心中说不上是庆幸,还是旁的。这个院子毫奢无比,可何尝不是黄金笼,院中下人皆是天子耳目,监视小少年的一举一动。
他们今日言行,必然传至天子耳中。
杜长兰恭敬道:“天晚了,恳请小殿下回屋歇息。”
杜蕴恍惚点头,怎么回屋都不知晓。
他躺在床榻上,看着周围昂贵的摆设,大至墙角的落地花瓶,墙上的壁画,榻上的香案,持烛的仙鹤灯架,小至一个茶盅,盛点心的碟子,件件价值不菲。
可是这座黄金屋只有他和陌生的守夜丫鬟,没有他爹。
于是这偌大的屋子便也空荡荡,他心里那块也空荡荡。
同时,皇宫寝宫。
天子从大内侍手中接过密信,神色一缓,“倒是个知轻重的。”
大内侍低下头去,不敢应声。
夜色愈浓,寒意便肆无忌惮。直到一滴露珠从野草坠落,日辉洒向人间,人们又陷入繁忙。
陆文英和崔遥早早当值,杜长兰陪着小少年用了一顿早饭回了自己住处。
杜长兰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府邸,他乘坐马车在四下转了转,便摸清了这座府邸大概位置。
地处皇城东北角,乃朱雀门街第五街第一坊,除却储君和镇外的皇子,上京其余皇子皆住此街,可谓贵不可言。
别说寻常百姓,便是上京小官,轻易也不敢来。令人自惭形秽。
而杜长兰与崔陆二人合买的宅院在南城,双方若是来往,单程就得半个时辰。
杜长兰垂下眼,天子倒是煞费苦心。
他离开后,皇宫来人将杜蕴接进宫中,天子见小少年闷闷不乐,心中明了,却还是哄着道:“待会儿你其他皇叔来,你也认认人。钦天监那边择出吉日,五日后皇祖父为你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免得往后再有不长眼的欺了你去。”
杜蕴敷衍颔首,小脸微鼓,很是孩子气。他却确是年岁不大。
但元文十一岁时已经学会收敛情绪,喜怒不形于色。相似的一张脸,却是两种性子,天子心道。
嘉帝从龙案后行出,和颜悦色:“御膳房那边做了点心,是你喜欢的醒狮酥。”
小少年抬起头,眼里起了光,“皇祖父怎么知道我喜欢?”
嘉帝仰首大笑,“皇祖父知晓的事情多着呢。”
半大孩子活泼些也是好事,嘉帝看着小少年,他与这孩子仅相处数日,便打心眼儿里喜欢。怪道是说隔辈亲。
小少年每日忙的脚打后脑勺,无暇再去杜长兰跟前。
五日后皇宫盛礼,以贺元文太子之子
重回皇宫♀()♀卍♀*?*?♀()?(),
韩箐央着五皇子带上他()?(),
当他透过人群看着御阶之上行来的华服小少年()?(),
脑子空白一片。
嘉帝为小少年开宗庙()?(),
眨眼间,这对皇室祖孙进入殿内。
韩箐身份不足,只能垂首候在殿宇外,日头愈发高了,渐渐透出热意,他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
近午时嘉帝携孙而出,众人至太和殿,入宴。
嘉帝将小少年的席位,置在龙案左下首,连二皇子都退居后位,正午初,群臣举酒相贺。
耀眼的日光激得韩箐闭上眼,于是耳边的欢呼更为热烈。
如此盛重,仅为了一个半大小子。
众人心思各异,但不约而同都将这位从民间找回的皇孙殿下的尊贵性往上提了提。
蕴殿下虽无势力,可有帝王照拂,便已经甩了其他人一大截。
一轮庆贺结束,葛国丈出言,众人才惊觉,他们怎么把葛府忘了。
仔细算来,蕴殿下才是葛国丈正经的曾外孙,论亲疏,谁能比了他去。
谁说蕴殿下无势力,现成的资源。
群臣饮着杯中酒,品出各种味道。小郡王乐呵呵对母亲道:“难怪我同蕴哥儿合得来,原来我们是表兄弟。”
四公主神情复杂。
小郡王左右张望,“杜长兰坐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他。”他伸着脖子朝外去,“哪儿呢哪儿呢?怎么说他也养了蕴哥儿数年。多大的功劳啊。”
四公主无奈扶额,但还是对儿子抱有幻想:“先时杜状元之子对外称身亡,你没有别的想法?”
小郡王挠挠脸:“这不是为了摆脱黎四那案子对蕴哥儿的影响嘛。”
嘉帝是这样对小郡王解释的,小郡王也信了。
‘没救了’。四公主面无表情的一口饮尽杯中酒。
小郡王还在找杜长兰的身影。
同一片日辉下,杜长兰吃着状元楼的席面,朝皇宫的方向敬了一盏酒,无声道一句“恭喜”。
昨夜大内侍亲自来寻他,询问他明日是否参加宴席?
杜长兰差点被逗笑,皇权至上的年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竟然会来询问他的意见?
这本身就是一种暗示了。
杜长兰委婉拒了,只道自己身份低微,恐登皇家之堂。
杜蕴一时想不通杜长兰的顾虑,回到殿内后,又掉了金豆豆。
大殿之后,杜蕴的名字正式上玉牒,改回皇姓——虞,此后便唤虞蕴。
小少年被遣入翊善堂同其他皇孙一同念书,每日行程排得满满当当。
杜长兰的“哀假”结束,也重新入吏部当值。
此刻,严奉若抵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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