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担心,猫擅长隐藏,不会轻易被人捉住。”段翊安慰南知梨道。
“行了,我还不至于让孩子来哄。”南知梨没好气地撇嘴,话锋一转道,
“内城绝不可能处处铜墙铁壁,顺着城墙边的房子寻找,总有一家能爬出去。”
“知梨所言甚是。”柳白筠赞同道。
果然,稍费工夫,三人便借助某家院中的杨柳树爬出了城墙。
此处距离城门较远,无人看守,方便逃跑。绕了一大圈回到春风楼,月亮已经偏西。
南知梨洗漱后准备回房睡觉,走到大厅天井处,若有所觉地抬头。
大部分灯光已经熄灭,只剩一盏灯幽幽亮着。二楼尽头……是丽姝的房间?
南知梨顿时睡意全无,她亲自去看过,里面半个人都没有,怎么会亮灯?
轻手轻脚地踏上楼梯,距离二楼越来越近,臭味也越来越浓。
先前送饭时便闻到过臭味,误以为是久未清扫房间所造成,实际上是人面果的气味……换个说法,是“怪病”的气味。
春风楼作为段恒经常光顾的地方,留下的隐患肯定不只一桩,必须调查清楚。
在白布上涂抹清凉膏,缠在脸上抵御臭气,南知梨眯起眼睛凑近透光的门缝。
一位陌生女子正在灯下穿针引线,红衣包裹着蜂腰丰臀,衣领处一抹雪白,锁骨上落着颗诱人的胭脂痣。
是完全没见过的人。
南知梨困惑不已,半夜三更她在丽姝房间做什么?
红衣女子边绣花边哼着歌,娇艳的脸上写满憧憬与幸福,仿佛待嫁新娘。
南知梨愈看愈心惊:莫非乔妈妈所言属实,丽姝生前的确即将出嫁,冤死之后魂魄不散,每夜都在房间准备嫁妆?但鬼也会有影子么?
她心乱如麻,没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急促。
红衣女子笑容收敛,道:“谁在门口?”
南知梨惊骇地后退几步,还没来得及逃跑,门便开了。
宛如掉入沼泽般的臭气席卷而来,冲得南知梨头昏脑涨,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钳住手腕拖到灯光下。
红衣女子眼神幽深如毒蛇吐信,一寸寸扫过南知梨的面颊。
“为何深更半夜才回来?为何要用布包着脸?”
南知梨干巴巴地道:“我、我脸颊受伤了,出门找医师……”
红衣女子叱道:“半点身为陪嫁丫鬟的自觉都没有!我怎能带一个容貌有损的女人去夫家?”
听了她的话,南知梨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顺势道:“这只是小伤,再过几日就结痂了,不会留疤。多谢姑娘挂怀。”
红衣女子阴冷地端详着她,道:
“多用些好药,省得给我丢人!嫁衣还有纹样未绣完,过来搭把手,勿要整日无所事事。”
红衣女子转身坐回灯下,精心绣制嫁衣。
南知梨陪着熬到天明,实在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即便是在梦中,臭味亦无孔不入地萦绕在鼻端,害得她做了整夜噩梦。
“南知梨!……这死丫头跑哪去了?”
似远似近的呼喊声将南知梨唤醒,她困倦地睁开眼,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红衣女子不知所踪,只剩绣完大半的嫁衣还在桌上。
“南知梨!”乔妈妈又在喊。
南知梨匆忙下楼,头昏脑涨差点绊倒在地,道:“嬷嬷,寻我有何事?”
乔妈妈不满地道:“你为何要去丽姝房间?一楼不是有你的房间么?”
南知梨苦笑,把昨夜的经历告知于她。
乔妈妈先是不信,后来听到南知梨描绘红衣女子的容貌动作,面色极为难看,嘴唇颤抖地道:“你当真看见了?”
“千真万确。”南知梨叹气,“丽姝姑娘在灯下有影子,不像是魂魄。不若你与我上去看看那件嫁衣?”
乔妈妈说什么都不肯上楼,二人僵持不下。
“清早吵什么?”
花蕊换了身衣裳,漠然地倚在栏杆边。
南知梨下意识扯出阳光灿烂的笑脸,道:“实在对不住,我与嬷嬷在谈论给丽姝姑娘备嫁妆的事,声音有些大。”
花蕊不满地轻哼一声:“为了丽姝,你们还真是不辞辛苦,对我倒不见如此殷勤。”
哄女子的技能仿佛刻在骨子里,南知梨张口便道:“姑娘若有需要,派兰香告知即可,怎好劳烦您亲自吩咐。”
花蕊蹙起的眉头一松,甩开袖子返回房间。
“算你识相。”
乔妈妈震惊道:“你方才在说什么?”
“啊?”南知梨挠头,“我不该顺着花蕊姑娘说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好好的提起兰香作甚?”
南知梨迷惑:“有何不妥?我昨日见到过兰香姑娘,她性情温柔和蔼,总比花蕊姑娘方便交流。”
乔妈妈抚掌顿足:“哎呀你,真是活见鬼!”一把扯过南知梨,低声在她耳边道,“她的丫鬟都死了,你上哪见到过?”
南知梨瞪大眼睛,道:“嬷嬷别吓唬我,兰香昨日还给我开门,哪里就死了?”
两人面面相觑。
“我看你是病得不轻,今日的早饭我亲自去街上买来,你好好休息,省得再说胡话。”乔妈妈下定论道。
听她让自己休息,南知梨到嘴边的话瞬间咽了下去,道:“可能确实是我看错了。”
算了,是人是鬼有什么所谓,只要不出手伤人,与她何干。说不定世界上本就是人鬼共存,自己大惊小怪反而不正常。
南知梨心安理得地回房睡觉。
日近晌午,段翊醒来没见南知梨,怀疑她与柳白筠瞒着自己研究人面果,准备出门寻找。
“小哥稍等。”
段翊回头一看,是位面容清秀的女子。
“劳烦小哥烧锅热水,花蕊姑娘要洗浴净面。”兰香微笑道,递给他一些铜钱。
段翊自小不愁银子,哪看得上这几文钱。于是反手丢弃,铜钱丁零当啷滚得到处都是。
“少来烦我,小爷忙着呢!”
“但是花蕊姑娘吩咐——”
“我管你什么花蕊姑娘草芯姑娘……”
段翊说着感觉喉咙一紧,双脚离地。
兰香将他转了过来,脸上五官游动,段翊眼睁睁看着清秀面孔变成花蕊的容颜,幽邃的漆黑大眼紧盯着他,红如滴血的樱桃小嘴道:
“你这小厮,好生不识好歹。”
段翊骇得亡魂皆冒,磕磕巴巴地道:“……其实我的事情也不着急,还是以花蕊姑娘吩咐为重,这就去帮忙烧水!”
双脚刚落地,他便扑倒在地,慌里慌张将铜板往自己怀里搂,生怕漏掉一枚引来“恶鬼”发怒。
“一刻钟后,我来取热水。”
“是是是!绝对准备好!”
段翊冷汗涔涔地走进厨房,拼命往锅炉底下添柴,烧得厨房中浓烟滚滚,呛得直咳嗽也不敢停下。
为了方便做饭,南知梨的房间距离厨房很近,梦中被浓烟呛醒,还以为是走了火,抄起水桶往厨房而去。
“你在作甚?”
段翊被熏得满面黢黑,还在哆哆嗦嗦地往灶膛添柴,被南知梨一把按住。
“我、我怕来不及了……”
“小哥,花蕊姑娘要的热水呢?”温柔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段翊吓得柴火掉落砸在脚上,忍痛道:“已经好了!”
兰香手里托着一只大浴桶走进厨房,无视空气中的浓烟,将热水舀入浴桶,而后轻轻松松地提起。
段翊气都不敢喘一声,目送她离开。
“对了。”兰香忽然转头。
“什、什么事?”段翊战战兢兢道。
“姑娘还需要洗脸水……”
“我这就端上去!”
段翊吃力地端起铜盆,盆内热水不时溅在衣襟上,南知梨看不过眼,接过盆道:“你跟着我。”
段翊哭丧着脸,很想问可不可以不去,但又怕兰香来抓他,表情纠结且痛苦。
南知梨奇道:“你为何如此害怕兰香姑娘?她人很好又温柔,给银钱也大方。”
段翊拼命摇头,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热水来了。”
兰香接过南知梨手中的水盆,道:“又麻烦妹妹了,我明明是要小厮送来,怎知小厮这般无用。”
南知梨没来得及帮段翊讲好话,兰香便自顾自道:“妹妹进来一道服侍姑娘入浴罢。”
段翊眼含泪花,看着南知梨的背影消失在门内,暗下决心:从此刻开始,他当待南知梨如亲姐,以报舍命相救之恩!
“花蕊姑娘,洗面热水来了。”
兰香柔声呼唤,将纱帘内的人影扶起。
南知梨跟在后面,目光触及人影,瞠目结舌。
这哪里是什么花蕊姑娘,分明是一尊白玉雕像!
雕像上被人精心描画出眉眼鼻唇,甚至连眼睫毛都绘得根根分明。套上衣裙,绑上假发髻,插上首饰,从背面根本看不出并非真人!
难道,昨日看到的“花蕊姑娘”,就是这个东西?
可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的花蕊姑娘分明是活人啊?
兰香招呼道:“妹妹快来帮我一把。”
南知梨过去,与兰香一同服侍白玉雕像“入浴”,兰香对待雕像如同真人般细致,直到热毛巾擦掉了玉雕的“五官”。
“兰香,你为何在我的浴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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