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九皇子妃目眦欲裂,“京兆府居然将那个小畜生放出去了?京兆府尹是活腻歪了吗?!”
一侧的黎母顿时哭天喊地:“我苦命的儿啊,你死的冤呐。是为娘的没用,眼睁睁看着小畜生逍遥法外,却不能为你报仇。”
黎家大嫂子搀扶黎母,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九皇子妃。若真让杜蕴逃了,黎家往后恐怕是不得安生了。
她咬咬牙,劝道:“此事可否能…”
她话音未尽,九皇子妃便撇开她们离去,黎母哭声一止,哪有先前的无力模样,甩着两条腿跟上去。
一刻钟后,九皇子夫妇乘车进宫。
黎母把着门沿看着远去的车影,按了按眼角未干的泪,恨声道:“我的儿,你莫急,小杂种立刻就给你偿命去了。”
行至宫门,九皇子夫妇下车换轿。
前后不过一盏茶时间,另一辆马车行来,杜蕴打开随身镜,左右照看自己,头发梳的整齐,面色白净。
他将随身镜揣小兜兜里,笑对他爹道:“我们走罢。”
杜长兰携子下车,他从袖中取出二两银递给莫十七:“饿了就自己去买些吃的。别傻等着。”
“多谢大人。”莫十七捧着银子,眉眼弯弯。
这厢父子俩进入宫门,杜蕴刚要露腰牌,便听一阵熟悉的唤声。
大内侍朝他们而来,“殿下上坐。”
杜蕴看着轿撵:“怎么只有一架。”
大内侍飞快瞄一眼杜长兰,杜长兰温声道:“我品级不足,宫内乘轿逾越了。”
大内侍满意的垂下眼,他就喜欢跟拎得清的人打交道。
然而杜蕴抿了抿唇,也拒绝乘坐轿撵,同他爹一道行去内殿。
他们这厢耽搁,那厢九皇子夫妇已经在内殿告状了。
“父皇,您要为儿媳做主啊,儿媳的弟弟委实冤枉。”九皇子妃跪在下首悲恸大哭,细数杜蕴种种大罪。
“也不知那小畜生是什么恶毒心肝,儿媳的弟弟与他无冤无仇,他竟然因为口角之争下此毒手…”
龙案之后的嘉帝淡漠的望着眼前的戏码,女人的哀色不是作假,可转眼间便被狰狞取代,她也知晓这点,于是又大肆啜泣,面上的五官开始失控,争执,扭曲成滑稽的神情。
而她身侧的九皇子始终低着头,分不清是在难过还是不以为然。
九皇子妃的控诉还在继续,道黎四公子当时见小郡王有异,关切之下多问了几句,便引得杜蕴动手杀人。
小郡王为何有异?便要问六皇子。
于是乎,又在二皇子和六皇子之间安了一根刺。
“父皇,那小畜生仗着是状元之子,无法无天,目无法纪,恳请父皇主持公道。”
嘉帝终于有了反应,他问九皇子妃如何才算公道。
九皇子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此刻九皇子妃咬牙切齿的恨声响在耳边,“自然是将杜蕴那个小畜生绑至午门外,千刀万啊——”
五彩珐琅笔洗砸在九皇子妃额头,应声而碎,殷红的血珠砸落,在地面溅出血花。
大内侍进殿后视若无睹,欠身一礼,“陛下,小殿下同杜大人侯在殿外。”
九皇子呆滞的眼珠动了动,什么小殿下,杜大人又是谁?
嘉帝瞥了一眼倒地的女人,平静道:“带蕴哥儿进来。”
九皇子心里一跳,蕴哥儿?
他记得杜长兰之子就叫杜蕴,世上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罢?
身后传来脚步声,九皇子扭身看去,速度之快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响,几乎要扭断他的脖子,可他顾不得疼,看着迎面而来的年轻父子,心神俱颤,不亚于青天白日活见了鬼。
杜蕴飞快瞥了一眼九皇子和九皇子妃二人,又快速收回目光,他朝嘉帝行礼:“蕴儿见过皇祖父,皇祖父万福金安。”
九皇子恍若一口大钟天降,将他牢牢罩住,僧人用力敲击钟身,于是他被震的脑浆迸溅,肝胆俱裂。
怎会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嘉帝免了杜蕴和杜长兰二人的礼,杜蕴瞧着九皇子,故意道:“皇祖父,不知这位是蕴儿的哪位皇叔?”
九皇子:………
九皇子妃终于从晕眩中回神,她还来不及忆起方才发生何时事,便看见杜蕴俏生生站在她面前,一时怒火中烧:“小畜生,你怎么会啊——”
九皇子妃脸颊骤痛,整个人被九皇子反手一巴掌打偏在地,她捂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丈夫,因为太过震惊,此刻反而是茫然主导一切情绪,她轻声唤:“殿下?”
九皇子大声呵斥:“你这蠢妇,事情还未查明,你怎可随意攀咬人。”
九皇子不敢抬头去看嘉帝的脸,他知道,他们今日是做了小丑了。
然而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得赶快扫清尾巴,否则谋害皇嗣的名头砸下来,他也得吃挂落。
九皇
子心思转的极快,他细细瞧着小少年的脸,脑海中渐渐浮现一张人脸。
是了,只要看着杜蕴那张脸,便该知晓杜蕴与元文太子有渊源。
九皇子暗恨自己之前为什么不同杜家父子接触,若是他早知道……
他垂下眼,掩去自己恶毒的念头。
九皇子尽量稳着声音,努力扯出一个和缓的笑,可这实在太为难他了,他最后只能放弃,对杜蕴道:“你叫蕴儿吧,我是你九皇叔。”
杜蕴拱手见礼,“蕴儿见过九皇叔,九皇婶。”
九皇子妃的一丝理智回笼,她环视四周,甚至胆大妄为的看向龙案之后的天子。
她终于察觉有异,惊疑不定的望向杜蕴,浑身颤抖着,不知是气杀弟仇人摇身一变成了龙孙,还是害怕她方才当着天子的面要剐了龙孙。或许二者皆有。
激烈的情绪冲击下,九皇子妃再也受不住,两眼一闭晕死了过去。
嘉帝令人将其拽下,九皇子见势不妙,也拱手告退。
殿内没了外人,杜蕴便亲热的拉着他爹的手同天子寒暄,十句话里七句都在夸赞杜长兰。
小少年的心思太稚嫩,他一朝认祖归宗,迫切的想为养父谋利,殊不知反而会害了杜长兰。
大内侍内心叹了口气。
杜长兰止住儿子的话,禀明今日来由,他意外的平静,没有养子竟是皇孙的窃喜,也没有面对天子的畏怯。
嘉帝刚因为杜蕴偏向杜长兰的不满又散去。平心而论,青年不论才学还是秉性都挑不出错。
此时,葛国丈求见。
简单寒暄后,葛国丈便道出到底不美,若是就这么认回来,世人恐会怀疑皇室以权压人,于蕴儿名声不利。因此老臣想着令杜状元之子假死,蕴儿金蝉脱壳,以全新的身份回宫。”
杜蕴当即反对,这样就抹去他同他爹的过往了,那么多的美好日子就这么烟消云散,怎么可以。
“我不同意。”小少年高声道。话音落下,他意识到自己失礼,于是拱手礼道:“皇祖父,曾外祖,这天下事避不开一个理字,是非曲直如何,蕴儿一定会查清楚,拿出铁证证明自己清白。”
“好孩子。你不明白众口铄金的道理。”葛国丈揽着他耐心哄劝,“不论你拿出什么证据,世人都不会信的,他们只会觉得是天家在堵悠悠众口…”
杜长兰从始至终沉默着,仿佛一个背景板,而此刻葛国丈将目光投向他,话却是对杜蕴说的:“老夫知你同杜大人感情深厚,先过了眼下这关。来日你去寻杜大人便是,不会影响你们什么。”
这话当真是哄孩子了。
若真是如此,杜蕴大可光明正大以杜长兰养子身份回到皇宫。
什么怕世人说皇室以权压人,这个时候黎四郎又不是皇亲国戚了?
真够灵活多变的。
这件事传出去,再辅以证据,人们只会惊叹案子的曲折与离奇,代入杜蕴视角,有一种身陷囹圄却发现自己是龙孙,终于有处说理的爽感,戏班子都能把这出戏给排个三百回。
葛国丈所谓的影响杜蕴名声的担忧,根本不值一提。
但葛国丈言语时,天子不发一语,便是默认。
他们想淡去杜蕴同杜长兰的情分。
杜长兰的“细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顺着葛国丈的话说下去。
于是当日下午,杜状元之子命丧牢狱的消息传出,一道传出的还有杜状元之子的冤情。
不是杜小公子跋扈杀人,而是黎四郎害人在先,杜小公子为了保护小郡王不得已反击,奈何杜小公子年岁太小受到黎四郎重创,于牢中伤重不治身亡。
天子大怒,重罚九皇子妃和黎家人,九皇子禁足一载。可也换不回杜状元之子的性命。
杜长兰的上峰特意给杜长兰放了半月哀假,次日上峰接到同僚信息,惊讶过后便是愤愤。
狡猾的杜长兰,竟敢哄骗他。杜蕴哪是身亡了,分明是进宫享福了。
而苏覃和唐庶吉士散值后匆匆赶来小院,神色悲戚:“杜兄,杜兄节哀。人还是要…”
杜蕴捧着一本书从书房出来,差点将苏覃和唐庶吉士惊去三魂两魄。
杜长兰扶住二人,进花厅落座,叹道:“这便是我要与你们说的。蕴儿没死。”
杜长兰隐去一些细节,将杜蕴的真实身份道来,苏唐二人晕晕乎乎,半晌回不过神。
他们看着面前笑盈盈的小少年,顿时起身行礼。
“别呀。”杜蕴摆手道:“咱们又不是头回见,哪用什么虚礼。”
小少年坐在杜长兰左下首,捻了一块糕点悠悠吃着。崔遥伯伯说,他落难时苏唐二人都尽心帮忙,杜蕴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因此他对苏唐二人感官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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