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认识？”段重帆眼神在厉鬼和乞丐之间来回。
乞丐摇头，“不认识，就在第一次翻墙时见过一面而已。”
厉鬼笑着点头，“对，你屁股还疼吗？”乞丐摇摇头，示意不疼了。
“哦，”段重帆恍然大悟，“就是你拽他的脚？”
“对啊，也是我把他送回墙头，我速度快吧。”五官错位也难掩厉鬼脸上的得瑟。
“玉簪是你找出来，让刘小姐找到的吧，上面的符咒也是你清除的？”
“对呀，我是不是很厉害？”厉鬼满脸希冀。想要求夸奖。
段重帆却猛地凑上前，伸手揪住他的衣领。
厉鬼吓得瞪大双眼，眼球几欲从眼眶中掉出，“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段重帆见他怕成这样，忍不住笑出声，松手拍上他的肩膀，还替他理了理衣裳，“功过相抵，干得不错。”
厉鬼抬手挠了挠头，似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还嘿嘿傻笑了两声。
紧接着段重帆说道：“但是下次你要是在突然跑出来吓唬人，我立刻把你超度了。”说完转身就走。
这时乞丐走到厉鬼身边，冲他伸出手，按上他的肩膀却按了个空，在那半透明的鬼形中翻搅一通，心道：“怎么我就摸不到？”
厉鬼并未管他在做什么，鬼形一闪躲到他身后，不敢看段重帆，声音发抖：“兄弟，你可得保护我。”
乞丐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问道：“你很怕他。”
“不怕，但是我打不过。”
“你都敢附身修士，还是金丹后期，还怕打不过他？
“你懂什么？”厉鬼瞟了他一眼又看着段重帆的背影，鬼形抖得都出现了重影。
“你们还真是投缘，能聊这么久，还睡不睡觉了？”段重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诶，来了来了。”厉鬼回完话即刻消失在了原地，闪到了段重帆背后。
膳堂内，刘老爷和刘小姐并未离开。
刘老爷忽然叹了口气，刘小姐见此问道：“爹爹在担心什么？”
“恩人明日便要离开，有了前几天的事情，我总担心后面会再出事。”
“那我们要不要与这恩人谈谈，让他们多留几日？”
“那位恩人可不简单，要让他留下来，绝非易事。”
“爹爹这话从何说起？”
“下午那位双恩人让下人替他清洁衣裳，管家知道后前去嘱咐他们细致点，发现那衣裳料子是天下闻名，价值连城的云锦，只有那些世家大族，皇亲国戚才能穿得起。”
“可当今皇姓为魏，世家大族里也并无姓双的。”
“所以他很有可能隐藏了身份。”
......
“你们打算往哪儿离开？”
“明天再说，困了，先睡吧。”段重帆打完哈欠就躺到床上，拉过被褥正准备睡，就被乞丐抓住了手。
“你们年轻人就不能让我先睡吗？”
听他声音中困意浓郁，乞丐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这是我的房间，你回你自己房间。”
“刘老爷他们待客有礼，特别是贵客，那三名奉德宗弟子如今就住在我院子隔壁，白天我才抢了他们风头，住在那儿我担心他们半夜来找我麻烦。”
厉鬼从床底下钻出来，凑到床边，笑道：“那需不需要我保护你？”
段重帆翻身朝内，背对他们，声音低沉模糊，似乎快睡着了，“你长得太丑，我怕我起夜被你吓死，还有他们奉德宗诛鬼可是有一手，你也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长得太丑？那我换张脸？”
“......”
厉鬼转动眼球，眼神落到乞丐身上，“他睡着了。”
“随他吧，我把矮榻收拾一下，你也趁早休息。”
“好吧。”厉鬼神色恹恹地答道。
......
当夜无梦，段重帆又睡了个好觉，不过没有前些时日舒坦，死怨之力来自死者的怨念和执念，稍不留神便会被影响心智，前世他收服死怨凝结而成的怨珠后就没了这个困扰，如今才刚刚开始，真是整夜都有人在你耳边哭喊倾诉。
所以他睡得就久了点，当然不是因为他赖床，总之等起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洗漱完毕肚子也“咕咕”叫个不停。
乞丐也已经用完早膳，见他过来，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段重帆缓缓抬起手臂，伸个懒腰活动筋骨，摆头晃脑，骨架还发出阵阵“咔咔”响声，睡意惺忪道：“昨天我可没答应让...”待看清膳堂里的人后，他立刻正色改口，“我可没说让你不叫我。”
“嗯？”乞丐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林微朝他微微一笑，“早。”
“林仙长早啊，另一位仙长也早。”
冯昌冷哼一声，并不想理他，林微面露尴尬，忙招呼他坐下，“双大哥快坐下，你起得迟了些，早餐都要凉了。”
“前天昨天事情太多，太累了，所以睡得时间长了些。”
林微摇摇头，“无碍，昨天双大哥辛苦了，不过你教我设下的法阵看着相当简单，却没想到有此等威能，驱鬼除怨都不在话下。”
为免误人子弟，段重帆连忙找补：“其实法阵起到的作用很小，最重要的是香玉姑娘保护了刘小姐和刘老爷，她执念已消，这才显得轻松。”
“不知双大哥师从何门？”林微现在还记得他那句“你天资不错，怎么不选个好点的仙门”。
段重帆嘿嘿一笑，乞丐心道不妙，只听他说道：“在下并无修为，懂的也只是一些小把戏而已，算不上真材实料，”双指轻点自己的眉心，“我只是有一双阴阳眼而已。”
“阴阳眼？”冯昌低声重复一遍，还咽了咽口水。
段重帆脸上笑脸一收，侧身指向乞丐，煞有其事地说道：“主要是有大仙指点。”
被指认成“大仙”的乞丐：......
段重帆皮笑肉不笑地走到乞丐身边坐下，凑到他耳边表情一收，“吃完早饭走。”
“双大哥你们离开后打算去哪儿？”
“尚未决定，你们呢？”段重帆对林微的赤诚还是相当欣赏的。
“仙武大会在即，我们打算等谢师兄醒了就启程前往留仙城。”
段重帆点头又摇头，“真可惜，我们不顺路，不然我们能一起离开，也有个照应。”
“额，其实...”
“不过你们谢师兄还未醒，正好你们留在刘府可以照看着富文镇百姓，以安抚民心。”
“你的意思是会有人找刘家麻烦？”
“嗯，恐怕现在镇上都传遍了，假道士无辜枉死，死亡会在镇子上传播开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到了你们奉德宗耀武扬威的时候了。”
“好，我和师兄...我会尽力安抚大家。”
“不错。”
段重帆和乞丐用完早膳，都没向刘老爷他们告辞，就赶紧离开了。
快速赶到一处空地，段重帆才放缓速度。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乞丐不解问道。
“那谢坤看着并非心怀宽广、通达明理之人，我怕他报复我们，所以我们绕着走。”
乞丐目露揶揄，“...你说自己是受到了我这位大仙指点，也是因为这个？”
“看破别说破，看破别说破。”段重帆讨好笑道。
“我们去哪儿啊？”厉鬼突然冒了出来，双目上吊，长舌垂下的模样把段重帆和乞丐都吓了一跳。
段重帆觉得这厉鬼十分奇怪，意识清晰不说，浑身上下毫无死怨之力，也因此他才察觉不到，眼下又被吓了一跳，段重帆抿嘴斜眼看他，叹了口气，不悦道：“可还记得我昨夜说了什么？”
“记，记得。”厉鬼立刻将垂下的舌头塞会嘴里，结结巴巴地回道，“主要是我走路没声儿，贸然出现会吓到你们，开口说话也肯定十分突然，我能怎么办？”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不是说好了一起吗？”
“我何时说过？”
厉鬼站到乞丐身后，“我给二哥说过，二哥也同意了。”
“二哥？”段重帆看了眼厉鬼，又转向乞丐，“你何时成了他二哥？”
乞丐摇头，他也不知，而且他压根没说过同意。
厉鬼连忙解释解释道：“我打心眼里已将你们视作兄弟，竹星你是大哥，乞...是二哥，我呢，当个弟弟就行。”说完便对他们二人弯腰作揖。
“你死多少年了？”
“大概十年了...”
段重帆拉了乞丐一把，“那你和他比比，谁大谁小。”
“二哥长得太黑了，可能比我小？但这事儿不论年龄只论辈分，再怎么说，我鬼龄也才十年左右嘛。”
“好吧。”段重帆懒得争论，“你想跟着就跟着吧。”
“好嘞，大哥，二哥，三弟这厢有礼了。”
一直没吭声的乞丐问段重帆：“你不是不愿意带我一起离开吗？”
“我改变心意了，毕竟你帮了我的忙，在你找到下一个饭碗前，你的温饱暂时交给我吧。”
“好吧。”乞丐无所谓道。
“不过你到底多少岁？”
“不记得了。”
“......”段重帆看向后边长舌垂下塞不回去的厉鬼，独自向前的乌漆墨黑的乞丐，再看了看移魂附身的自己。
好嘞，一个货真价实的鬼，一个长得像鬼还失忆，一个不人不鬼。凑不出一个正常人，不过他前世也没能接触什么“正常人”。
乞丐见他们没跟上来，回身问道：“我们到底去哪儿？”
段重帆也打算去留仙城，毕竟简南在那儿的几率更大，且时间紧迫，不能耽搁，但是越往留仙城靠近，见多识广的人越多，他们只能更加低调，而且带着厉鬼也不方便。
“我们去置办几身衣裳吧。”
“你有钱？你不是乞丐吗？”
“我就算是乞丐，乞讨多年也攒了些钱财，能买几件衣服。”段重帆已经放弃挣扎，乞丐就乞丐吧。
“大哥身上穿的不是云锦吗？有这么好的衣裳还买其他的做什么？”
“那是因为我当初没得选，如今有的选了，自然要选合适的。”
“合适的？”
“对啊，顺便给你挑选一副好的躯壳。”
“我如今这样挺好的。”厉鬼说着话，舌头又掉了出来。
“你这一天一个死样儿，我怕我见多了，迟早得去陪你”
“好吧。”
......
“这就是大哥你选的合适的衣裳？粗衣麻布，形制普通，颜色暗淡，针脚杂乱。”
“我们眼下必须要低调。”段重帆苦口婆心道，“鬼龄十年的厉鬼确实不懂。”
“那二哥呢，怎么回事？”
段重帆也看向一旁穿着新衣裳的乞丐，他想着乞丐这长相，穿啥都不是人样，也没法低调，就让他随便挑了件，他大概也知道自身条件，只随便挑了件暗淡发灰的衣裳。
“大哥，那我的呢？”
段重帆把手上拿着的东西递到厉鬼面前，“喏，在这儿。我专门按照你的审美给你挑的。”
厉鬼看着他手里的破布娃娃，正想开口拒绝就被段重帆抓住了手，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捏吧捏吧往娃娃里边硬塞。
“大哥！大哥！我能不能换一个好看的躯壳？”可任凭他怎么哭喊段重帆都没停下来。
“你个死鬼，还想着臭美？”
等到他彻底进了那娃娃，娃娃的表情霎时间变得委屈起来，段重帆在娃娃上设下了法咒，他没法出来。
“法咒已经刻上去了，你也没得换了，接受现实吧。”
破布娃娃埋头抽泣许久，段重帆一脸无所谓地待在旁边，乞丐则是别过了脸，似乎不忍心看。
过了片刻，厉鬼接受了现实，哽咽着问道：“大哥，我以后怎么出来啊？”
段重帆手掌拍了拍破布娃娃的头，把他拍得挤压变形，轻声安抚道：“没事，你喊口诀就行。”
厉鬼尝试着打商量：“那...口诀能不能好听一点？”
段重帆思忖片刻，缓缓开口：“天雷地火...鬼哭神嚎，然后...”
听起来不错，破布娃娃豆大的双眼中冒出了喜悦的光，“大哥，然后是什么？”
段重帆继续编：“然后...再嗷嗷叫两声就行。”
乞丐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破布娃娃眼中的光熄灭了，“大哥，你是把我当狗了吗？”
离开富文镇时，段重帆带着乞丐和厉鬼大吃大喝了一顿。
惠心客栈门口正站着一名吆喝揽客的小二，身后传来一清朗含笑的声音：“小二，两人用餐，带路吧。”
“好嘞。”小二还未回头便笑着应道，回头一看却愣在原地，口比脑子快，“你这乞丐又来了？”
段重帆眉头一挑，垂头抬手，笑道：“我看着很像乞丐？”
小二咽了咽口水，“客官别见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段重帆上前揽过小二的肩膀，笑道：“我这次来是为了感谢你提点我去刘家。”他吸收了死怨，恢复了部分实力，不然重踏仙途，想要遇到简南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
“眼下我回来了，小哥你这生意还做不做？”
“做做做。”店小二连忙点头。
“那赶紧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