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星的步子走的格外的沉,他手执着剑,能隐约看到背上背了不少东西。
檐下的距离不算宽,想再遮住水芊芊和景星多少有些勉强,好在雨势不算太大,斗笠和蓑衣尚且足以遮挡。
慕闲将手中的书册收好,笑着问水芊芊:“师妹这是从哪里借来的一身行头,大出了两个你。”
二人一路御剑而来,蓑衣和斗笠本留不住雨本,被风吹的干净,可此时只是在原地站了片刻,斗笠上竟已积了不少的雨,水珠顺着斗笠的边缘不停的往下滴。
因着斗笠上滴下的雨珠成了串,有些遮挡视线,水芊芊微微侧头,清了清斗笠上积攒的雨水,而后才行礼道:“大师姐,三师兄安好。早些时候,我们收到了庆云师兄给大师兄传的信,信中说了些宗门的情况,庆云师兄还托前来支援的弟子们捎了些换洗的衣物和雨具。”
她将蓑衣掀开了一个角,露出里面的一个布包。景星也从背上取下了五套雨具,堆到了慕闲身侧。
曲径看了眼那沉甸甸的五套雨具,心道大师兄用起人来倒也舍得,她问:“庆云都传来些什么消息?”
景星回:“庆云在信里同大师兄说了些我们下山后宗门的情况,一是从姚师兄那里收回的灵株丹药已全数清点存放。二是门中弟子现在均由二长老亲自加训,以补上之前因姚师兄而落下的进度。三是讲学的布置大都已经安排妥当,由苏长老亲自瞧看过一遍,已是没什么问题。”
曲径点头,总算门内无事,至少叫人安心一些。
景星看了眼观门,而后又道:“庆云说还有件事需要提前知会我们一声,风花雪月宗的杨宗主给宗主捎了封信,说是此次讲学,他本人要亲自前来拜访。”
正在穿戴雨具的慕闲愣了愣,他抬起头来问:“往年并无宗主亲自来参加讲学的先例。”
景星点头,解释道:“杨宗主在信中同宗主说,一来是他上任后一直忙于接手门内事务,还未来得及拜会其他三宗,想趁此机会前来拜会宗主。二来是他的独子也在此次听学的人群里,他独子身体不好,路途颠簸,他在旁也好有个照应。三来是说自己与荣长老从前也算旧识,恰好借此机会来拜访好友。”
曲径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理由足够充分,但时机实在恰巧。
“庆云说,风花雪月宗此次听学,怕是会比往年来得早,要我们多留心。”景星看慕闲和曲径的脸色,都不算好。
他不常叹气,但也知道此事棘手,他只能将陆影的意思尽力传达的准确:“大师兄同我与二师姐二师兄等人说了关于那梦魔或是在此地等人接应的推测,我们也觉得这时机实在恰巧。只是,寻常弟子我们拦得下,杨宗主毕竟是一宗之主,且还是刚刚继任,若我们如此行事,怕是会得罪人。大师兄的意思……”顿了顿“是希望江月无边的诸位师兄可以加快研制医治村民的丹药,寻些有效的法子,让村民们早些醒来。”
曲径皱眉,这哪里是能急得来的。邱善思等人如今炼制的丹药,说白了还是须得等人醒后方才能使用的丹药。唤醒的法子,前日里是挨家挨户的试过来的,却不见多少成效。
如今更是指望着能从这些昏睡之人的梦话中寻些唤醒的法子,可这法子也总需要些时间。昨日研究不出来的,总不能明日便能凭空变出来。
可她也知晓,如今情况突变,想必大师兄也是无法,曲径问:“云舒如何?”
景星道:“云舒师兄和眠云师姐进山了,还带了几个使用星罗盘的弟子。”说到此处,他突然想起什么,而后补充道:“越江师兄让我来问,修文师兄将他的剑用的如何了,他现在手中拿着的那个,不太顺手。”
曲径愣了愣,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后半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正此时,身后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人还未出来,便听见龚修文的声音答话到:“他拿走的本就是我用来装饰的佩剑,当然不顺手。”
龚修文踏出观中,同面前的四人行过礼,众人回礼。曲径见他的肩膀和衣摆均已浸湿,其余地方稍好些,却也沾了些雨水。
龚修文扭头同曲径道:“方才的话,我同师兄还有子墨都听见了……”沉默片刻后,似是也无法给出什么确定的话来,只能回一句:“我们定然,尽全力而为。”
慕闲在身侧给他递了个甜饼过去,他也不客气,塞了一块进嘴,也没多嚼便咽了下去。
龚修文同景星道:“越江师兄的剑昨日便已将上面那梦魔的血提出了,稍后我与师兄看完诊便同你一道给他送去,叫他把我那把装饰的剑还回来。”
景星点头。
曲径忍不住传音慕闲:什么装饰的剑?
慕闲想了想,答:那日越江师兄本是该同修文师兄回观的,第二日我们从那梦魇的女子家中出来时,却是同眠云师姐一道来的,想来是前一日晚上便已去寻了眠云师姐,只是没能把自己的剑拿走,取了修文师兄的佩剑。
曲径:……
师兄此时急的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也不知有没有瞧出越江师弟这般明显的意图来。
邱善思在此时也扶着卫子墨出了门,两人的模样都算不得好,浑身均已浸湿,看着是淋了一段时间的雨,两人又皆是面色惨白。
邱善思抬头看了看立在门口的众人,道:“我们方才已将丹炉放置到了后院的大殿中,前院尚未收拾,暂时不能进人,劳烦诸位了。”
水芊芊见他们的模样疲惫非常,心有不忍,于是上前了几步。她一手环抱着怀中的包裹,另一只手从腰间解下个荷包,荷包里装的是个油纸包,她将那荷包连同油纸包一同塞给了邱善思:“这是前几日眠云师姐带来的门中的月饼,虽有些日子,但好在最近天气凉,应当还没有坏,师兄若是不嫌弃,可以尝一尝。”
说罢还顺便递了张手绢过去。
似是想起那日在母亲床前邱善思所说的话,叫她使用好星罗盘,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越江师兄尚在村口处等着他的剑,我回来看望过母亲后,便也要同师兄一起进山去追眠云师姐她们。”
邱善思接过那荷包,感激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言。水芊芊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惊叹于:这江月无边大师兄的手,冰的吓人。
邱善思转过头同曲径道:“丹药炼制需要时间,子墨消耗太多,便在这里守着丹炉。修文待会儿去续上那‘探梦’后,还要回来继续研究那魔族的血和手骨。”他顿了顿:“醒神的法子一次无用,便多加几次,叠加的多了,入梦轻的人总会有些效果,我们再多转几圈就是。”
曲径瞧着他们三人的状态,总觉得心有不忍。瞧这样子哪里像是去救人的,自己都是一副随时要倒下去的样子,即便真去了,又如何叫人安心。
这样的情况,想来慕闲更擅长应对,于是她与慕闲传音:距离亥时还有一段时间,他们本就是丹修,身体算不得多好,再不歇息上片刻,怕是要坚持不住。
慕闲思索片刻,他同邱善思三人行礼,道:“我与师姐同师弟师妹还有一些话想交代,还请道友们进观中小憩半晌,待我们交代完了事由,再来请诸位。”话毕,邱善思有所犹豫,慕闲接着道:“是些自家门内的事务要说,花不了多长时间。”
邱善思抬头看他,迟疑片刻后,终是点了点头。慕闲将闲行上挂着的包裹取下来,递给一旁的龚修文。
而后又扭过头问水芊芊:“师兄不是捎了些新的换洗衣服过来。”
水芊芊愣了愣,而后赶忙点头,从怀中将那包裹拿了出来,也一同递给了龚修文。
龚修接过包裹,他没有直言,而是私下同慕闲传音,道了一声:多谢。
目送着三人进了观,水芊芊有些怯怯的问慕闲:“越江师兄可会等急了?”
慕闲顿了顿,看向曲径。
景星接话道:“我见观外还留了两匹马,或是我现在御剑,返回头去送。”
曲径看了看远方,远山的轮廓掩藏在夜雨之中。她问景星:“云舒、眠云和其他的师弟师妹们是主动请缨进山的吧?”
景星噎了一下,点了点头:“是趁着微尘师兄检查阵法的时候,策马进山的。”
依着大师兄的性子,再急,怕也是想等雨停些,再叫他们进山。
云舒性子也谈不上稳重,眠云又哪里是能坐得住的。
曲径只道:“且叫他等等吧,山门处不能只有大师兄一个人守着。”
景星抿了抿唇,他走到红色的围墙边,倚靠在墙上,不再言语,闭目养神。
慕闲穿戴好了雨具,同水芊芊道:“师妹来檐下站着吧,我与景星师弟一般在墙边歇上片刻,待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便敲门唤邱师兄他们。”
水芊芊没有推辞,乖巧应下。
观内风,观外雨,飘飘落叶,声声秋寒。
亥时,雨势渐小。
水芊芊叩响了道观的大门,龚修文从内将门拉开,手中执着邢越江的剑。邱善思背着药箱从门内走出。
慕闲将雨具递给二人,龚修文接过雨具,随口问了一句:“我们怎么走?”
原本同邱善思递雨具的慕闲一时有些僵硬,竟是说不出话来。
曲径上前几步,道:“邱道友乘我的剑,修文师弟乘景星师弟的剑,三师弟……”她看向慕闲“同芊芊师妹随后。”
邱善思和龚修文自然没有异议,踩上卧水时,邱善思的余光忍不住扫了一眼慕闲所在的位置,后者牵着马绳,同那位名唤水芊芊的年轻女修嘱咐:“师妹记得将蓑衣拽好,不然当心湿了里面的衣服。”
倒也瞧不出什么不妥。
曲径和景星同慕闲示意后便御剑离开。慕闲翻身上马,水芊芊拽着马鞍借力,也上了马。
马蹄踏破,泥水飞溅,赶路时慕闲听坐在身后的水芊芊问自己:“三师兄,大师姐方才脚下御的那把剑,是她自己的剑吗?”
慕闲点头:“是,宝剑有灵,久不见阳,如今怕是因思念师姐的缘故,显得格外兴奋。”
身后传来水芊芊的轻声感叹:“我在门中时只看过两眼,自下山后还未见师姐用过自己的剑,有些认不出来。拿着剑的师姐风姿更胜许多。”
慕闲轻笑了笑,确实如此。他的大师姐,是青山万里第一女修,宗门之中都在传,传她是百年难遇的奇才,说起她时,常谈论的是那,一人一剑,除魔卫道的风姿。
可其实,这些之于自己都不重要,师姐只是师姐,他如今也希望,曲径只是曲径。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今天上了新的段评功能,不知道有没有读者老爷愿意尝试一下的AUA,好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