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野岭，绿意无边。

段重帆和乞丐慢步走在人群之后，乞丐怀里抱着厉鬼附身的破布娃娃。

为了躲着那几名奉德宗弟子，段重帆听了那神秘人的提议打算借道云城，但走的是山路，没想到会遇上这么多人。

听那些路人闲聊时所说，这山间小径似乎是去设有法阵的云城的近路，而且很安全，但段重帆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毕竟是神秘人建议的。

段重帆微笑着看向将脸埋在乞丐怀里的破布娃娃，调侃道：“三弟，还在伤心？”

轻哼声从破布娃娃里面传出，他的声音是直接传音入耳，因此只有段重帆和乞丐才能听得到。

“外表只是用来迷惑人心，你本是厉鬼，每天都顶着万分凄惨的死相，你在乎这些做什么？”

“我不是在乎躯壳表相，是担心，担心到云城进了法阵会暴露，会连累你们。”

“所以你才在富文镇这种法外之地晃悠。”乞丐淡然道。

“法外之地，哈哈，说的不错。”段重帆笑得开怀，他把破布娃娃接到手里，捏着它的脸颊轻轻扯了两下，“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被发现。”

“真的吗？”

“你还不信你大哥？”

“自然是信的，不然我怎么会赖上你们。”

“你也知道你是强赖着我们。”段重帆抬手作势就要把他扔出去，却被破布娃娃四肢死死抱住自己的五指。

“大哥别别别，其实我失忆了，我忘记我自己怎么死的，连自己的长相都忘了，所以我才每天挂着不同的死相，想着能不能回忆起来什么，但一直没有进展，不是故意吓你们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游荡在荒原附近，就是为了找到能带我入法阵的人，好不容易才遇上你们，求求你们别丢下我。”厉鬼正凄厉哭喊着，突然一双大手温和地抚上他的头顶，哭声顿止。

“果然十年鬼龄的小鬼经不起吓唬。”段重帆笑得眼睛都弯成两条细缝。

“我就知道大哥心善。”厉鬼竟然从他这平平无奇的脸上看出了绰约风姿，心道：“我大哥真帅。”然后他就被乞丐一把抓回了怀里，“...我二哥真黑啊。”

“我昨天给你们俩取了个名字。二弟这么喜欢看月亮，就叫仰月，三弟你这么活泼可爱，你就叫脱兔。”

“我不要。”乞丐厉鬼一同开口。

段重帆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们，“你们竟敢拒绝我。”

厉鬼把头继续埋在乞丐怀里装乌龟，乞丐压根不看他，直言道：“不好听。”

“那好吧，随你们。”段重帆耸肩摆手，满脸无所谓，本来他就只是逗逗他们，他淡淡地瞟了眼乞丐怀里的厉鬼，他记忆尽失，估计死得相当凄惨，执念未消，可他身上没有死怨之力，也不能转世投胎，难道他魂魄缺失？

可就在他们胡闹的时候，队伍前面出事了。

一群袒胸露乳、肌肉虬结的莽夫挡在了人群之前，花臂大膀提着银光宝刀，目露凶光，动作敏捷地揍晕那些人请来的护卫。

有人想绕后原路返回，发现后面也有人拦住了去路

为首壮汉狠声道：“不知道这是你爷爷猛虎寨的山头吗？不想活了，竟敢私自乱闯。”

“没有没有！”

“既然是猛虎寨的山头，那我们也不便继续叨扰，我们这就离开，这就离开。”

“来了就走，你当我猛虎寨威严何在？”

“猛虎寨，压根没听过。”有人低声窸窸窣窣地说道。

“快别说了，保命要紧啊。”

乞丐低头看向怀里的娃娃，轻声道：“三弟，你有听过吗、”

“没有，不过我听说过匪贼劫道的事情，但是富文镇因为离云城进，一般没有匪贼前来捣乱，今天这是怎么了...”

乞丐和厉鬼娃娃不约而同的看向段重帆，这路可是他选的。段重帆正忙着将储物袋从腰上解下塞到胸前衣襟内，发现他们盯着自己，没好气道：“干嘛看着我？”

“大哥真棒，此前都安然无恙，你一选这条路匪贼就来了。”

段重帆眯眼假笑，“你大哥我运气一向如此，三弟不必夸奖。”

“大哥，二哥，要不要我出面把他们吓跑。”

段重帆想这确实是个办法，可这时他看到前方有人为了能离开，给那为首大汉递去金银首饰。

那大汉竟然瞟都没瞟一眼就往地上一扔，反而抓起献媚讨好的人的衣领，“你们得罪了爷爷，还想买命逃走，没门儿。”

这匪贼劫道不为钱财？属实奇怪，而且这群壮汉动作似乎有些过于敏捷凶猛了，如果他观察得没错，这些劫匪身上有按术法炼体的痕迹。

段重帆食指轻点下巴，忽然想起此前香玉姑娘的话，邪修劫道杀人，为的是生魂活怨，而这群匪贼应当也是冲着人来的。

“先不要轻举妄动，这群人有问题。”

“...好。”乞丐说着往段重帆身边靠近，双手拢在胸前把破布娃娃往怀里压，生怕别人看出娃娃异状。

前后的匪贼都围了过来，单纯嘶吼着让他们把东西留在原地，气势相当逼人，扰得段重帆心神不宁，他将手按在乞丐肩上，轻声安抚：“有我在，别担心。”

“嗯。”

等周身杂物东西全都扔下后，留下几人收拾残局后，剩余匪贼就把他们往林子里驱赶，原来林中还有另一条幽僻小径，匪贼早在那儿准备好了寻常押送犯人的木栅囚车，把段重帆他们轰上车后，还在车外蒙上了黑布。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是去那个猛虎寨吗？”

“完了，这次肯定得遭老罪了，都怪身体不争气，这一病就耽搁了几日，不然早回云城了。”

“朝廷为何不安排官兵过来清查剿匪？”

“我听说这些匪贼狡猾得很，狡兔三窟，移动作案，唉，原本我是听说富文镇周边此前未曾出现过匪贼，这才绕道此地出发，没想到啊，还...还不如不来呢。”那人一开始还镇定分析，说到后头，悲从中来，竟“呜呜”哭了起来。

黑布外传来厉声斥责：“哭魂啊哭？吵死了！信不信你爷爷我现在就把你拖出来剁了！”

囚车内霎时变得安静，有一不和谐的声音出来说了句：“我爷爷早死了。”

“噗嗤”笑声传来，那匪贼似有些恼羞成怒道：“是谁说的！赶紧站出来，不然我把你们全杀了。”

沉闷的脚步声响起，“啪”的一声清响，应该是那为首的壮汉狠狠地拍了下那匪贼的后脑勺，“在这儿拖延时间做什么？他们早晚得死，你与他们置气？要是耽误了大事，你担得起责任吗？”

“是是是，我知错了。”那匪贼连忙告罪。

外面安静了下来，乞丐收起笑容，看向一旁正在打哈欠的罪魁祸首，“你为何总是犯困？”

段重帆疑惑地“嗯？”了一声，顺带白了他们一眼，“我应该问你们为何大半夜不睡觉，导致我耳鸣了一整夜。”

昨夜乞丐又梦游了，厉鬼娃娃半夜翻身，看到一乌漆墨黑，没有五官的人影坐在月光下，当即吓得尖叫出声：“鬼啊！！”正好他靠在段重帆身边，就手脚并用爬过去，抱着他的脸狂拍，边拍边叫“大哥救我！！”

当时被吵醒的段重帆脸色比乞丐还黑。

“我哪里知道二哥还会夜游，那突如其来的惊吓真的吓死鬼了。”

段重帆看着乞丐笑道：“结果你自己倒好，也没被吵醒，看了会月亮又回去继续睡，三弟战战兢兢抖了一晚上。”

乞丐抿抿唇，语气依旧平淡：“我控制不了。”

段重帆“呵呵”笑了几声，凑到乞丐身前，盯着破布娃娃，轻声道：“记住以后你都和你二哥睡，不要靠近我。”

厉鬼提议道：“其实把二哥和我们分开就行。”

“再说吧，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天呢。”在这逼仄的囚车内，段重帆想伸懒腰伸不开，只能侧腰转身活动。

“大哥怎能气馁放弃，你放心，我一定能保护你们。”

段重帆并不怀疑他的实力，毕竟这厉鬼能悄无声息地附身金丹修士，自身实力应该是元婴以上，可他死了仅十年，还没有利用死怨之力的迹象，那他生前应该是一名实力不弱的仙门修士，前往法阵之内寻找记忆和死因，确实有道理。

十年前...他也死在十年前，也死在那荒原之上，还爆体而亡，死无全尸。

这厉鬼生前定是参与过那次针对他的围剿，可惜这厉鬼不记得他自己的长相，不然他还能凭借他的身份潜入仙门，借此寻得简南，不像如今这般连蒙带猜地大海捞针。

段重帆陷入沉默，乞丐本就话少，厉鬼也不想暴露自己，接下来的路程一路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们所有人都陷入沉睡的时候，囚车车轮“咔哒”一声停了下来。

“嗯...”乞丐发出困惑的声音，“这是...到了？”

段重帆又打了个哈欠，“呼...应该是吧。”

果然没过一会，那匪贼扯下黑布后便开始敲打囚车，“赶紧下车，快快快。”

段重帆往前看去，只见那为首匪贼与其他人一同朝着山壁走去。

山壁有缝，高度不高，宽度大约能容纳一人正身通过，入口边上还有一与山缝等高的巨石，约摸着重达千斤，看来这猛虎寨就在这山壁之后。

这时乞丐突然用力捏住段重帆的手臂，他忙回头看去，只听乞丐声音颤抖：“我感觉不舒服。”

破布娃娃也传音说道：“大哥，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段重帆蓦然一笑，他也感觉到了，既然是神秘人指路，他倒要看看他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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