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美拿过书来坐到千代边上,耸了耸肩道,“启哥是没办法,毕竟在叔叔他们心里,比起当暴走族,可能还是玩车比较像个人吧。至于凉哥,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好像是大学的一个前辈带他的,但我也没具体听说过,不是很清楚。”她顿了顿,看了一眼窗外刺眼的阳光,又起身去拉上窗帘才回身道,“可能对于凉哥来说,在开车的时候,才是唯一让他真正自由的时刻吧。”
“自由……么,”千代坐在宽得可以当床的欧式真皮沙发上,手里端着女佣刚递给她的冰茶,她看向绪美,白皙细腻的脖子上那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蓝宝石吊坠,用细细的铂金链子缀在胸前,绪美看着千代怔忪的神色,露出了些不适合她的苦笑,
“你是不是也觉得,有些无病呻吟?”她坐到千代身边,有些凄凉地哼笑了一声,
“我有时候,也这么觉得。我已经什么都有了,良好的家境,和睦的家庭,还有…还有凉哥跟启哥,我…我却还是不知足,我是不是…”绪美说着便有些难受似的长叹了口气,
“……”千代沉默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将她按到自己肩上,过了一时,感觉绪美的情绪稍平复了些,她才轻声道,“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千代顿了顿,“我只是想不到,你这样快乐的性子,也会有这么伤感的时候。”
“人总不是只有一面的。”绪美蹭了蹭千代的肩,“也是,是我肤浅了。”千代低低地笑了起来,她转过身来,捧起绪美的脸,柔柔地抚了抚她有些凌乱的发丝,轻声安慰道,
“人就是会贪心的,有了物质享受就会贪图精神追求,所以现在才要多读书,手里拥有的筹码越多,能换取的未来也就越多。”
“……希望如你所言吧。”绪美轻轻地叹了一声,“不过昨天凉哥,也这么说的。”“他说什么?”千代随意翻了翻手里的书,上面多了些陌生的字迹,棱角尖锐,笔走龙蛇,看起来很是漂亮,大概是凉介写的吧,她仔细辨认了一下,大多数都是数学公式,只是有些好像是大学的高数内容,不知道绪美能不能理解,
“他说,‘你要再努力一点,才能把未来抓在自己手中。’”“确实如此。”千代抿嘴笑了笑,合上书放到茶几上看向绪美,“嗯,我也知道啦,他这段时间一直两头跑着给我补课,上次模拟偏差值56,虽然摸到c类的边边了,但要想稳当的话,还是要再努力才行。”“嗯,你只要有决心就好,我相信,还有一年多呢,咱们赢面很大。”千代抬手拍了拍绪美的肩,以示鼓励,
“嗯,还是来看书吧。”绪美用力地点了点头,“你暑假反正在上补习班,我就不多给你说课堂内容了,咱们还是主要上中文课,好吧~”“嗯,没问题,你上次给我拿的复习计划,我给补习班的老师看过了,她让我先按你安排的计划自主复习试一段时间,要是效果好,还能省下补课费呢~”
“……”千代瞧着绪美天真甜美的笑脸,一时默默无语,这丫头的人格魅力真的很强,居然能哄得补习班的老师主动提出替她省钱,虽然也有她自己复习计划做得好的因素,但能忽悠得让培训机构的老师都愿意给少补课让绪美省些钱,尤其对比起绪美的家境,这几乎是一种有些画蛇添足的操作,说不定她意外地适合做生意也说不准。千代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绪美,
“说起来,千代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发愁的?”绪美把书抱在怀里往书房走,突然转回身又看她,脸上的表情颇有些犹疑不定,倒是让千代有点想笑,
“我犯愁的时候你没见着呢。哪有人不犯愁的,上次跟你讲,中国有句老话,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本来的意思是,如果不做长远打算的话,必然很快就会有担忧的事情。”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这屋里冷气开太大了点,平复了一下才跟上绪美的步子继续往书房走,
“但是,在我的理解里,却是人没有不犯愁的时候。如果没有长远的焦虑,一定是因为有近处的烦恼。”“可,我觉得你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是有办法的。”绪美无意识似的,转回身低声喃喃道,“你跟凉哥好像都是那种,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从来不后退,绝对不会说不的人,”
“因为知道后面有人,所以不可以后退。”千代轻轻抚了抚绪美的头,“那我也想成为千代这样的人。”绪美把书放好,坐在椅子上挺直了腰,像个小猫一样伸直了两条细细的胳膊,
千代站在她边上抬手去够,拉下来抚了抚她的手背,细柔白嫩,是一双从未做过杂事的,小女孩的手,任谁看见,都只想好好地呵护她,千代抿嘴点头道,“好,只是可能凉介会有些心疼。”“诶?为什么?”“因为…因为小王子会舍不得他的玫瑰离开玻璃罩。”
“但玫瑰是自己要求的玻璃罩,我可不是娇气的玫瑰!”绪美皱了皱鼻子,她跟千代呆久了,也学会了这个小动作,眯缝着眼,却与千代不同,她的脸上只显露出一派天真又傲气的样子,就像个得意的小猫咪似的,千代忍不住将她一把搂在怀里,拿脸蹭了蹭她的头,大笑道,“哎呀,你怎么会这么可爱啊~”
“不准说我可爱啦!从今天起,只准夸我能干!”“好~”千代搂住绪美前后摇晃了好一会儿,“那,能干的绪美姐姐,要不要跟我一起看书呢?”“好!”绪美这时候干劲满满,蹭地从千代怀里坐起来,险些撞到千代的下巴,俩人又嬉笑了一时,这才开始看书。
倒是到了中午,凉介过来了,玛利亚进书房来喊才把两人从书里拔出来,玛利亚都觉得好奇,忍不住来问千代她们在看什么书,“……教材。”千代一面往外走,一面把手里的中文书递给玛利亚看,“我从没见过绪美这么沉迷一本书。就连小说她都不喜欢看字多的,你可真厉害。”
玛利亚用有点蹩脚的日语对着千代竖起了大拇指,倒是给千代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好在凉介正过来把保温桶递给玛利亚,说是从家里带的菜,让她热一下中午就不用做饭了,这才给千代解了围,她确实还有点不擅长应对这种夸奖,
“绪美呢?”凉介进屋来就没看见她,“……她,她上楼换衣服了,”千代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走到客厅里坐下,绪美早上起来就跟她赖在一起,家里又只有玛利亚,便只穿着睡裙到处跑,倒是玛利亚进来说凉介来了,才有点慌乱地去换衣服,
“启介说你有事找我?”凉介也走到沙发边上坐下,“啊?”千代一愣,对着凉介缓慢地眨了眨眼,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遇见启介的事情,总算是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
“对,对,也不算有事吧。”她端起玛利亚给她拿来的茶,有点为难似的抿了抿嘴,“怎么了?”凉介有点新奇地歪着头看她,难得看她这样犹豫,“其实,还是关于拓海,呃,不对,是启介的事情。”
“嗯。”凉介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虽然比起混迹暴走族,确实,赛车是个相对正常的爱好,但也充满了危险。你就从来没想过,因为你将启介带上了这条路,而…发生意外的…情况…吗…”千代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缩,这种话不仅失礼,还有点不吉利,就算凉介生气,也是正常的。
但凉介并没有做出任何不悦的样子,反而站起身,走了过来,轻轻按了按她的头,像是安抚,又有点无奈地叹一声,“…你也未免太爱操心了。”千代抬头看他,凉介的嘴角挂着柔和的笑意,
“启介是个成年人,如果他不愿意,我是没办法逼着他上赛道的,所以反过来讲,赛车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知道,但,”千代不假思索地辩驳道,“但拓海才十八岁,我怎么能任由他这样呢!”
凉介却苦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奈地道,“你也才十七岁,若是想为拓海的人生负责,未免也有些太沉重了。”“我……”千代还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无话可说,她这样无限责任制的中式家长心态,似乎在这种情状下行不通,不管是周围的人,还是拓海本人,都不太愿意看到她这样,
“…我不知道你是在何种情况下成长的,也不打算对你说教什么,但这件事,我觉得你应该跟拓海谈谈,他应该也不愿意让你因为他做出的选择而背负这样沉重的心结。”“我并不觉得沉重。”“……”面对明显陷入了自己思维而显得有些执拗的千代,凉介并不多言,只默默地坐到一边,抬手打开了电视,
……
千代的眼睛盯着电视,却明显地心不在焉,她知道凉介的意思,她也知道他说得对,但她性格本就如此,想来是很难改,看来确实如凉介所言,可能还是跟拓海谈谈比较好,虽然,谈的结果,她大概也能想到就是了。
思虑及此,千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向了桌上的茶杯,端起来抿了一口,凉介瞧她情绪好些了,才轻声问道,“那,晚上的比赛,你打算去吗?”
“……去,而且我得跟在后面。万一出什么事,也能及时赶到。”“嗯,也是,拓海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跟着保险些。”凉介点了点头,又看了千代一眼,才有点犹豫地问道,“说起来,你,多久没睡好觉了?”
“诶?”千代一愣,她没料到凉介会问她这个,正要摇头,却对上了凉介探寻似的目光,“……”他是医学院的高材生,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漏了馅儿,但看凉介这样笃定,她也没法斩钉截铁地否认,“…我,这几天确实休息得不好。”她有点尴尬地支支吾吾道,其实她也不太理解,按系统的说法,这里本就已经是她的意识世界了,她在这里的一切行动,都应该不存在所谓的现实影响,多半又是那个系统给她加的真实体验,
“那一会儿吃完饭,你也去客房休息一下吧,绪美本来也要睡午觉的。”凉介并没评价什么,只点了点头道,“这…嗯,也好。”千代本想拒绝,但想了想,一会儿绪美午休去了,自己下午还有课程安排,干坐着等也没意思,还不如去客房休息会儿,不睡觉看会儿书也好,过了一会儿玛利亚过来叫他们吃饭,凉介便吩咐她去收拾客房,而绪美则已经坐到餐厅里了,
“玛利亚说这是凉哥你带过来的?”她看着桌上的餐盘,脸上笑嘻嘻地,“嗯,我妈知道我要过来,专门让给你带的炖菜跟炸物。”“嘿嘿嘿,小姨真好,知道我爱吃她做的家常菜。”绪美点点头凑到桌子边上,有点夸张地嗅了嗅桌上的菜,
“你也别客气,快过来坐吧。”凉介走过去拉开椅子,对千代道,“……嗯,谢谢。”她走过去坐好,而在她的视线里,便看到玛利亚在客房进进出出地忙,她当然知道,在绪美家,玛利亚是不上桌的,之前哪怕家里只有千代跟绪美,玛利亚也是等她俩吃完饭才上桌吃饭再收拾的,
虽然感觉有点微妙,但千代觉得自己还没有多管闲事到这个地步,倒是凉介对上她的视线,瞥了一眼才道,“玛利亚是教徒,饮食习惯跟我们不一样,餐具厨具她都是单独一套的。”
“啊,哦,原来如此。”千代虽然也不在乎这个,但凉介特意给她解释,这个行为本身,倒让她有些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