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父女不请自来,让屋里几人都愣了片刻。
“你们来做什么?”首先反应过来的林若冷声道。
林家老大先是上下打量林若的穿着,再瞧林家宅屋里屋外的摆设,比之二弟在世时还穷酸,突然有些怀疑女儿是不是在哄骗自己。
林老二家闺女若是有钱,怎会过得如此潦倒。
林芸瞧出自家老爹的疑虑,凑过去小声说道,“她手里有柳员外家的粮铺和田庄”。
她眼神坚毅,意思再明白不过,林若那贱丫头手头有钱,且还不少。
之所以如此确信,是与柳家田庄抢粮那场人命官司,早在街坊们口中传开了,大伙儿都在谈论这件事儿,她想不知道都难。
“怎么,好侄女你这是不想认你林大伯了吗?”林家老大嘴上说着话,眼光直盯林若手里的银子,眼底闪烁着毫不遮掩的贪欲。
自打进屋后,林家老大自诩长辈,自顾自地坐到主位上摆起长辈的款儿。
坏了,林家人再次上门,不知又要作哪门子妖。
张寡妇手心慢慢攥成拳头。
这回林家人若是再敢来挑事儿,她豁出命也要保护好林若妹子。
旁边的姜河还是有些发懵,他听着眼前对话,那对父女应当是林姑娘家亲属,只不过……气氛貌似有些不妥呢。
“若姐姐你别恼,我和爹这次来,是就上次的事专门向你致歉,我娘那些乡下亲戚言语无状,对你动手简直是黑心肝的烂人,我爹有句话说的对,咱们是打断连着筋的亲人,不能因为外人龃龉变生分了才是。”林芸笑着,说话间走上前想挽着林若的胳膊,好表示小姐妹之间的亲热。
林若冷笑一声,无情甩开。
被甩脸子,也不见林芸生气,她仍笑吟吟地说,“想来若姐姐不是那小家子气的人,心里还是会向着咱自家人对吧?”。
那话里的意思在明显不过,无非是暗指林若再冷脸相待,就是不够豁达小家子气。
“是呀,你芸妹妹说的是,咱们是一家人,亲人间能有啥隔夜仇,丫头,你说是不?”林家老大也笑着点头附和。
父女俩左一句姐姐,右一句丫头,哄人的话一句比一句说得好听。
见识过林家人没脸没皮的嘴脸,林若可不会蠢到认为父女俩上门为诚心致歉,她道,“我劝你们省省吧,我不吃这套,当初大伯和三叔家是怎么吃我家绝户,不用我再复述一遍了吧?”。
“大伯若是不介意,我倒可以把左右街坊们都喊过来,让大伙儿评评理,看看咱们之间还有没有所谓的手足之情。”
大伯和三叔做的那些下作的事儿,她真的懒得再提,反正大家心知肚明。
她本就大病初愈,没有多余的精力同他们纠缠,话自然也说得难听些。
再逼逼赖赖,别怪她大棒子将人打出去。
林家父女俩被林若贬损得一阵语塞。
话说到这份上,与撕破脸也没啥分别,自恃有老爹在,林芸索性也不装了,她道,“爹,您不知道,若姐姐攀上县令夫人这节高枝,到底瞧不上咱们家,如今咱们遇到麻烦,她不帮也就罢了,还想将咱们往外赶,真是好狠的心肠。”
林家老大震惊他这侄女性情大变,说话夹枪带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可仗着长辈的身份,他依然想拿捏住对方,他恬不知耻地说,“林家遇到些麻烦,你识趣就抓紧到县令夫人那疏通疏通,好将你大伯母平安弄回来,实在不行,将柳家铺子田庄地契拿来也成。”。
林家老大心底盘算着,若这贱丫头去请县令夫人来作保,肯定能将李氏那蠢妇弄出来,那样便省下一笔银子赔款,毕竟一万两银子可没法弄。
有县令夫人这座靠山在,谅柳家的人也不敢放肆继续来刁难他们家。
林若:“……”。
她真是被林家人无语住了,难道她脸上写着人傻钱多好欺负几个字吗?
直到现在,林若才终于弄懂,林氏父女登门为那般,原来是想从她这借道去将李氏捞出来。
林家父女俩这神气的脑回路。
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让他们产生错觉认为她会听话去捞人呢。
林若忍不住翻白眼,指着那对父女骂道:“滚!”
大伯一家如苍蝇令人生厌,与林家人她是半句废话也不想多说。
“你们再不走,我可要上县衙喊报官啊。”张寡妇到底听不下去,搬出官府想吓退林家父女二人。
她对林家人没一点好感,上次那狗屁大伯娘上门搅得鸡飞狗跳,这次又厚颜无耻地上门要挟,实在太不要脸。
边上的姜河听了好些话,心里瞬间对林氏父女厌恶起来。
林家老大见几人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老脸顿时耷拉下来。
“你…臭丫头,我是你大伯,你怎敢对我无礼。”
说完,林家老大瞥了旁人一眼,“我们林家人说话,有你们什么事儿,去去去……边上待着去。”。
他理所当然地把张寡妇和姜河归为闲杂人等,想把人赶到外面去。
心想没外人在场,他等会想怎么拿捏林丫头都行,那样也不容易落人口舌。
然而张寡妇和姜河岿然不动,他们对视一眼,默默站到林若那一头给她撑腰。
林若指着张寡妇和姜河,故意说来臊他,“论起关系疏远,他们怕比娘家的你们还亲些呢。”。
林家老大被气得有些口不择言,“说到底是从我家嫁出去的人,你别以为有夫家撑腰就可以不敬长辈。”。
“前几日你大伯娘和姊妹们好心来看望你,你不心怀感激反倒泼她们一身粪水,你如此行径,怕是你爹在地底下都跟着蒙羞。”
林家老大越说越上头,揪着不敬长辈这顶大帽子扣在林若头上。
若换成其他人被长辈当面折辱,的确会羞愧得无地自容,可林若听完这些言语,神情没有半点儿难堪,反倒用看一种弱智的表情静静欣赏对方的表演。
听见林家人如此颠倒黑白,张寡妇简直听不下去,她转身走出院子,忙去将隔壁那些街坊喊来,她要让大伙儿瞧瞧,这对林家父女是如何的不要脸。
林芸听自家老爹将话题扯远,立马使个眼色暗示老爹拿银子要紧。
收悉自家闺女的眼神,林家老大收敛训人的神色,他抖了抖衣衫上的灰尘,又换上和煦的脸色继续道,“好孩子咱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你不能胳膊往外拐向着外人呐,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大伯娘在牢里受苦么。”。
林家老大言辞凿凿,说辞一套接一套,没想到惹得林若大笑起来。
“亲人?哈哈哈哈哈……你们也配?”林若笑得瘆人,她懒得同林家人装门面,“我的好大伯,现在同我说这些不觉得可笑么。”。
林氏父女俩怎么就不明白,她巴不得李氏吃苦受罪,最好死在牢里啊。
“爹,若姐姐瞧着铁了心不想帮忙了。”林芸咬着牙愤愤道。
她算是瞧出来了,敢情这贱丫头从头到尾就遛着他们父女俩,冷嘲热讽,压根没有帮忙的心思。
竟然林若这贱丫头软硬不吃,那他也不用对她客气了。
林若原本想着亲自了结这场恩怨,旋即想到张寡妇出门,定是要将众街坊邻居寻来,大伯一家不是最重视清誉名节么,那就休怪她扯下他们最后一层遮羞布。
她大伯这一家子三天两头上赶着寻晦气,是真当她林若性子软,好随意拿捏么,林若自嘲一笑,她只是病了,不是拿不动刀了。
想到这里,林若又安然躺了回去,脸上扬起一个可怜小白花的笑容,任林家父女怎么骂,她都不还嘴。
林家老大敛去那春风和煦的笑容,露出真面目,摆烂要挟道,“今儿,要么你到县令夫人那儿求情,将你大伯母弄出来,要么,你把柳家的铺子田庄地契拿出来,不然,你休想摆脱我们父女俩。”。
“若姐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闹出去只会让街坊笑话你不懂事没人性呢。”林芸娇俏劝说道。
这贱丫头若是不从,他们就挨家挨户编排诋毁,把不孝不慈不义的罪名全推她头上,她就不信那贱丫头不怕人言可畏,到时候看她还敢嘴犟不听话。
林氏父女俩来之前早就想好对策,想毁一个人的名节太简单了,只需要利用街坊们煽动舆论,绝对能让这贱丫头乖乖听话。
“哼,我倒要看看你俩小鳖孙有几分能耐。”
一众街坊进林家院的时候,恰好听到林氏父女俩大放厥词,莫家老太是耿直嘴快的人,忍不住立即骂出来。
“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嘿,谁家好大伯上门要挟亲侄女儿,说出去不嫌臊得慌。”
“林老大,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弟弟在世的时候供你们吃供你们喝,他人死后你就这么对他闺女是吧,不怕遭报应吗?”
“先前强占林丫头的家产,现在又想来夺她铺子田庄是吗,要不要点脸啊,什么好东西都想弄手里是吧?”
“把亲闺女卖去给柳员外当姨娘的人能是啥好东西,大伙儿瞧不上你这号人,看到这张老脸都嫌晦气。”
“你那老婆李氏讨债逼死闺女,蹲牢房都算便宜她了,要我说,老天爷劈道雷下来落你夫妻俩头上才对,你俩就该遭天谴的混蛋玩意儿。”
“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可长点儿心吧,再跟着你父母不辨是非,潭水县怕是没人敢娶你这样的小妮子哟。”
街坊们七口八舌,一人一句唾沫星子喷到林氏父女脸上。
众人滔滔不绝的批判,那对父女俩有一时间被骂得抬不起头。
他们有心辩解,可惜众街坊情绪太激动,完全听不进父女俩的诡辩之词。
林家老大五十多岁的人了,生平第一次被人追着劈头盖脸的骂,入耳皆是不堪的话,字字句句听得两眼发黑,他捂着胸口险些喘不上气来。
林芸也好不到哪儿去,众街坊们骂完她父母,接着训诫她,说她不分是非,颠倒黑白,以后在潭水县绝对找不到婆家。
这些街坊不是素来同她母亲交好么,为何今日骂得如此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