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寒凉终究是吹来了若河县,巳时两刻,笍儿提着信管匆匆进院,“公子,公子,上京来信了。”
严奉若大开屋门,屋外的凉风一吹又低低咳嗽,他强行压住喉咙间的痒意,接过信管。
‘奉若兄,见之如面,久不通函……’
信中杜长兰将杜蕴身份之事精简道来,严奉若浏览而过,捏着信纸的手倏地收紧,力道之大令指甲盖泛出青白。
笍儿惊疑不定:“公子,发生何事了?”
严奉若沉声道:“去取火折子来。”
他将信纸悉数焚毁,双眸映出灰烬才带人赶往奉山村。
笍儿不明所以:“公子,我们这是要做甚?”
“去取一件重要之物。”严奉若抚着心口,那里还在快速跳动,突然的情绪波动令他头脑阵阵眩晕。
笍儿迅速取了药丸喂他服下,严奉若这才恢复清明。
李府马车疾行,赶在午时后抵达村口,这会子村口并无什么人。严奉若挥舞着采药所用的小锄头沿着泡桐树浅挖。
“公子,这种粗活让小的来罢。”
严奉若道:“你小心些,树下埋了一块玉,你莫伤着了。”
笍儿精神一紧,他沿着泡桐树浅浅挖着,眼见要引来村中人时,他们在褐色的泥土里看到一点乳白。
笍儿立刻弃了锄头,用双手扒拉,果然寻得一块双龙戏珠的圆形玉佩。
“公子,是这个吗?”
严奉若以方帕擦拭,拂去玉佩上的泥尘。玉佩在土中多年,不但没被腐蚀,反而更加润泽。
他抬头看向头顶的泡桐树,苍茂的绿叶逐渐落下,再过些时候,泡桐树就只剩了光秃秃的枝丫。犹如行将就木的老者。
可越过冬日,灰朴朴的枝丫上又会重新焕发新芽。
生命不止,希望不灭。
当日蕴儿的娘亲是否就是怀着这样的信念。
严奉若握着玉佩,沉沉吐出一口气,他小心将玉佩包裹好,揣入怀中。
“走罢。”他道。
然而马车刚要离去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唤声,“是长兰的友人吗?”
村里人见严奉若气势不凡,第一时间将他与杜长兰联系在一处,通知杜家人。
杜老娘奔上前来,又重复了一遍问话。
严奉若掀开车帘,下车问好。杜老娘一见是他,高兴不已。
“严公子,你忽然来访,是不是因为长兰?”
“长兰在上京过得好吗?”
“几个月没见他,我心中想念得紧,长兰那孩子有没有家书给我们?”杜老娘一连串问话几乎不给严奉若回答的时机,还是笍儿提醒,杜老娘才不好意思道:“严公子,老婆子是乡下人,失礼之处还请勿怪。”
严奉若扶着她,宽慰道:“伯母言重了,长兰在上京一切都好,你们无需担心。”
顿了顿,他扯了个谎:“长兰之前玩闹,在泡桐树下埋了东西,此次传信令我帮他取回。”
杜老娘好奇的望着他,“什么
东西?”()?()
“一文钱。”严奉若道:“长兰只叫我去看,他一个劲儿说是好东西,十分重要。我以为是要事就特意跑了一趟,谁知只是一枚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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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老娘眸光一软,脸上露出笑,“这孩子怎么还这么胡来……”()?()
随后杜老娘意识到小儿子这是把人戏耍了一通,赶紧帮着打圆场,又盛情邀请严奉若去杜家吃一顿饭。()?()
大中午耍着人饿着肚子跑来回,再好的感情也淡了。
小儿子不懂事,只有她这个当娘的多看顾些了。
杜老娘心中烦忧,又有一种隐秘的成就感。仿佛她不是废人,她还能为心爱的小儿子做些事。
为了维护杜长兰的对外影响,杜老娘帮着想好措辞,压根不用严奉若费心…
杜老娘亲自宰了一只小公鸡,大火焖烧,劝严奉若吃了满满一碗,还给人塞了一篮子鸡蛋和青菜进马车。
严奉若啼笑皆非,再三道谢。最后在杜家人的欢送中,李府马车离开了奉山村。
马车经过镇子时,严奉若去学堂看望父亲。
严秀才惊喜过望,又是沏茶又是摆点心,偏他平日里不爱食用甜食,翻箱倒柜只找出三两块,孤零零躺在盘中,点心边缘还有些化了。
严秀才皱眉:“你歇歇,为父这就唤人去买。”
严奉若拦住他,“爹不必麻烦,我此番来是有事与你商议。”
严秀才见儿子神色严肃,他也坐回圆凳,严奉若斟酌用词,少顷道:“长兰与我传信,道他在京中遇着麻烦,需得我去一趟。我…”
严秀才冷硬的面容里透出两分柔情,“你担忧长兰,想去便去罢。”
严秀才知晓儿子
的身子情况,既然无法走科举的路子,那去上京瞧瞧世面也是好的。
如此聪慧灵秀的孩子却困在小小的若河县,严秀才每每思及此,便是一阵隐痛。
严奉若攥紧了手,“爹……”
他起身朝严秀才深深一礼,“此番儿远行,盼父珍重自身。”
严秀才双唇翕动,他稳稳扶起儿子,目光一寸寸扫过儿子的眉眼,心中有千般叮嘱,万般柔情,可到嘴边只是简单空白的一句:“你也保重自身。”
他也似是懊恼,还想再补上两句关心的话,可嘴就像蚌壳,怎么也张不开。
最后他只能一步步将儿子送出学堂,看着儿子上了马车。
“奉若。”严秀才终是没忍住唤了一句。
严奉若眉眼微弯,双眸灿若玉石琥珀,带着浓浓的书卷气与温柔,“我都明白,爹。”
那声“爹”像夏日山林石缝里的小溪淌过,抚平了严秀才的焦躁与离别的不舍。
次日一早,严奉若赶往上京。
而他上京的书信先一步抵达,杜长兰将书信收拣,心情颇好。
他打开书房门,吩咐道:“十七赶车,我们出门。”
莫十七眼睛一亮,出了小巷她才问:“大人去哪里,茶楼还是点心铺子?”
杜长兰的含笑声从车内传出:“今日你做
主。”
马车顿时快了■()■[(.)]?■$?$?■()?(),
杜长兰轻笑着摇摇头()?(),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目光不经意落在手上的红宝石戒指上。
自蕴哥儿回宫后()?(),
天子赐下许多贵重珠宝及大量现银,小少年恨不得全搬他跟前。
还是杜长兰几番劝说,小少年才收敛,杜长兰拿了两千两银票,又收下若干珠宝。
他知道这是天子和葛老想看到的,若他什么都不要,天子反而会怀疑他是否所谋更大?
他此举安了杜蕴的心,也安天子和葛老的心。
当然,有华服珠宝加身,日子更为富裕,他为什么要拒绝。
人一旦有吃苦的念头,这辈子的苦便无论如何也吃不完了。
杜长兰偏偏反其道而行,他就爱享乐,且一直享乐。
这一个下午莫十七带着杜长兰将南城有名的吃食铺子逛了个遍,吃的肚儿滚圆,马车里还塞了一大堆。
她幸福的捧着撑起的肚子,眯着眼像只餍足的猫,觉得跟着杜大人真好。
杜长兰看她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哼笑一声,收回目光时发现莫十七的袖摆泛了毛边。
于是他令莫十七赶去成衣铺子。
下马车时,杜长兰看着眼前人,约摸二十上下,莫十七比他矮半个头,肤色不如寻常女子白皙,但双颊红润,眼神明亮有光,任谁来看都是蓬勃而富有生机。
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倒映杜长兰的身影。
“大人?”
杜长兰同她进店,伙计热情的迎上来,杜长兰摆摆手:“我们先瞧瞧。”
他轻声朝莫十七道:“去选几身你喜欢的。”
眼前人顿时睁大眼睛,下一刻在铺子内转悠起来,她选了三套男装,随后又期期艾艾捧着一套女装,眼里盛着渴求。
杜长兰笑道:“你上身瞧瞧。”
莫十七顿时雀跃不已,抱着新衣进了隔衣间,前面几套中规中矩,与她平日里的款式差不离,只是料子更好些。
而当她换上女装出来之后,伙计惊的打翻柜台上衣架。
杜长兰神情微妙。
莫十七往他跟前凑,赧然道:“大人,你觉得怎么样?”
杜长兰默默端起一盏茶呷了一口,压下心中的吐槽。
莫十七男装时,人皆叹容貌中上,好郎君也,便知她样貌差不到哪去。
奈何这人挑了一身白色打底绣海棠的鸡心领襦裙,头发却用布包束着,脚踩布鞋,哪怕把头发散下来也好……
眼前这一幕当真给杜长兰一种林妹妹脚踢景阳冈大虫的荒谬感。
莫十七等不到回应,再次追问,忽然眼前一花,她被笼进宽大的阴影里,顿时连呼吸都止住了。
下一刻她肩上痒痒,原是乌发垂落,杜长兰拨了拨她的额前,分出一个大致纹路,如此同身上的裙子和谐些。
莫十七看着镜中的身影,眼中浮现喜悦的光芒,扯着裙摆转身。
她应是极为喜欢这件襦裙,杜长兰便同掌柜结账。
莫十七抱着木盒跟在他身后,待杜长兰上马车后,听闻莫十七道:“大人其实觉得我穿那件裙子并不好看,对不对。”
她眉眼耷拉着,有些失落。
杜长兰心中转过几个念头,话出口道:“十七,世上许多物件皆是好的,人们觉得不好看,是因为它放错了位置。”
他们在第二家成衣铺子,杜长兰亲自为莫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