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阵已经设好,接下来怎么做?”林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喘着问道,段重帆说的阵法相当简单,却将他体内灵力全都耗尽,眼下他身体沉重又疲惫。
“接下来请刘小姐站到法阵上。”段重帆站在一旁安排,说着又打了个哈欠,看着十分不靠谱,还比不上一声不吭的乞丐。
“不会...不会伤到兰儿吧。”刘老爷不肯松开刘小姐的手,神情担忧忐忑。
“呼...刘老爷放心,刘小姐眼下也是安然无恙,不会有事。”说完段重帆还活动了几下肩膀,似乎打算动手。
“那就好。”刘老爷转身看向仍然沉浸在悲伤中的刘小姐,“兰儿,爹爹和你一起进去。”
“爹爹...”刘小姐缓缓抬头看向刘老爷,豆大的泪珠就这么滚出眼眶,低落到手中的画纸上,墨水晕染开来,正如段重帆眼中刘小姐身边的黑影,她一样张嘴唤道:“爹爹。”
刘老爷和刘小姐一同来到法阵中心,段重帆看向林微,林微了然点头,盘腿坐下后闭目念咒。
因林微境界较低,法阵仅是散发出点点灵光,灵光向刘小姐身后汇聚。
段重帆走到法阵中心,伸手握住了什么,而后暗示刘老爷带着刘小姐撤退出去,就在刘小姐离开法阵的瞬间,黑影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
刘老爷大惊失色,一把将刘小姐护在自己身后,赵管家也害怕得双腿颤抖,却仍然坚毅地站在主人身前。
一旁的林微闭着眼睛尚且不知眼前情景,冯昌被吓得直接喊了出来:“啊!这什么东西。”
被厉鬼附身的谢坤微笑地看着一旁的乞丐,低声问道:“你不害怕?”
乞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法阵中心,摇头回答:“不怕。”
林微口中法咒不停,法阵的束缚逐渐加强,黑影呆立在法阵中心也不挣扎,任由身上的黑气被法阵吸收,再化作灵光向四周散去,
刘小姐此刻也脱离影响,回过神来,粉白玉润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颊,摸到一手眼泪,“我这是...”
“兰儿,你醒了!?”刘老爷欣然道。
“爹爹,我这是怎么了?”刘小姐茫然问道,又看向四周,发现了法阵中央的黑影和段重帆,惊道:“香玉姐姐!”
“香玉?”刘老爷面露不解,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而法阵中央的黑影也显露出真面目,与刘小姐年龄相仿的美妙女子,同段重帆所画之人的打扮穿着分毫不差,眉目却更为精致,段重帆回头看向刘小姐手中的画,不悦道:“还是生疏了些。”
“曼兰。”空灵嗓音自阵内鬼影口中传来,曼兰是刘小姐芳名。
谢坤凑到乞丐耳边低声说道:“看来这几日她们相处得还不错。”
“你不是最清楚?”乞丐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刘小姐看着刘老爷,言辞急切,“爹爹,香玉姐姐不是坏人,她不会害我们,是她告诉我这假道士想骗取钱财,所以我才求爹爹你去查清那假道士的身份,好将他捉拿归案,也替香玉姐姐报仇。”
“她并非死于那道士之手。”段重帆松开香玉的手腕,想往后退出法阵,还踉跄了一步,谢坤和乞丐上前将他扶稳,把他带出了法阵。
“你没事吧?”
“无碍,只是看到了她的记忆。”段重帆大拇指和食指分别按在两方额角,手掌正好挡在眉眼上,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翻涌的黑气。
香玉昨夜才杀了那假道士,身上的死怨之力极其强势,地上的法阵就是用来引死散怨,那散发出来的点点荧光就是如此,但也只是表相而已。
余下的死怨已经被段重帆暗地吸收,因此他除了受香玉记忆影响,还有持久不散的死怨之力扰得他心烦意乱,眼下需要一小会才能化解。
十年已过,这死怨之力还是一如往常地难以收服。
等香玉身上的黑气散尽,林微浑身汗湿脱力倒在地上,冯昌见状将林微拖到了一旁,眼神警惕地看着谢坤和段重帆。
香玉已经恢复理智,她目光柔和地看着刘曼兰和刘老爷,微笑道:“眼下危机已除,我也,也是时候去寻我父亲了。”她看向段重帆,轻声道谢:“谢谢,我很喜欢您的画。”
“香玉姐姐,我...”刘曼兰话未说完,香玉魂体已变得透明,散作了云烟。
“...香玉姐姐去哪儿了?”
“执念已散,转世投胎去了。”谢坤说道。
“那香玉本是富家千金,亲母早亡,与父亲相依为命,多年前举家搬迁齐城,路上一家人遭遇邪道毒手,化身厉鬼,意识全无,仅凭本能竭力潜逃,意外之下却被这道士拿捏了命魂,只能听他差遣。”
“香玉姐姐与我的经历实在是相似。”
“唉,苦命孩子,野外并未设阵防护,这才发生了惨案,也就是这几年,邪修才收敛了许多。”
“刘小姐,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段重帆晃了晃脑袋,站直身体后问道。
“嗯,”刘小姐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簪,“是香玉姐姐提起,我去那假道士房里找到的。”
“难怪前天晚上那道士半夜发疯大喊大骂。”
“香玉姑娘的命魂被捆锁在这玉簪之上,因缘巧合之下被刘小姐放出,刘小姐莫要介怀,如今香玉姑娘得以转世,是托你的福,她为了报恩助你刘府渡过此劫,你们之间因果已断,各自向前吧。”
刘小姐抿紧嘴唇,点点头,拿出帕子将脸上的泪水一一擦干,“对,开心的事情,怎么能哭呢...”
“如今我们刘府能脱离危险也多亏了高人你,赵管家,快备些好酒好菜,招待恩人贵客。”刘老爷吩咐道。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办。”赵管家快步朝后院赶去。
段重帆看了眼身旁的乞丐,得意道:“怎么样?你的饭碗是不是回来了?”
乞丐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咳咳,我谢师兄要怎么办?”坐在地上恢复体力的林微问道。
谢坤笑了笑,“谢谢关心,我啊,先走了。”说完谢坤的身体就直直栽向地面,旁边的段重帆和乞丐都没有伸手去接。
“咚”的一声巨响,谢坤脑袋砸到地面,原本微睁的双眼再次合上,恐怕几天之内醒不过来了。
“这...”冯昌被那声响吓得浑身一抖,想说话又不敢开口。
段重帆双手按在乞丐肩上,把他往后院推,“赶紧去吃饭。”
“着什么急,又没人抢。”
“我想先去洗个澡,你难道不想?”
“你离我远点。”
段重帆不以为然,反而用双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反正要洗澡,无所谓。”
他们离开后,林微强撑着起身,走到谢坤旁边,“冯师兄,我们带着谢师兄回房间休息吧,也替他包扎一下。”
冯昌上前将他一把推开,“也不知你到底是不是奉德宗弟子,吃里扒外,我扶着师兄就行,不用劳烦您的大驾。”
“我...”林微面对他的指责只觉有口难辩。
......
刘老爷让管家给段重帆和乞丐安排了两处厢房,热水衣衫全都准备好了,段重帆将储物袋内的脏衣全都取了出来,不好意思地看着前来送水的下人,“此前不小心弄脏的,得麻烦你们替我洗洗,能洗干净就行,别的无所谓。”
“恩人莫要客气,我先拿下去了,等洗好了再给你送来。”
“多谢。”
等段重帆美美地泡完澡,前往膳堂时,乞丐早已在那儿候着。
“诶哟,兄弟,你这怎么洗不白,还这么黑啊?”
“我也不知道。”
这时,刘老爷和刘小姐也过来了,“恩人再造之恩没齿难忘,快快请坐。”
段重帆拉开凳子,坐到乞丐身边,笑道:“刘老爷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我们兄弟二人也只求能饱餐一顿,明日便要离开。”
“不知恩人如何称呼?”
段重帆早已准备好姓名,笑道:“我叫双竹星。”
乞丐仍旧摇头:“我不知道。”
“竹有风骨,星可启明,另外这位小恩人也不必忧心,一切终有破雾见日的一天。”
这时,赵管家上前赔罪道歉,“此前老奴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二位,今日俯首赔罪,希望二位恩人不计前嫌。”
“管家伯伯不必如此,是我们无礼擅闯,让你难做了。”乞丐一双乌瞳大眼望着赵管家,真挚诚心道。
刘曼兰倒酒起身,对着段重帆和乞丐抬手请酒,“今日多谢二位搭救,小女子敬二位恩人一杯。”
乞丐摇头拒绝:“我不善饮酒。”
刘小姐也不生气,只吩咐道:“给恩人上一壶好茶。”
段重帆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刘老爷与刘小姐心怀仁善,平易近人,刘府的善心善举镇上人对此相当佩服,亦是赞不绝口。”
“虚名罢了,如今府中的这些事情只怕也传开了。”
“为何镇上的人对死亡如此忌讳?”乞丐问道。
段重帆大概知道一些,但如今十年过去,连奉德宗这种小门派都能异军突起,也不知碧光云天和天山剑宗如何了,正好乞丐问了,他也顺便了解一下。
“正常,富文镇临近荒原,在仙门所设的法阵之外,若是有人枉死,凝聚死怨之力,自然会引起一阵慌乱,而仙门弟子来这种荒远之地又十分罕见,镇上人为防止起尸采取的做法就是焚烧,其余时刻安分守己,过自己的日子。”
段重帆“哦?”了一声,装傻充愣道:“可我听镇子上的人说的,没提到死怨力什么的。”在他死前,仙门也仅仅只是在皇城这些地方布有辨别死怨的法阵而已,没想到如今布阵范围已经这般广阔。
大费周章至此,难道是因为他段重帆?
“世间确实有许多人不知道,我也仅是略知一二,只知道死怨之力会传播蔓延,带来更多的疯狂以及死亡,不过云城有仙门设阵,所以我们一直安然无恙。恩人也知道,这次我们只是为了祭祖才返回富文镇,其实我已经在云城挑了处风水宝地,打算择一吉日,将祖坟迁到云城。”
“万难已过,接下来一定万事顺意。”
“希望如此,借恩人吉言。”
用过晚膳后,段重帆和乞丐在院中缓步而行,段重帆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兄弟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离开这儿,你呢?”
“我也要离开,要不...”
“要不我们一起?”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插入他们的对话。
段重帆和乞丐同时朝旁边阴影看去,身形几乎透明的鬼影从中缓缓飘出,一张五官错位的鬼脸率先探出。
厉鬼冲着乞丐歪嘴斜脸地笑道:“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