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将命丧于此?
房梁轰然倒塌砸向她的那刻,林若内心惊呼,完了,小命休矣!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飞速朝她扑裹,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预期要被房梁砸死的压迫感凭空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男人发出的闷哼,她睁开双眼,小傻子姜寻坚毅的下巴抵在她额头处。
姜寻双臂撑地,宽阔胸膛起伏,嘴角抿紧,“别怕,我在。”。
他额头青筋凸起,拼劲全力不让臂弯中的她受到丝毫伤害。
林若没功夫细想小傻子怎么从天而降,英雄救美。
暴雨肆虐,雨水夹杂着泥浆迷糊,让她看不清周遭的状况。
耳边连番倒塌的轰隆巨响。
失去承重梁的破茅草,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层层垮塌。
待一切归于平静,俩人堪堪从废墟中爬出。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儿受伤?”林若焦急相问。
姜寻咧嘴傻笑,摇摇头。
林若不信,拽过小傻子查看,发现他脊背上被横梁截断的尖锐刺穿,血肉模糊,伤口可怖。
还说没受伤!
“真是傻子,还笑得出来。”林若又急又恼,拉着他就往张寡妇家跑。
得赶紧给小傻子处理伤口,脊骨是人体最重要的中枢神经区,不能大意,万一有个好歹,她这辈子良心难安。
俩口子的茅草房不幸被雷劈中,惊动附近村民,有个别村民伸头张望,但仅仅只是张望,无人主动出手救助。
张寡妇听见动静跑出来的时候,恰好撞见林若拖着姜寻跌跌撞撞闯进来。
“你俩没伤着吧?”张寡妇瞅了瞅坍塌夷为平地的茅草屋,心里暗暗庆幸,人还活着。
“他为了救我脊背受创,伤得不轻。”
林若苦丧着脸,扶姜寻进得房来。
张寡妇随即清理出二牛的床铺给姜寻安置。
姜寻规规矩矩爬在床上,眼睛看着她,唇角强牵出一抹笑,好像在说,他没事儿。
这么重的伤,不疼吗?
林若支开张寡妇,拿一粒抗生素药丸塞进小傻子嘴里,让他吃下去。
然后趁小傻子不注意,注射麻醉剂,等待药效发挥作用后缝合伤口,接着快速止血上药包扎。
动作行如流水,一气呵成。
再三检查,万幸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
姜寻在麻醉剂的作用下沉沉入睡,安顿好小傻子,林若悬着的那颗心,终得以彻底放下。
今日诸事不顺,苦逼生活好不容有点改善,遇上瞎眼老天降下惊雷,一夜回到解放前。
她现在连片能遮风挡雨的落脚处都没有。
属实有点惨。
不过,林若并未灰心。
她拿出十两银子,同张寡妇商议,暂时租住张寡妇家,待他日寻到合适住处再搬离。
刚开始张寡妇抗拒,说什么也不肯收银子,让林若放心住下,怎奈林若百般坚持,周旋到最后张寡妇不得不收钱应下。
住处的问题暂时无忧,但还有更紧迫的事情没解决。
离春江楼老鸨约定交付日期,仅剩余两日时间,她必须尽快解决缝制卫生棉人手不足的问题。
桃花村村民迫于王家势力,不愿相助,得另寻突破口。
她想起小河村的来福。
来福仗义,人也机灵,或许能求他帮忙。
林若分析目前处境,拟定好对策道:“张姐姐,劳烦你帮我办件事儿。”
她将张寡妇拉近前,附耳交谈。
“真要这么干吗?”张寡妇迟疑。
林若点头,给她个肯定的眼神。
张寡妇半信半疑,遵照林若交代的出门,挨家挨户向村民游说,陈述姜二媳妇出200文高价招缝制工人,以及出10文高价收棉花,召集大伙儿跟着赚大钱。
不过,张寡妇此举收效甚微,连吃好几回闭门羹。
有那热心肠的村妇,反过来劝说张寡妇不要与林若为伍,免得被王家刁难。
林若正在小厨房烧制晚膳,抬头见张寡妇垂头丧气地回来。
她赶紧将热茶端上,给张寡妇润润嗓,笑道,“如何,是不是提到我,就被她们赶出来?”。
见自己被打趣,张寡妇微嗔道,“如你所料,刚提起你大名就被人撵出门。”
她百思不得其解,林妹子明知众人不愿相帮,为何还要她挨个去游说。
林若笑笑,不愿过多解释。
很多村民想跟着林若挣钱,但有王家人出手干预,她料定没人敢当那只出头鸟,张寡妇处处碰壁都在她预料之中。
不过,她没有气馁,本就是做个样子给王家人看而已。
桃花村招不到人,她可以从别的村招人,王家不让村民卖棉花给她,她还可以通过系统商城换购。
王家人想阻断她发财之路,到最后也只是白费心机。
林若和张寡妇摆好碗筷,正打算用饭,狗蛋娘火急火燎地寻来,进门就哭喊救命,“姜寻媳妇儿,你快救救我儿,我家狗蛋儿不知怎地,淋一场雨发起高热来,人烧得迷迷糊糊的,姜二媳妇,婶子求求你,救救我儿。”
狗蛋娘怕林若推拒,跪地哭求。
最近的潭水县没有郎中,要看病得去虞州城,这样的雨天雇不到马车,狗蛋娘担心孩子撑不住,实在没法子,才求到林若这儿来。
“婶子,你别这样,快起来。”林若扶起狗蛋娘说道。
狗蛋娘观林若神情冷淡,便以为林若不肯救治。
她早前顺从王家威势,把人家拒之门外,自知理亏,只好腆着老脸求道,“姜寻媳妇儿,只要你救我儿,婶子愿意回来帮你缝制月事带,家里所有棉花不要钱全给你,求求你救救我儿,求求你。”
狗蛋娘一个劲儿的哭求。
“婶子,快别这么说。”身为医者,林若不是那乘人之危的人,当即表示会尽心医治狗蛋。
狗蛋娘得此答复,破涕为笑,连连说好,拉着林若飞奔出门。
只是在赶回狗蛋娘家的路上,两人在半道上被王家稳婆截住。
林若被王家稳婆一把子擒住,拎小鸡仔似的轻松捉到身旁,她嘴里念道,“姜寻媳妇你来得正好,我家凤丫头病咧,你赶紧给把把脉。”
未婚产子的事被宣扬得人尽皆知,王桂凤自觉没脸,整日窝在房里不敢见人。
加上产后虚弱,精神头是一日不如一日,今儿竟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起来,吓人得紧。
村长王德水一直忙着跟族人搞内斗,顾不上她这边儿。
王家稳婆本想去寻郎中,恰巧遇见狗蛋娘和林若,她心眼子多,知道林若医术精湛能救急,截住人往姜家拽。
“你这人好不讲理,怎能这般行事。”林若挣扎,奈何抵不过膀大腰圆的王家稳婆。
“王老婆子,你给我起开。”
狗蛋娘救子心切,哪能让林若被劫走,脚上使大劲儿将王家稳婆踹开。
王家稳婆素日狐假虎威成性,哪能吃下这亏,爬起来就和狗蛋娘扭打起来,林若从旁劝不住,身娇体弱无法抵挡,夹在中间,平白无故挨好几下老拳。
姜家门口上演妇人全武行,拳脚相向。
眼见不敌,王家稳婆叫嚣着,“狗蛋娘,你是要跟王家作对吗?再不松手,回头让你男人休掉你这蠢妇。”
狗蛋娘听后,心有顾虑,手上的劲儿也软和半分。
对方可没吓唬她,王家稳婆男人是王家族中资历最老的那批人,若是对方有意唆使她家那口子,铁定会休了她,把她赶出桃花村,母子分离。
孩子是她的软肋,对王家稳婆的话多少是顾忌的。
她好声好气道:“王老婆子,我家狗蛋儿发着高热,急需姜寻媳妇儿前去看诊呢。”
王家稳婆趁她分神,将林若拽到身后,强势道,“你急啥,一时半刻你家狗蛋又不会死,我劝你放聪明些,让姜寻媳妇儿给凤丫头把脉后,再去给你家狗蛋看病也不迟。”
接着,王家稳婆继续撂下狠话:“凤丫头是村长的心尖肉,若是因你这蠢妇人耽搁病情,只怕你担待不起。”
王家稳婆这是拿王德水要挟人。
狗蛋娘晓得王桂凤金贵,当初她和桂凤丫头交好,也是屈从王家恶势。
只是,小狗蛋高热,烧得迷迷糊糊,那个当娘的哪能乐意。
王家稳婆哪管狗蛋娘乐不乐意,拉着林若就要进姜家门,却被林若当场甩开。
什么东西,王家一个老妈子就想对她呼来喝去?
痴心妄想。
林若道,“凡是讲究个先来后道,狗蛋娘有求在先,我既应承,就要先替她解忧,待我替狗蛋看诊过后,再轮到嫂嫂吧。”
林若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拿话将王家稳婆堵回去。
狗蛋娘动容,她向林若投去感激的目光。
但她知道村长王德水惹不得,踌躇过后说道,“姜寻媳妇儿,要不,你先替桂凤丫头看吧。”。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狗蛋娘强忍心中不适,说出违心的话。
她再心急如焚,王家势力也让她不得不顾虑三分。
狗蛋娘天真想着王桂凤应当不是啥毛病,让林若进去瞧一眼,很快就会出来。
王家稳婆见狗蛋娘认怂,好不得意,“算你这蠢妇识相”。
她脖子扬得老高,一副小人得志的做派。
“二婶子,狗蛋要紧。”林若不曾见狗蛋娘露出过焦急的神态,好言相劝。
可狗蛋娘一再坚持,让她先去给王桂凤看病。
林若坚持再劝,可当事人偃旗息鼓,只好作罢,只得被王家稳婆扯着去姜家。
狗蛋娘也想跟着进去,却被王家稳婆挡在门外,“你跟着做什么,老实在外候着就行”。
王家稳婆把狗蛋娘冷在外面,拉着林若进了院子。
再次入姜家院门,林若毫无顾忌,大大方方迈步走进去。
经过王桂凤早产生子的丑闻,俩口子貌合神离的凑合过日子,姜家只有王德水安排的稳婆贴身照顾王桂凤,大伯哥姜河不在。
设想中王桂凤咄咄逼人的场景没有出现。
卧房内,她被一根草绳栓着斜躺在榻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棉服,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
见到有人进来,立马起身要冲撞过来,嘴里发出嘻嘻地诡异笑声。
瞧着精神不大正常。
进门前林若还当王家稳婆故意使坏,没成想王桂凤是真病了。
“凤丫头,乖乖坐着,别乱动啊。”王家稳婆把她摁回去,招呼林若上来把脉。
林若站着不动,“她出现这情况多久了?”
稳婆愣了愣,支支吾吾,“外头传那些风言风语后,凤丫头整宿哭哭啼啼,啥也吃不下,今早发现她拿剪子把自个手腕绞了好几个大口子,我怕出啥事儿才把她捆住,你赶紧给瞧瞧,这是病不?”
稳婆嘴上这样说着,凤丫头时而清醒,时而犯病,她也拿不准到底是病还是撞邪。
林若简单询问王桂凤饮食状况,王家稳婆絮絮叨叨,细数王桂凤近日的疯癫状况。
林若仔细听着,发现这很符合产后抑郁障碍的症状。
产妇因为体内雌激素水平骤降,情绪会变得消沉,林若暗自猜测,王桂凤应该是受流言打击,从抑郁症发展到精神失常的状态。
古代女子将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自是容易抑郁。
等等,不对。
王桂凤产后抑郁精神失常,无心顾及其他,那么是谁借王家势力,在背后针对她?
不知不觉,王德水那副沧桑老脸浮现眼前。
是他,除了他王德水,还有谁有能力在桃花村令行禁止。
林若幡然警醒,先前她一直以为背后搞小动作的人,是王桂凤,没想到会另有其人。
那老家伙是个难缠的角色。
想通其中关键,瞬间头皮发麻。
林若本就对王家人厌烦,对王桂凤死活漠不关心,她巴不得一辈子疯癫下去才好,冷淡道;“这病我没见过,我治不了,你让村长去城里找其他大夫来瞧吧。”
稳婆听出林若是在敷衍自己,骂道:“姜寻媳妇儿,你是在糊弄我老婆子吗?”。
哪有人看病一不把脉,二不开方子,姜寻媳妇压根就不想好好治。
王家稳婆栓上房门,堵在门口胡搅蛮缠起来,“姜寻媳妇儿,若是不把凤丫头的病看好,今儿你也别想去给狗蛋娘儿子看病。”
狗蛋娘还在门外焦急等着她,林若根本不愿与这老婆过多纠缠,作势离开,却被王家稳婆牢牢摁在当场。“想走,没门!”
稳婆手上力气大得很,膀大腰圆身板结实,林若在稳婆面前就像小鸡仔似的轻易被钳制住。
狗蛋娘在外头,急得团团转,左等右等迟迟不见林若出来,知道人肯定被王家扣下,她想了想,赶紧回家套上牛车去虞州城吧。
屋里这头,王桂凤瞧见林若被摁住,高兴得拍手哈哈哈大笑,膀胱憋不住竟然尿在床上,瞬间满屋的尿骚味儿。
“天菩萨”,王家稳婆哀叹一句,想来这情形不是第一次出现。
趁稳婆给王桂凤撤换裤子床褥的功夫,林若开门溜走,跑得飞快。
等稳婆发现想追上来时,又被发癫的王桂凤扯住后腿。
摆脱王家稳婆,出来后外头不见狗蛋娘的身影,林若赶紧往狗蛋娘家中去。
姜家和狗蛋娘家就隔着一道墙院,快走几步就拐进狗蛋娘家院子中,林若一跨进院子,就发现气愤不太对,狗蛋爹垂头丧气坐在门槛上,见有人进来也没搭理。
“他叔,二婶子让我过来给孩子瞧病,狗蛋儿在屋里吧?”林若发问。
不料这一问,直接让年过半百的老实男人,嚎啕大哭起来。
紧接着,屋里也响起狗蛋娘悲痛欲绝的哭喊声。
林若心底咯噔一下,径直进屋,室内泥坯的土房子昏暗,床榻上瘦弱的小狗蛋眼白上翻,口吐白沫,躺得板直,狗蛋娘拉着自家娃儿的小手,哭得撕心裂肺。
林若上前,伸手一摸,孩子尸身僵硬,明显气绝身亡多时。
终究是来晚一步,她愧疚地看向狗蛋娘,唇角微张几次,良久才道:“二婶子,你,你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