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重帆和那些先来的仙门弟子循着引子一路跟随,可那鬼修身法诡异,速度极快,不一会便甩下许多提前追出的人,眼看就要逃之夭夭。
一名没能站稳脚,险些摔下屋顶的弟子直朝段重帆压来,他将人接住后,道:“我先去追,你们慢慢跟上来。”当即运灵跟上鬼修,身姿迅捷,浅蓝灵光溢出,如疾雷闪电。
最终段重帆追到了县城野外的林边木屋,那搭建木屋的木头看着是砍了没多久的新木,且木屋不大,应是内有乾坤。
段重帆回头看了看,其他人都还未跟上来,不过他刚才感应到容安怀他们就在后边,他再等等他吧,原本他是如此想的,可就在这时,那木屋之中竟然传出了异常不祥的灵力波动。
担心鬼修利用异法增长修为,到时即使仙门弟子围攻,也不一定能讨得到好处。
段重帆决心孤身涉险,在屋外留下记号后,便悄声来到门口,小心推门而入。
可进了屋却没发现任何入口,但是这木屋只有这么大,若是以灵力试探,很有可能引起警觉,段重帆在屋内来回走了一遍,踩到了一处略微松动的地面,拔剑划过,探出地面缝隙开合处,长剑一入,握剑一挑,开关已破,露出隐有火光的洞口。
“没有法阵遮掩守护,竟这般简单?”段重帆心中惊讶,他倒转剑柄,跳入洞口,见到一下坡长道,深呼吸鼓气振心,迈腿向下直冲,遇到弯道正要减缓速度,却与那鬼修撞了个正着。
实在是凑巧,鬼修原本还在自言自语,“完了完了,忘关门了...”见到他后脸上的惊慌毫不掩饰,当即回身逃窜。
段重帆高声喝道:“你别跑!”
可鬼修又怎会听他的,他不仅跑了,还跑得相当快。
长道狭窄,段重帆身法施展不开,这一时之间竟落了下风,心下不服,当即循着长道铺开灵识,嘴里念道:“哼,你跑得再快又如何?只要我能感知到你,你就逃不掉。”
段重帆以灵识锁定了那鬼修,同时也探知到这地道尽头是一处大空间,里面正是那异常灵波的源头,应当是某处阵法。
不再犹豫,段重帆一鼓作气地往前冲,等到出口时脚下一空,竟直直往下坠去,还好他反应快,在空中快速翻转身形,这才稳稳落地,但还是吓得一身冷汗。
这底下空间不大不小,两人斗法完全施展得开。
地上的法阵已被启动,正闪动着不祥红光,段重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法阵映着红光是因为绘制法阵所用的是鲜血。
段重帆心中惊骇,当即抬头环顾四周,果不其然,看到了法阵周边设有数个石台,上面躺着的正是身着喜服的新娘们,她们双腕被利刃割开,若是早些来,她们还能得救,可眼下法阵已成,她们的鲜血也早已流干。
而鬼修正站在法阵之外,嘴中念念有词,法阵光芒渐盛。
他在召鬼!
段重帆飞身而起,长剑刺向鬼修右肩,鬼修移形一闪,来到法阵另一侧,段重帆再追再刺,都被他一一躲过。
若是其他弟子都在此处,配合起来,要捉这鬼修不是难事,可如今只有他一人,必须转被动为主动。
段重帆心知鬼修此刻只想启动法阵召唤厉鬼,当即挥剑斩向法阵,只要破坏这法阵便能让鬼修功亏一篑,就在他挥剑向下的一瞬间,鬼修猝然睁眼,目露慌乱神色。
铮的一声响,段重帆灵剑被鬼修持剑隔开,身形借力在空中腾转,手腕回转,长剑再次劈向法阵,鬼修长剑一挑,踏步上前,刺向段重帆腰身,被他斜身一躲。
可紧接着法光自鬼修手心射出,直冲段重帆面门,他侧身偏头一躲,发饰碰撞带起一阵叮铃声响,却还是被划破面皮,血色顺着伤口落下。
段重帆手指轻触伤口,刺痛传来,“嘶,我要是破了相,你赔得起吗?”
“小子长得确实不错,就是太过聒噪,赔偿自然可以,只是要看看你有没有命来讨。”
“你为何要对这些无辜女子下手?”
“小子懂什么?女子阴气重,又加上是阴时出生的更甚,为招阴引鬼的上号材料。”
“看来你这鬼修见识颇浅,不知这世上女子性格各类各样,仗义侠气、豪气干云者有,凶神恶煞者有,离经叛道者有,聪慧伶俐、温婉动人、贤良淑德者亦有。”
“而且你说女子阴气重,我看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才是半截入土,阴气入体的模样。”
“你!我要你的命!”
段重帆厉目狠声道:“看你有没有胆子来取!”
那鬼修修为境界原本远高于段重帆,可是方才为了启动法阵,他消耗了大量灵力,眼下在段重帆猛烈的攻势下,也只能护着法阵。
而段重帆修为不及鬼修,虽能暂时压他一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再多战片刻,他恐怕就坚持不住了。
那鬼修眼看着段重帆身上大伤小伤越来越多,即使经脉干涸,灵力枯竭,面上还是忍不住露出得意神色,终于在他一剑刺伤段重帆腰侧,逼得他连连后退后,猖狂大笑:“老子功法将成,正好用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作为鬼仆活祭。”
段重帆捂着腰侧后退到墙边坐下,有气无力地笑道:“恭喜...”
“你是在恭喜我?”
“我恭祝这些无辜惨死的姑娘仇怨即将得报,其他弟子已守在屋外,我劝你束手就擒。”
鬼修喉头一噎,脸色陡变,“你什么意思?”他当即转头查看阵法,这一看不要紧,一看面色霎时变作惨白,简直是心惊肉跳。
段重帆师承天山剑宗,宗门信念:守心破魔。剑法肃杀之气极重,对招阴聚魂的法阵来说,受了一道剑气便会影响全盘,更何况方才段重帆挥出的可不止一道,如今法阵受损,已不完整。
鬼修收起长剑,低声念道:“都怪你,都怪你,完了,全完了。”
段重帆原本还笑着,可看见他这般神情,心下也不禁发怵,正想问他“慌什么”,法阵被破坏,自然也就无法运行了,可那鬼修转身就跑。
这是情况不妙啊,段重帆看向法阵,只见那鲜血不知何时覆盖了整处法阵,法阵中央正汩汩冒着血泡,似乎有什么蛰伏其中,正待苏醒。
段重帆本想留在此地解决后患,可他偏偏对阵法一窍不通,其他仙门弟子也不知为何还未赶到。
思忖估量后,段重帆决定跟上那鬼修,先将他拿下,可他在长道内疾行时,身后汹涌鬼气扑涌而来,不由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攀上出口,翻身滚出,来到木屋之外,就见傅念望和容安怀他们已将鬼修擒住,正在往他这边赶来。
“快离开!!”段重帆高呼道,这时他身后已现出狰狞鬼影,利长鬼爪已伸向他的后背,段重帆面色一沉,回身以剑格挡,却因距离过近,剑身一沉,眼看着那利爪即将刺入他胸口。
银光一闪,铛的一声,那厉鬼被灵剑击退,刺痛胸口,钉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淡淡冷香绕身而来,扑入鼻尖,段重帆轻轻嗅了几下,微凉指尖探入后颈,衣领被人揪住,身体被连带着往后退。
段重帆稳住身体,手向后探去,握住来人手腕,旋身一拧,待看清来人容貌,迅速松手。
一身浅衫,头戴改制儒巾,冠中坠下两条白色垂缨,绕过耳后,落于身前,容貌举世无双,气质如高天之月,清雅柔和,来者是简南。
当然他段重帆也不差。
“有没有受伤?”简南问道。
段重帆仰望着简南,心道:这还是蔚城分别五年后,在仙武大会重逢至今,简南对他说的第二句话。
“你这剑出乎意料,吓到我了,你可得赔我。”
简南分明救了他,段重帆知道自己是恶人先告状,可他自己眼下这么狼狈,而简南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怎么赔?”简南也知道他在耍赖,轻笑问道,他说话就是这样,突出一个“简”字。
“也不难做,就是回一趟蔚城,叔父叔母很想你。”
简南脸上笑容一收,霎时间神情转为失落,“我回去过。”
“还有...你的手太凉了,给我冻了个激灵,你能不能多穿些衣服,暖和点,你本来身体就不好。”方才那番大动作牵扯到腰腹伤口,段重帆皱眉忍痛,捂住左腰蹲坐到地上。
没听见他接话,段重帆低头继续问:“不过,你怎么来了?”
“厉鬼作祟,妙天阁告知仙门,跟随师兄前来历练。”
“哦,那你师兄他们呢?”
“他们跟着其他人,走错了。”
段重帆心想:“难怪等了这么久都没来人,敢情全走错了。”他还很想问:“那你是怎么找对的?”但他没问。
“你呢?”
“我回了蔚城,正打算回天山剑宗。”
“天山剑宗?你绕了远路。”
“嗯,有些事情...嘶...”伤处越来越疼,段重帆低头查看,心道:这鬼修手可真黑。抬头再看,一青玉药瓶已递到眼前。
“你受伤了,服用两颗。”简南这时语速比方才要快些。
段重帆仰头看去,看见他右手手腕上缠着的白绸,垂眸接过药瓶,倒出两颗咽下后,再将药瓶递了回去。
简南不接,“碧光云天特制疗伤圣药,我还有许多,你拿着就好。”
“哼,你当我天山剑宗就没有?”
“...我并无此意。”
段重帆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直言道:“我当然知道,只是你手腕上的伤...”
简南握住自己右手手腕,淡然道:“已无大碍。”
“如何已无大碍?你那剑如此之重,伤及子辰腕中筋脉,他往后握剑也有障碍。”清冷无情之声传来。
简南和段重帆纷纷朝说话人看去。
“师兄。”简南拱手作揖道。
段重帆抿唇不言,腮帮微微鼓起,却仍守礼作揖:“见过柳师兄”。
“子辰,你过来。”柳昊并未回应段重帆,只对简南说道。
简南看了眼段重帆,抬脚朝柳昊走去。
他们离段重帆有一段距离,他歪身偷听也只听到只言片语,什么法阵,怨气。
傅念望和其他弟子将鬼修制服绑好后,也看到了来人,笑问道:“柳昊,你们怎么来了?”
“妙天阁的安排。”
“也是,鬼修作祟,处置起来缺不得你们碧光云天。”这话说得碧光云天格外特殊一般。
“你也这么认为?”柳昊斜睨了他一眼,冷漠道。
傅念望挑眉笑道:“晓得这么说你会不高兴,下次不说了。”
“我们来只是因为这次情况特殊。”
“确实,杀生召鬼的鬼修已不多见了。”
柳昊信步来到傅念望身边,看着被他们制服的鬼修问道:“嗯,这鬼修你们可有审问?”
“还未来得及。”
鬼修看着柳昊和傅念望,当即咽了咽口水,看着傅念望:“我给你说,你别让他动我。”
闻言傅念望一脸调笑地看着柳昊,柳昊“哦?”了一声,对傅念望说:“你去看看其他人,这鬼修交于我。”
鬼修也知碧光云天有专克自己的法子,当机立断:“别别别,我说,我说。”
在柳昊的逼问之下,鬼修才将自己挑选新娘的原因道出:女子阴气重,新婚极喜之日丧命,怨气定当十分浓郁,用她们的鲜血召唤出来的厉鬼也是百里挑一。
柳昊冷声斥道:“愚蠢!如此一来,厉鬼理智全无,只会索命,不但噬主,往后也只会为祸人间。”
鬼修不服,犟嘴道:“我自有办法让他恢复理智,可是被那小子破坏了。”说着他看向被简南钉在地上正在嗷嗷吼叫的厉鬼。
厉鬼此刻理智全无,被钉在地上,却毫无反抗之力,嘴里吼叫着“悔恨,偿命”,显然是一副嗜血狂暴之相,可它周身黑气并未变浓郁,反而在迅速逸散。
柳昊和傅念望走到一旁和其他仙门弟子商量后续交接,柳昊要求他们将鬼修交于碧光云天,其他仙门弟子显然不愿意,明明是他们先来的。
段重帆正蹲在厉鬼不远处,一直没有挪动。
简南再次来到他身边,弯身将他扶起,说道:“此处危险。”
“师兄心直口快,你莫要介意。”
“对不起。”段重帆道歉为的是当初在仙武大会伤他手腕一事,但一直没能寻到机会。
“无碍,是我在比武场上分了心,而且你在秘境中也救了我,你不必介怀。”
段重帆知道他分心的原因,叹了口气,抬眼望向远处,却看到那鬼修一脸恍然大悟地看着他们这边,嘴里念念有词:“原来如此,原来...”接着表情转为惊惶不安。
有危险!
段重帆当即回头看去,那厉鬼竟然挣脱了简南灵剑的束缚,径直朝他们冲来。
“危险!”段重帆侧身按住简南肩膀,扑到他身上,将他往旁一推,简南脸色一变,伸手揽住他的后背,带着他一起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鬼气并未袭上后背,只是经过,段重帆伤口一阵剧痛,整个人脱力趴靠在简南身上无法动弹,只看到那厉鬼直奔鬼修而去。
“救救我!!我不想死!”鬼修高声求救。
周围其他弟子拔剑阻拦,却被柳昊高声呼退:“别碰!小心死怨。”可他喊完脸色一僵,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同时其他人阻拦未果,厉鬼得手,鬼修被剖腹开膛,惨叫凄厉非常,正好盖过柳昊的呼喊,但段重帆还是听到了。
死怨?死怨是什么?
其他人对鬼修都深恶痛绝,可见到他惨死,或多或少有些不忍心看。
段重帆攀着简南的肩膀,侧脸看他,见到他神色冷厉地望着那边,对鬼修的惨死无动于衷。
“咳咳,你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