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兰香口中发出花蕊的声音,南知梨惊愕地张大眼睛,正好看到她身形拔高、五官扭曲变幻的一幕。
不过短暂几个呼吸,眼前的女子就变回了花蕊的模样,将雕像搬出浴桶,摆在旁边。
南知梨看得目瞪口呆:究竟是花蕊扮成了兰香,还是兰香扮成了花蕊?这是个很值得深思的问题。
“把脸盆端走,我要沐浴了。”花蕊解下外袍道。
“……好。”
南知梨端着脸盆走到门外,段翊吭吭哧哧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显然对于她活着出来很是激动。
“你真的没事?那个妖怪真的没把你怎么样?你该不会是妖怪变的吧?”
南知梨啧道:“哪来那么多话?”
段翊默默闭嘴,跟在她身后下楼。
“此间事了,可去妙医堂问问进展。”南知梨将水盆搁回厨房架子上,道。
段翊忍不住道:“我真佩服你,面对妖怪还能进退自如。换做是我,恐怕连门都走不出去。”
“花蕊姑娘不过是会变脸而已,又不吃人,当作寻常姑娘相处即可。”南知梨理直气壮道。
段翊欲言又止:“……”
与正常人相比,南知梨简直像个无知无畏的新生儿,面对豺狼也不晓得害怕,反而能与之嬉戏。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长成如此性格?
妙医堂。
杜姑娘在门外用晒箕晾晒药物,见南知梨前来,主动招呼道:“南姑娘可是来寻阿柳姑娘?这位是……”
“亲戚。”段翊抢先道。
杜姑娘笑道:“阿柳姑娘在内堂,她说若你来寻她,只管去便是。至于这位小客人,待我晒完药物,给你端茶果盘吃。”
段翊不情愿地站在外边,等待南知梨带回消息。
南知梨来到内堂前,发现门帘扎起、小门紧闭,试探问道:“阿柳姑娘,你在吗?”
“请进。”
南知梨已作好心理准备,可推开门时还是无法避免地皱紧眉头。
柳白筠坐在一把竹椅上,有些疲惫地道:“昨夜我将人面果碾碎成汁液,尝试以草药清除毒性,可惜功败垂成。此物不知从何得来,毒性堪称天下至烈,寻常草药连克性都无法发挥就被其同化,着实棘手。”
她身前的大桌子上摆满各式各样的草药、药液,衣袖被草药汁染得斑斑驳驳,连发丝上也沾着碎叶片。
“阿柳姑娘,你头上有东西……”南知梨指了指柳白筠的前额。
柳白筠抬手,没摸到叶片,却蹭了不少药粉在发丝上。
“让我来吧。”
南知梨走到柳白筠身后,细心地为她挑出叶片,而后轻轻吹走粉末。
暖流拂过额头,左肩落着温软的手,好似被亲密地圈在怀中,熬了整夜的疲惫一扫而空。
柳白筠眸光微动,仰面看向南知梨。
南知梨正专心致志地吹草药粉,没料到她会突然抬头。二人眸光相接,鼻尖的距离不过半掌,气息交融,心跳不由加快。
“抱歉……”
南知梨有些慌乱,想要起身,却被柳白筠抓住手腕。
“知梨,我是否曾在何处见过你?”
言语之间,清苦而略带潮湿的气流拂过嘴唇,南知梨双颊飞霞,觉得自己与她委实过于亲密,但纤腕被柳白筠生着薄茧的手圈紧,不得挣脱,只得偏头赧然道:
“阿柳姑娘许是认错了。”
柳白筠眸色加深,道:“姑娘与我梦中人容貌虽不同,给我的感觉却极为相似。你当真毫无印象?”
南知梨无措地僵住,讷讷不知所言。
内室的门被“啪”地一声推开,撞在墙壁上,屋顶的灰几乎被震下一层。
杜姑娘端着两杯茶,红着眼圈道:“不知有何要事,需要搂抱在一处才能商议?”
南知梨吓了一跳,想要抽身离开,但柳白筠不肯放手,反而将她抓得更紧。
十指相扣的画面落入杜姑娘眼中,她含泪道:“阿柳,你跟南姑娘相识尚短,不该如此没有界限。”
柳白筠皱眉道:“我与知梨情投意合,亲近些又怎样?”
“你……”杜姑娘的神情似悲似愤,喉头哽咽道,“你明明说过,你在川泽城并无至交亲朋……为何转眼就……”
她终于说不下去了,狠狠瞪了南知梨一眼,踉跄跑远。
南知梨心有戚戚,随后悟到什么,皱眉道:“阿柳姑娘,你拿我作藉口?”
她鼓起脸的模样有些可爱,柳白筠愣了愣,松手道:“……我与知梨姑娘所言皆是实话,并非故意利用。”
柳白筠不想接受杜姑娘的爱慕,一是因为确实对她无意,二是因为每夜总梦到一位娇俏少女,应当是她心许之人,不知为何失去了相关记忆。正好南知梨与梦中人有几分相似,便顺势提起,以此断绝杜姑娘情思。
南知梨闷闷地道:“既然解药还未研制成功,我就不打扰了,过几日再来。”
没等走远,再次被柳白筠拉住。
她无奈地笑了笑,将一瓶药放在南知梨手心。
“这是可以抵御人面果气味的药丸,制作匆忙,勉强可用。知梨姑娘若不嫌弃,便当做我的赔礼。”
南知梨握着冰冰凉凉的小瓶子,问道:“你不是说功败垂成么,怎么还会有药丸?”
“人面果的真正解药确实难寻头绪,但能够暂时缓解的药已找到了,服用后会减弱黑气影响,每粒可管半个时辰。”柳白筠道。
南知梨攥紧小瓶子,哼声道:“药我收下了,不过你该赔礼的不是我。若是不喜欢杜姑娘,尽早与她说清楚,不要拖拖拉拉伤她的心。”
柳白筠略作思忖,点头应承。
南知梨走到大堂中,听外面的段翊手足无措道:“哎哎哎,我就吃了一只橘子而已,你怎哭得肝肠寸断?那我赔你银子行不行?”
杜姑娘理都不理他,蹲在药材旁抹眼泪。
南知梨踟蹰地挪到她身后,没来得及开口,杜姑娘便像背后长了眼睛般,站起身飞快地走了。
段翊满腹疑问道:“她怎么了?”
南知梨有些愧疚,又有些郁闷,没好气道:“你别管!”
平白无故被凶,段翊弱弱地道:“那我们等会儿去做什么?”
南知梨决定进内城找狸花猫,道:“你回春风楼去吧,我还有事。”
“你是不是嫌我碍手碍脚?”段翊怏怏不乐道,“你嫌弃我,杜姑娘嫌弃我,就连兰香也嫌弃我没用……”
“我可没空哄人,让你回春风楼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万一我被侍卫抓住,说些好话说不定可以侥幸逃脱,你就不一样了。”南知梨道,“你在外头待腻了想回家的话,跟着也行。”
段翊耷拉着脸,越想越不服气。
研究人面果是他最先提出来的,柳白筠是医女也就罢了,南知梨只是比他年纪大些而已,也要把他蒙在鼓里,这根本不公平!
既然她们小看他,那他偏要做出点什么证明自己!
段翊悄悄往南知梨的方向追去。
……
“守卫竟然比先前更加森严,莫非是城主着急寻子的缘故?”
南知梨藏在断墙后往里偷看,时不时过去几名侍卫,神色肃穆,四周无人时也不互相谈笑,行动整齐划一,与从前吊儿郎当的习气截然相反。
正当她把心一横,脚掌踩在砖头上准备翻墙的时候,交谈声自风中送至耳畔。
“莫先生吩咐,将这一车送至外城,放在老地方,不得有误。”
“是。属下定不辱使命。”
马车驶过断墙时,南知梨鬼使神差地往上一跳,扒住顶部,一点点挪进车内。
果然不出她所料,整辆车只有驾车的侍卫,并无其他人。
车厢里放着几只大麻袋,散发出浓郁到近乎刺鼻的臭味,南知梨取出药丸服下,无声无息地缩在角落里。
她有种预感,侍卫的任务定然与人面果有关,若是能得到更多讯息,说不定柳白筠就能研制出解药。
有莫先生的命令作为护身符,车驾一路畅通无阻,穿过内城城门,向川泽城西方而行。
川泽城西方有山川沼泽,林地茂密,资源丰富,是采药、采野菜、捕鱼的好去处。
侍卫驱赶着马车,直到快到超出川泽城范围,车速才降下来。
南知梨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待下去了,看准机会,经过绵软草地时就地一滚,毫发无伤地下了车。
侍卫无知无觉,将马车停在庄园外,从车厢中搬出所有麻袋,悉数拖入园中。
南知梨藏在山石后面,耐心等侍卫完成任务驾车离开,隐蔽地接近庄园。
门口无人,看守庄园的而只有铁链与铁锁。
呜呜作响的寒风吹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冷,她轻手轻脚地爬上树溜进庄园内。四处张望,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枯黄,没有任何一株植物活着。不论是青草还是树木,都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只剩干瘪的尸体。
“这是什么地方……”
南知梨的心陡然沉重,循着地上留下的凌乱脚印,来到一座小山丘脚下。
仰头望去,山丘顶上有棵枝繁叶茂的碧绿大树,在死气沉沉的背景衬托下格外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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