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千代小姐怎么会在这里?”村岛上了车才发现副驾驶上有人,又看了一眼才认出来,有点吃惊地问道,“她一会儿去医院复查身体,就正好带着她来接你了一起过去。”千代还没说话,凉介便替她回了,而千代一抬眼,正对上中央后视镜里村岛关切的眼神,便把疑虑都先压下,只抿了抿唇,算是默认,
“千代小姐身体怎么了吗?”“唔……”千代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需要去医院的理由,正觉得有些为难,凉介便把话头又接过去了,“她身体一直很差,上次还中暑昏厥,发了高烧。”原来是这个?千代有点心虚地转头看向窗外,还是不要跟村岛对上视线比较好,免得节外生枝。
“原来如此,那千代小姐还是要小心些,尤其上夜班要注意,熬夜对身体很有影响的。”村岛跟她讲话的时候总是彬彬有礼,说实话,如果不是千代时不时地能从窗外后视镜里看到村岛遍布纹身的胳膊,她真的会觉得后面坐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
“谢谢,说起来…”千代觉得还是不要把话题都压在自己身上比较好,赶紧侧了侧身转向后排,明知故问道,“村岛先生你,去医院做什么呀?是受伤了吗?”“哦哦,没有,昨天晚上打得有些凶,好像是那家伙脑震荡住院了,我得去给他赔礼道歉,请求原谅呢。”村岛轻描淡写地说着叫千代胆战心惊的话,他乌青的眼眶因着那无所谓的笑而显得痞气又危险,
“那,那可要好好拜托对方才行。”千代克制着自己不太稳定的情绪,轻声道,“哼,那家伙就算不原谅,也没什么的。我并不后悔打了他。”“为什么?”千代皱着眉头看向村岛,“那家伙侮辱了启介哥。”
“……”千代没说话,或者说,在凉介的意识里,她从那之后,到他们进入医院,跟那位受害者谈完话,又取得了谅解书,送村岛回了旅馆,甚至是在送她去便利店的路上,千代都是一言不发的,“抱歉。”凉介虽然不太理解原因,但他知道她现在心情肯定很不愉快,
“你道歉做什么?”千代看着窗外有些冷淡地道,“……如果不是我过来麻烦你,你也不会这样生气。”凉介隐约猜到应该是村岛的原因,但又不明白是哪句话叫她恼火了,毕竟村岛刚上车的时候,她还跟他正常聊了几句的,
“……跟你没关系。”千代难得说话这样冷硬,凉介借着红灯的机会停下车转脸看了看她,与之前他见过的几次情绪失控不太一样,她只是单纯地侧着头看着窗外而已,但身上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淡气息,哪怕只是这个侧过去的后脑勺,都能看出来,她现在很是烦躁,凉介还想问,却一垂眼,瞥见了千代放在腿上的双拳,攥得紧紧地却有些发颤。这是…冷吗?凉介心里还有些犹疑,但他看了看她被风吹得微微颤抖的碎发,跟因为汗湿而发亮的下颌,看来还是生气了。
车子平稳地滑进停车场的车位里,凉介看了一眼时间,三点半不到,还有时间,他虽然平素从来都不肯多管闲事,但今天的事,也相当于是他招惹的,他多少有些放不下,
“不管是什么都好,可以跟我说说么?”而听见他的询问,千代总算也有了一丝反应,她扭回头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窗外,“几点了?”“还早,三点二十三。”凉介指了指中控台上里嵌着的收音机时钟屏,去早了也只是坐在店里等交班,千代算了算,今天上午的班好像是高田跟原野换了的,还是不要过去了,她有点不太会应对高田那种内向的类型,她不想下车,外面好热,但她现在,也不想跟凉介讨论自己的情绪,
“……”
车里的气氛显出了一种僵持似的沉默,好在凉介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得不到千代的回答,他便安静地坐在驾驶位上,隔着墨镜远远地看着外面的山路,不知神游何方。
37分钟够上一节课了,千代坐在边上垂头摆弄着空无一物的手机,有点无聊地想着,如果这是一场比赛就好了,胜负欲是足够她撑过这一场难耐的沉默的,但这不是比赛,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于人,但凉介却先开口了,“是因为拓海的事情吗?”“……”千代有点吃惊地看向了凉介,他这是怎么联想出来的?
“看来我没猜错。”凉介将墨镜摘下,转过身来看她,现在正是太阳最晒人的时候,哪怕阳光并没有直射进来,但车内的光线还是极为充足,凉介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于是眼里便黑沉沉的,这样的视线,叫人不知名地有些紧张,他低声问道,“你,是想阻止拓海吗?”“不是。”“那……?”千代沉沉地叹了口气,“我生自己的气。”
凉介脸上的疑虑更深了,“…”千代抿了抿唇,还是将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件件都说给了凉介听,包括昨晚在咖啡厅遇见庄司慎吾的事,
“…你气自己什么?”凉介听完却并没有觉得疑惑减轻,反而更加奇怪了,她是不是太别扭了点?“…我都说跟你没关系了,你看你又想问,问了又觉得我小题大做……”千代有点自暴自弃地揉了揉鼻尖,把自己说得都感觉好笑似的,她抿唇压了压嘴角才继续道,
“我是说,村岛跟拓海,虽然行事有些冲动,但,好歹是自己亲自上赌桌,但我却将自己一时恼火的情绪全寄托在了拓海身上。我昨天还教训他,要他做事之前要再多想想,可这样看来反而是我更不懂事些……”
“……”千代难得一番自我剖白,却把对面的凉介逗得掩着嘴闷闷地笑了起来,“你笑什么…”千代只瞧见凉介促狭地挑眉瞧着她,“我羡慕。”“…哈?”千代瞪着凉介,又惊又疑,“你要不是这么看重拓海,怎么会气成这样,还跟自己闹别扭,气得手都抖起来。”他又笑了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有你这样的妹妹,做哥哥真幸福啊。”“……”千代瞥了一眼时间,三点四十二,快交班了,千代毫不犹豫地从车上跳下去,回身冲着凉介做了个鬼脸,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你,你这个弟控,哪有资格笑我!”
“……”凉介瞧着她越跑越远,却明显轻松许多的背影,忍不住轻叹了一声,“罪孽感深重…么。”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可他的视线却一直追随着千代,直到她进入便利店,凉介才戴好墨镜开车走了,而千代坐在店里等着跟高田交班,远远地看见那阳光下白莹莹的宝马开出停车场,也自顾自地垂头轻笑着呸了一声,“浪费我一个午休……”
下午六点多的时候,高桥启介又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藤原!”千代被他吓得以为他被人追杀,手伸过去摸报警器,“怎么了?要报警吗?”“哈?”启介一愣,千代这才放下心来,松开了报警器,“你这么着急地冲进来,吓我一跳,”启介听不太明白她的点,只随便摆摆手不愿再纠结,慢悠悠地走过来,靠在千代的柜台边上,
“我听说你哥要参加死亡胶布赛?”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货架上拿了两袋糖果放在收银台上,“啊,是,怎么了?”千代点头应着,又反问道,“你不是给绪美送蛋糕去了,怎么又回涩川了?”“晚上八点才聚会呢,我这不是回来看看村岛那小子么,上午多谢你了。”启介顿了顿,又道,“而且大哥也还没回去呢。倒是你,怎么一点不担心你哥啊。”启介耸耸肩,做出个不在意的样子,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啊?”千代脑袋一歪,“担什么心,我恨不得现在就比,叫他输得心服口服,跪下给池谷前辈哭着说对不起。”“哈?”启介觉得自己越来越听不懂千代说话了,什么就下跪道歉了,但千代却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把装好的东西递给启介,又指了指显示屏示意他给钱,
“你不是总恨铁不成钢说他没有车手的自尊么?这场比赛,就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要为了车手的尊严而战。”“我…我也没到那个程度吧。”恨铁不成钢什么意思咯,启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把钱包掏出来递给千代,让她自己拿钱,
“我就是觉得奇怪,你怎么跟大哥一样,一点都不担心的。右手绑住的话,对车子的把控相当有限,你就这么放心?”
千代将找零整整齐齐地塞进启介的钱包里,又递还给他,“我不放心又能怎么样。拓海那么倔,他认准的事情,越是劝他,越是在反向激他,”千代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相信他了。”“……”启介将袋子拎到手里,又将钱包揣好,他看向千代,她的眼下带着些淡淡的乌青,说起来,第一次见到千代的时候,她还有两个腮帮子,瞧着像仓鼠似的,很是可爱,这几个月磋磨下来,她也不知在忙什么,竟是下巴颏都尖得突出来,倒只有那双眼睛,还是那么又大又亮,深幽幽地,这时候才看出来她跟拓海的亲缘关系了,一模一样的大眼睛跟尖下巴,尤其带着店里的帽子,压深一些,一低头真就像是拓海站在他面前似的,
“说真的,你就真的那么相信拓海?”“你也挺有意思的,”千代从帽檐的缺口下瞥了启介一眼,嘴角挑起个笑来,“拓海要输你紧张,他要赢,你又不相信。”
“我不是不相信,只是死亡胶布赛是专门针对FR的陷阱,你哥哥那样冲动地主动邀战,应该都不知道这比赛的凶险程度吧,我多多少少有些担心也是正常的。”“好~是我没有心~”千代开玩笑似的笑了一声,但很快便收敛了,她轻声道,“谢谢。”“诶?”启介一愣,却只见千代神色变脸一般又是一转,刚才那句话是他幻听似的轻松笑道,“看着你,我倒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想问凉介。你们明天还在绪美那边吗?”
“我回家有点别的事,大哥估计要留在那边,他这段日子给绪美补物理来着,一直来来回回地跑。”“……是么。看来,暑假大家都挺忙的。”千代抿嘴笑了笑,想起从前自己无数个疯玩过去的暑假,日本人压力确实大,“是。”启介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回身冲着千代摆摆手就往门外走,“明天你去看比赛吗?”“当然去。”
“记得告诉我结果。”“会有别的结果吗?”千代歪着头跟启介道别,“说的也是。”启介回身靠在门上笑了一声,“走了。”
第二天千代去绪美家给她上课,自然是又被她搂住,好一顿撒娇,“怎么就不能请一天假来参加我的生日宴嘛,”“昨天有打工呀,而且,我不是托凉介把礼物送你了吗?”
“你可别说凉哥了,他昨天匆匆来晃了一下,把礼物放下,就又跟启哥一起走掉了。连蛋糕都没吃呢。”绪美皱着眉头一噘嘴,千代就知道有人要倒霉,她掩着嘴笑了一声,却还要火上浇油,“他最近这么忙吗?”
“算是吧,”绪美轻叹一口气,“还不就是车队那些事,凉哥的野心,可大了。”她夸张地双手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大圆,千代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凉介放下豪言,要在整个关东地区都留下难以打破的记录,结果这样的宏大计划,却在秋名山这种近乎籍籍无名的地方折戟沉沙,难怪他那样地不甘心,
“说起来,凉介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赛车呢,我听说,启介都是他带入门的?”千代确实有点好奇,虽然说有钱人的爱好总是奇奇怪怪,但凉介在她看来应该是相对理智的老钱,沉迷于公路赛车这种危险行为总觉得还是另有隐情,反倒是在她看来比较胡来的启介喜欢赛车更合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