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吃完后绪美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说是看了一上午书要放松一下,千代本来也没安排中午的内容,自然管不着,
只是绪美爱看的搞笑艺人她没什么兴趣,就没陪她,只自己去书房挑了一本《刺青》,便进了客房去休息,
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是酒店客房的构造,甚至还有独立卫浴,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衣柜里只有睡袍浴巾跟床单被罩之类的东西,散出一股股清新的薄荷与青柑混合的香味,连带着窗子外闯进来的炫目阳光仿佛都变得没那么灼热了,绪美家装的好像是中央空调,不管走到哪儿都温度很低,千代本想着坐会儿算了,但书桌边的椅子正对着出风口,别处又会晒到太阳,
她虽然不算很在乎外表,但也不想看个书就晒黑了,环视一周,客房也没那么大,还是床上最合适,“……”虽然对玛利亚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爬上了床,
床上确实舒服,夏凉被跟枕头里散发出的浅淡薄荷香混杂着些酸甜的青柑味道,层层叠叠地将她搂得严严实实,这个味道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只觉得安心,她趴着看了会儿书,便开始眼皮打架了,
“……”一会儿走的时候得问问玛利亚用的什么香氛,安眠效果挺不错的。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抬手给手机设了个闹钟,便倒下睡了……
“…唔~”这一觉睡得很满足,千代在被子里极力地抻直了胳膊,她不是被闹钟叫醒的,所以感觉不算太晚,估摸着,还不到两点吧,千代揉了揉眼睛,慢慢睁开,
……
她愣在原地,一动都不动地瞧着这空荡荡的屋子,窗子上是很厚的遮光帘,她睡前还要看书,就没拉帘子,所以这屋子里黑压压的,想来,不是因为窗帘……
千代心里一凛,唰地从床上坐起来,愣愣地扫视着屋子,“这…”她从床上跳下来,有点慌张地在床上跟床头柜摸了一圈,空荡荡地,怎么回事?
她赶紧抬手开了床头的台灯,一点淡黄的灯,将屋子瞬间照亮了,反照出窗外一片黑沉沉的树影,夏季黑天晚,都这个样子了,到底几点了?她还得去秋名山看拓海的比赛呢。
她紧张地又扫了一眼屋子,手机没在她睡前放的位置,她趴在床边,看了一眼床底下,也没有,“……?”她心里直犯嘀咕,翻身下床,开门要出去,却正对上要进来的绪美,
“…嘿嘿,千代你醒啦?”绪美将手机塞到千代的手里,露出个调皮又有些羞怯的笑来,“凉哥说你看着很辛苦,就叫我去把你的手机拿出来了,你,睡得还好吧,”“……”千代看着绪美这样真诚的眼睛,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只得愣愣地点点头,
“谢谢你,只是今天的课……”千代看了一眼手机,七点多快八点了,难怪外面这样黑,她有点笑不出来,只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往后又退了半步,绪美见她这样从身体到神情全都透露着担忧的样子,有些不忍心道,
“课程的事,没关系的,大不了下次再补上就好了,反正我们是按课时算钱的嘛,千代你不要太紧张。”“……就算你这么说,”千代的脸上有些说不出的意味,但确实这事不能怪绪美,是她自己的问题,绪美跟凉介都只是好意,千代用力捏了捏手机,像是叫自己清醒过来似的,
她抬起头,露出个和煦的浅笑来,“抱歉啦,我今天睡这么久,把课耽误了。”“没事啦,只是少上半天课罢了,没关系的,千代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千代听着绪美这样的关怀,更是心里歉疚,垂着头连声告罪,倒是把绪美也说得焦心起来,一把攥紧了她的肩,将她推起来,两人四目相对,
“不准再说对不起了!千代你是我的朋友,只不过睡了一觉罢了,又不是做错什么事情,为什么要道歉!”“…我。”千代被迫看着绪美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玻璃质的眼睛微微眯起,一时间的压迫感竟与凉介一模一样,这可能就是血缘吧,千代的脑子里一时弹出些不合时宜的联想,她又想道歉了,但还好,忍住了,她抿了抿嘴,轻声道,
“好,我知道啦,谢谢你这样为我着想,但是现在很晚了,我实在是得走了。一会儿拓海就要比赛了,我有些担心,想去看看。”
“嗯,好!”听着千代恢复平静的语调,绪美这才在脸上绽放出些安心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我让凉哥送你回去?”“不用吧,公交站就在外面呀。”千代摇了摇头,一边跟绪美往客厅走,一边低声嘱咐她下周上课要讲的东西,
而凉介正坐在门边的鞋凳上,看着手里的杂志,好像是在等她俩,但神情中的气定神闲又让他看起来好像只是单纯想坐在玄关罢了,“诶?凉介你也要走?”“嗯,外面都黑成这样了,我送你回去。”“不用了!”
千代有点慌乱地拒绝道,哪有这样不像话的事,来做家教课没上完,倒是睡到了天黑,还让人家给她送回去,于情于理都有些过了,她紧张地摆着手,但凉介就坐在玄关那里,除非出去就百米冲刺,不然实在是很难过这关,而绪美也跟着敲边鼓,
“说的也是,千代你就别客气了,凉哥也不是专程送你的,启哥下午给他打电话来着,他本来也要去涩川的。”
“这……”
千代说实话是真的不想再承这个情了,可凉介站起来一米八几的个头站起来时也压迫感极强,她倒没那么怕他了,但今天主要是做错事,实在心虚。她想退但边上绪美又揽着她的胳膊,这俩人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赛一个地强硬,千代咽了口口水,点头道,“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凉介今天还是开的自己的FC,那辆白色的宝马好像是桐谷家的,在涩川临时有事的时候凉介才会开一下,千代下意识地想去开后排的门,伸着手一时没摸到把手,这才醒过神似的想起来赛车没有后排,
“……”千代觉得今天真的是她的劫难日,她的手讪讪地在车身上划拉了一下,有点步履艰难地坐到了副驾驶上,而凉介就站在车边看着她的这一番行为,却并不说话,这让她越发煎熬,原本就不短的车程在这时候显得更加漫长,千代把头靠在车窗上,如坐针毡,
为什么智能手机还没被发明出来,她盯着窗外的路灯,一个接着一个,在她脸上闪过一片片的光斑。
“……不要为了这种小事惩罚自己,没有人不犯错,何况你这,也并算不得什么错事。”凉介突然开口道,千代一愣,“可这本就是我的工作内容,我没有完成好…”她还想辩驳什么,
但凉介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继续说道,“除了工作之外,你也是绪美的朋友,如果是为了给她上课,让你太过劳累,我想她也是不愿意的,不如说她宁愿换一位老师,也不愿见到你这么辛苦。”“……”千代紧张地看了一眼凉介,这是,在威胁她?如果不好好休息,反倒要辞退她的意思?她有点不理解,而凉介却并未感觉到她的视线,而是继续道,
“可能由我来说这些话还是有些越俎代庖,但我也实在不忍心再见你这样自我苛责。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以至于将许多本不属于你的责任都背到了身上,你周围的人想来也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你,很多事就像沙粒一般,越是想要紧紧地把握在手中,越是容易滑落。”
“……?”千代看向凉介,她觉得他这话好像不是对她说的,那语气之中绝不紧紧是单纯的劝告,更多的,反倒像是一些对过往的追悔,而凉介的视线却并未有任何转移,那双玻璃质的眼睛此时不含任何多余的感情,他的声音冷涩得仿佛是个机器人,
“超出掌控的事情成千上万,一件一件地悔恨,会让你错失真正重要的人跟事。”千代盯着凉介冷峻的侧面,他紧紧地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弓弦一般,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千代心里突然联想到了一些事情,有了一个不成形的揣测,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千代沉默片刻,才低声道,“谢谢。”又过了一时,她伸出一只手,手背对着自己,平举到眼前,手指上的戒指在幽暗的驾驶室里因着后车的车灯而反射出微弱却坚定的光,
“Steady as a rock。(稳如磐石)。”她说道,然后便像是魔咒一般,那只原本还算稳当的手竟不受控制一般颤抖起来,越是用力想要保持平稳,越是抖得厉害,她捂住脸哼笑了一声,又低低地自言自语道,“Incurable illness(不治之症)。”
凉介只看着前路,并未说话,其实这时候的千代也并不需要那些无用的话语来安抚心灵。而她却在这样静谧的气氛中,真实地感受到了一丝慰藉,或许这就是沉默的力量……
千代与文太联系过后,凉介便径直开上了山,而山上的人,倒是没那么多了,大概是因为它独特的比赛形式,关注的人本就不算多,而且是夜之子的大将输掉了之后的副手复仇,也没那么强的话题性。可尽管如此,还是没有人不认识凉介的FC,于是一路上山便能看到无数或是惊讶或是疑惑的表情,
“…拓海他们看起来,还没到呢。”千代看了一眼人为让出的赛道,只有一辆红色的两厢车,有点犹豫道,“嗯,我陪你等到他们来了再走。”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在乎这场比赛。”千代有点无奈地笑着下了车,“对于已经知道结果的事情,没有必要倾注太多的感情。”凉介拔下车钥匙,也下了车,却并没关上门,而是双手架在车顶上,有些百无聊赖似的微微仰着头看向了群山之中的星空,
“……”千代也靠在另一边的车门上,四下里扫了一眼,果然,凉介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光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必做,这辆纯白色FC的分量,高桥凉介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以及他出现在这里到底意味着什么,甚至只是他那张脸,
千代听见人群里传出的一阵阵惊呼跟议论,但她并不在意,反正再多的揣测,最后都会随着凉介的径自离去而烟消云散。
她此时的注意力则放在了道路对面那辆思域的车主身上,庄司慎吾点了一支烟,那双蛇一般阴毒的眼睛穿过烟雾,都叫千代直觉得一阵恶寒,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青年,不正是之前在便利店找过麻烦的家伙么,千代的脸色沉了下来,而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她,在与庄司慎吾一阵窃窃之后,
千代本以为上次村岛太郎的教训已经够深刻了,但那男人居然在她站在凉介车边上的情况下,还是大着胆子从道路对面摇晃着过来了,千代盯着他瞬间判断了局势,她转头看了一眼凉介,对方正走向背风处打算点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你想做什么?”千代盯着对方沉声问道,“呵,哪敢呢,不过是过来跟传说中86车手的妹妹,打个招呼罢了。”男人微微勾起嘴角,显露出一些没教养的邪气来,千代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并不回应,
她对这种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一句敷衍的都懒得讲,倒是那男人抬手搭在车上,拦住了她的退路,又笑了一声,“怎么,高桥凉介的车坐得心安理得,跟我却连姓名都不肯交换一下,藤原小姐是瞧不上我这样的穷小子?”
没了柜台的遮挡,那男人靠近得叫千代只觉得恶心,该怎么办,她攥了攥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