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指腹泛着微微的凉意,依在她肩上的重量很轻,风吹过额间的碎发,落在脸上时,略痒。
里院飘来燃烧着的竹香味,沾染在发间。曲径侧头,问:“不是日日都在见吗?想我什么?”
曲径感到自己的肩上一轻,覆在面上的手也逐渐移开,她下意识的抬手,额前的碎发却被另一只手挽起。
少年见她看向自己,渐渐的低了头,而后道:“只是仿佛看见了从前的师姐……”
慕闲的话听着是半句话,这半句话叫曲径生了满脑子的不解。若说从前,她虽说也不见得会返过来教训自家的师弟,但也万万做不出,拿着剑威胁别宗弟子的事情,与从前哪里相同?
突然又想起了江月无边的三人,曲径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慕闲若真做过什么狼心狗肺之事,以江月无边护短的脾性,早就找上门来,哪里轮得到卫子墨在这里以口舌为刃。
从前与江月无边的道友们打交道时,虽也都只是泛泛之交,但瞧着对面也皆是谦逊有礼之辈。何况在她的认知里,慕闲师弟同卫子墨根本没甚接触,哪里能惹了他的气,若是只凭传闻,又仿佛不值得他不顾两宗情面,出这么大的气。
“原先说要眠云同江月无边喜结连理,我本意,眠云若喜欢,去哪里都无妨。如今看来,不如尝试着叫越江师弟入赘我青山万里。”
慕闲没忍住笑出了声,却道:“若真能如此,眠云师姐高不高兴尚不可知,可宗主定然是很欢喜的。”
曲径愕然,她倒是也没有要讨宗主欢心的意思,慕闲伸出手,帮着曲径理了理身后的披风,而后笑着说道:“我去给眠云师姐传信。”
风起落叶卷飞沙,日月窗间过白马。
陆影等人都聚在左屋内,待由邢越江打头的众人依次跨过左屋下横着的门槛时,天已入夜。
邢越江匆匆进屋后,将腰间的佩剑解下,放到了桌案上,而后同坐在对面的邱善思道:“没擦。”
曲庭手拿扇子不停敲打着掌心,他进门后,在屋中扫了一圈,而后走到慕闲与曲径的身旁,毫无风度的往墙上一靠,用扇柄点着空气,恼怒道:“七月十五没见鬼,八月十五见了鬼,何时见过用魔气将追踪符遮掩掉的事情,真是稀了奇。”
花下手里甩着曲庭施了符的铜铃,一进屋,恰好瞧见坐在正中,穿的与邢越江一般道袍的三人,先是感叹了一句:“好多人啊。”而后垮下脸看向陆影,颇为委屈的道:“跟丢了。”
身后进来的水芊芊一脸苦色,孟哮道:“五个星罗盘转了三个时辰,硬是连个魔族的影子都没见着。”
邢越江接过龚修文从桌案上递过来的水猛灌了一口,放下水杯后道:“这梦魔太不寻常,即便找到它,寻常的办法也都行不通。”
邱善思扭头看向陆影,只见得那青山万里大师兄的眉头此刻皱成了个川字,曲径在一旁一边瞧着,一边心想,与宗主的皱眉的神态真是相像的厉害。
众人一时都没了话,过了片刻,慕闲在一旁出声道:“它受了伤,却又要保证自己气息不泄露,又要掩盖二师兄追踪符的气息,这绝非长久之计。”
卫子墨听后先是认真的想了想,想明白后忍不住朝慕闲翻了个白眼道:“你倒是挺会为那梦魔着想。”
陆影只当他是在放屁,他扭过头问慕闲:“依你之见,接下来这梦魔会如何?”
慕闲道:“它费尽心思的来到夏禾村,必然是不愿意将自己的这一身本事在此时就消耗大半。”
顿了顿:“怕是也快要被我们逼急了。”
花下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道:“反正二师兄的符那样挂着又不会消失,若一直如此逼它,它应当不会恰好是个脾气极好的魔族吧?”
景星忍不住道:“师姐这是什么话,仿佛还盼着它发难似的,若村中的百姓尚未医治好,它发难了可还得了!”
水芊芊上前两步,打着圆场:“师兄莫急,师姐只是想快些抓住那梦魔。”
坐在桌案前的邱善思此时同身侧的龚修文点了点头,只见龚修文从怀中掏出个药瓶,而后同众人道:“我们来时,带了不少针对梦魔的丹药,按寻常来说,只要服下,便不会再被梦魔的魔气所影响。”
他看了看手中的药品,也难得的皱了眉:“本来是打算给村中没有感染的人服下的,只是如今我们也不敢保证这丹药对现下的这种情况是否还有效,只是吃一点,也没有什么副作用。”
陆影点点头,心中多少有了些安慰,他道:“多谢,明日我便派弟子去村中将这些丹药分发下去。”
邱善思执起桌案上邢越江的剑,仔细端详片刻,而后抬头同邢越江道:“剑上的血迹保存的还算完好,能用得上,只是你的剑我们要暂时借用了。”
邢越江颔首,没有异议,他扭过头看见坐在一旁的卫子墨,问道:“我送四师弟回宗门时,师弟曾说手臂被魔族划伤了,不知可好些了。”
卫子墨乍得听邢越江问自己的情况,吓了一跳,他瞬间坐正了身子,回复道:“好了。”
一旁的龚修文笑着补充道:“子墨回去后连着睡了两日,醒来后饿得吃了三碗饭,依我看,应当是没什么大事,不过大师兄还是帮着探查了一二,确认并无魔气残留,二师兄可以不必担忧了。不知师兄去青山万里,可有同蔚宗主问清楚,那是个什么魔?”
邢越江张口欲言,却被突然靠过来的花下打断。花下道:“原来这位道友就是那个同越江师兄一同去风花雪月送贺礼的师弟啊。”
卫子墨看了她一眼,而后抬头看了邢越江一样,最后才同曲径点了点头:“是我。”
邢越江顿了顿,而后同花下多解释了一句:“子墨师弟是药宗这一届炼丹的天才,宗主特派我二人前去送贺礼。”
他看向邱善思和龚修文:“我与师弟路上所遇魔族,与此事在村子附近的梦魔是同一只,不知大师兄在查看子墨师弟的身体时,可发现了与今日村中病人是否有相同之处。”
龚修文听后愣了愣,反应了好一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梦魔?”
邢越江一时不知修文是何意思,就听一旁的邱善思道:“子墨的身体里并没有留下任何梦魔的痕迹,如果知道他所受的伤是梦魔所为,我与修文也不会觉得子墨只是太累了贪睡。”
龚修文脸上阴沉了脸:“本来只是单纯的道门职责了,如今却已经是私仇了。”
卫子墨听到此处尚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左右瞧瞧,一时也在心底反问了自己一句:“梦魔?”
曲庭拨开众人,来到他面前问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不就有个现成痊愈的,道友不如现在同我们讲讲,你自受伤以后,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卫子墨皱眉,摇了摇头:“没有。”
花下也凑了过来:“它不是梦魔吗?你受了伤,什么梦都没做吗?”
卫子墨仔细想了想:“之后是有做过些无关紧要的梦,可昏迷那两日,我全无印象。”
花下不可置信道:“这可奇了怪了,难不成它还真是只好梦魔,只会叫人睡觉,一个梦都不需做,那我们遇上的岂不是睡魔?”
她身侧的曲庭翻了个白眼,抬起手上的折扇敲花下的头:“别在这里添乱,魔族何时多了个睡魔,无忧长老要是在,你这手定要被打开了花。”
花下撇嘴:“二长老只是叫我的手开花,二师兄怎么动不动就打脑袋,又不能打的更聪明。”
龚修文瞧了瞧卫子墨的反映,知他自己也是全然不觉,也开始怀疑道:“梦魔不就是以梦境中的情绪为食?若是已经得了手的猎物,却又放过了,那这梦魔也未免太懒惰了些?”
卫子墨抽了抽嘴角,师兄都不如说是他自己太懒惰了,懒惰的连梦都懒得做。
花下跑到曲径身旁,同她传音道:“坏了坏了,无忧长老课上的内容该更新了,这梦魔与我在课上听的不一样啊。”
邱善思又将手中的剑观察了一遍,随后安排道:“明日修文留在观中将这剑上的血沾下来,子墨将你与二师弟出门前几日所食过的丹药全部默写出来,我去村民家中看诊。”
卫子墨惊道:“啊?这我哪记得全!”
他扭过头来同陆影道:“子墨的梦并非是我们破除的,便是说,他是自己醒来的,若不是其他缘故,那边可能与他所食过的丹药有关。但我们皆是丹修,平日里所食丹药杂乱且多,还需将丹药全部拿出来,一一比对丹药和那魔气之间的反应,才好区分究竟是哪种药起了效果。”
陆影心说,他这江月无边的大师兄,幸好还有些药宗弟子的样子。
只是一旁的曲庭突然问:“为什么一定要是吃的哪种丹药起了效果?也许只是那梦魔根本就没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他看向身后的陆影,传音道:“不是说,它是冲着宗门来的吗,那也可能是因为赶路,没心思管他?”
陆影:……
邱善思默了默,一旁的龚修文也噤了声,卫子墨忍不住道:“我好歹是个用许多丹药喂养长大的丹修,浑身灵气充裕,你也不必这么瞧不起我对于魔族的吸引力。”
花下颇有些意外的眼神叫卫子墨忍不住将身子往龚修文身后躲了躲。
花下同曲径传音:“我头一次听人将自己当做魔族优质口粮来炫耀的。”
曲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