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重帆听到他的话,身体绷紧,脚下一顿,这还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从他人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一瞬间身体如同过电一般,由耳中传入,直达大脑又蔓延到四肢末端。
“咳咳,你怎么了?”乞丐问道,他现在身上又披了另一条毛毯,是段重帆才拿的。
“无事,脚踩到一颗石子,硌得脚疼。”段重帆抬脚一扫,把脚底的石子扫到旁边,迈腿步伐稳健继续往前走。
“要不我下来,自己走。”
段重帆把住他膝弯的手紧了紧,“不用,你三弟在寨子里估计等得心焦了,我们还是快些。”
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快些赶往留仙城,快些找到简南,快些完成契约,不然他可能被神秘人坑死。
距他们离开猛虎寨再回来不过几个时辰,却好似换了处天地,匪贼已然不见,云城官兵把守各处,见他们回来,一披着斗篷的身影疾奔而来。
“你们终于回来了。”
是灿灿。
段重帆笑道:“怎么了?不是匪贼都已束手就擒?怎么还这般急头巴脑的?”
“哎呀,你去看看。”灿灿拉着他的手臂就将他往牢里拉。
“诶诶诶,慢些,我二弟睡着了。”段重帆摆摆头,示意他看自己背上的乞丐。
“那也得快些,你们不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段重帆听了这话,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怠慢,进了牢房理清来龙去脉,只觉哭笑不得,他走时嘱咐傅念望看好娃娃,结果到现在了,他都不肯挪动半步,就抱着娃娃守在牢里。
而此时一人正蹲在傅念望身边好言劝他,衣着干练却不失华贵,发髻简单发饰清练,仅是看着背影,段重帆已将人认出,正是魏菲依。
......
初遇时他正经仙武夺魁,意气风发,傅念望承掌门厚望,未来光明,魏菲依心高气傲,娇艳动人,如今再见,他已沦落至借尸还魂,傅念望心智痴傻,魏菲依表面看着倒是和当初一样,却沉着内敛许多。
彼时他在留仙城仙武大会夺得魁首,衣锦归乡,正值返回天山剑宗途中,只是绕了远路。
当时他信步漫游于幽林小径,忽闻唢呐锣鼓响彻山林,听这喜庆奏乐,应当是婚姻嫁娶之事,段重帆当时最为执着的有四件事情,原本是五件事,因为一些原因少了一个,那四件事其中之一便是凑热闹,因为有热闹就说明有事端,好坏参半。
段重帆循声而来,正好瞧见一阵势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满目喜庆红色,喜幡红轿,数箱红箱嫁妆,轿夫四人,陪嫁丫鬟以及仪仗队伍若干,媒婆站于轿侧,却不见新郎和其他迎亲人员。
等队伍靠近些,段重帆这才发现异常,锣鼓敲得震天响,唢呐吹得面红耳赤,可那些随行人员的脸上却见不着半分喜悦,反而神情慌张惶恐,□□红扑都掩盖不住面如死灰,大喜之日却露大悲神色。
段重帆施法探向轿中,这一探却忍不住眉头一挑,当即躲到林中树后,等队伍过去再紧随其后。
这一跟就跟到了芦苇县,送亲队伍要去的正是县里一举人家中,到了举人宅邸,守门迎亲的也无府中家人,反而是一众官兵捕快,各个惶恐不安战战兢兢。
段重帆看到新娘被迎进门后,转身来到举人府侧边院墙,轻盈一跃上墙头,翻身跳上屋顶,来到后厨和一些僻静角落,这些地方在后宅最适合下人议论。
果不其然,他听到一下人说:“那新娘子可能活不过今夜。”
“呸呸呸,胡言乱语,今日老爷可是把县上捕快几乎全清来了,大庭广众之下,那贼人胆敢动手?”
“如何不敢?我听人说啊,那贼人有非人之能,只怕那些捕快大人应付不来。”
“要我说,老爷这是一时上头,失了往日的理智,在这种风口浪尖,还要让少爷娶亲,而且我听管家说那姑娘本就是阴气极重的时辰出生的,正好和传闻中那贼人专挑阴气重的新娘子下手。”
“诶诶诶,我也听说了,真不明白这姑娘的父母是何想法,竟会答应这种要求,要我看,压根不心疼女儿。”
“也是奇怪,老爷并非强迫他人做事的歹人,这次却这般不讲道理。”
“也不知老爷是不是留有后手...若是换做其他主人,我早走了,才不冒这份险呢。”
“唉,谁不一样,只希望今夜能够平安度过。”
段重帆大致了解了经过,寻一无人处跳下,潜入一下人房内换了身衣服,确认屋外无人后,再出去寻找自己想找之人,却没想到找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他看着那身着喜服,胸缠红花的新郎官,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不是瑞华门大弟子傅念望吗?站在他身边的应该是他师弟容安怀。
思索片刻,段重帆朝傅念望走去,仙武大会上,他虽没能与傅念望正面交锋,但是他也知晓各门中人对他评价颇高,加上他与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也都印象颇好,因此他认为自己若解决问题要与傅念望合作,那就不必犹豫。
他上前直言道:“阁下可是傅师兄?”
傅念望惊讶回首,容安怀则是将段重帆一把拉了过来,同时警惕观察着周围,确认并无他人听到。
“你是...”傅念望思索几瞬,欣喜道:“是天山剑宗段师弟?”
“正是在下。”
“你我是同辈师兄弟,不必如此拘谨。”
“好,傅师兄在此可是为了新娘失踪一事?”
“是,段师弟你呢?你也是为了此事?”
段重帆向他们述说自己一路所见所闻,“可我并不知晓其中细节,还希望两位师兄详细说说。”
容安怀点点头,仔细道来,这芦苇县一向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可就在这半个月,失踪了近十名新娘,全都是在新婚当天被掳走。
在傅念望他们之前就已有仙门弟子赶来,他们试过招魂,全然无用,那说明新娘子的魂魄要么已经散了,要么轮回再入人世,要么就是被困住了,他们又试了几次,断定是鬼修作祟。
傅念望和容安怀他们都是在前天赶来,那些提前来的仙门弟子说服了这家举人,一同筹划了今天的婚礼。
不过容安怀总觉得有些奇怪,问段重帆:“寻常人家在这谣言四起的情况下,可能只会觉得结亲的两家不要命,不知道的人也只会觉得这家亲事很有可能告吹,可你是如何发现断定送亲队伍不寻常?还找到了我们?”
段重帆笑道:“并非是我发现异常,而是那新娘子露出了破绽,我当时察觉有异,第一时间便以灵力探查,却发现花轿内坐的并非普通新娘子,而是仙门弟子,这才一路尾随而来。”
傅念望皱眉摇头,“以我的了解,那魏姑娘不会露出这等破绽。”
就这么自信?段重帆瘪嘴扬眉,“我可没瞎说,说不定那鬼修也能察觉,我等会去找找那魏姑娘,给她设有隐息法术的玉牌就可。”
“要不我去吧,那魏姑娘有点...”
段重帆调笑道:“哪有新郎新娘还未拜堂就私下会面的?我去就行。”
“可我们并非真要拜堂。”
“可这是一出戏,那就必然要不露破绽。”
“......”傅念望见段重帆已沉溺其中,也只得笑罢,随他去了。
段重帆见到魏菲依后才知道傅念望的话中深意,他可是好心才提醒她,还给她送了玉牌,却被她用那双灵动鹿眼瞪了一下,冷笑一声,还回了一句:“若闲来无事,便做些有用之事。”
说的好似他如今不务正业一般,若是被那鬼修察觉她的灵息,这一切的努力可都要白费。然而他还未开口,就被轰了出来,说是新娘的房间不能让下人擅闯。
这魏姑娘便是魏菲依,当下他只觉得她飞扬跋扈,横不讲理。
为了能将鬼修捉拿归案,段重帆选择忍耐,直到黄昏之后的良辰吉时,新人拜堂正式开始。
段重帆寻了个靠近喜堂,又能及时施展身法追踪的地方站着,只见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满堂宾客脸上却并无喜色,端着茶杯的手都在发抖,看来那些仙门弟子做得很绝,这些宾客和那些送亲队伍应该都是一样被逼的。
婚礼流程照常进行,可司仪高呼流程仪式的声音都在颤抖,喜堂氛围诡异逼仄,却仍是正常进行,他察觉到魏菲依并未佩戴他给的玉牌,原以为鬼修不会来了。
直到礼过拜高堂,寒气四溢,妖风四起,鬼气逼近,高挂的红灯笼摇晃不停,本就强行留下的宾客再也无法忍耐,开始喧闹不停,人群越加混乱。
段重帆脚下生根,站立不动,发现有一人趁着宾客混乱外逃,独自逆流而上,正在往新娘的方向接近,他心知那人定是那鬼修,正想上前。
魏菲依也不是善茬,她早已察觉到,等那异常寒冷的手碰上她的肩膀,她当机立断开始反制。
那举人老爷和知晓内情的管家见此也落荒而逃,主人家都慌不择路,喜堂中的人群更混乱了,而那鬼修趁着人群混乱,想要逃走,傅念望伸手拿向他的右肩,却只抓住了他身上的衣服,那鬼修早已化作青烟绕过人群,逃了出去。
段重帆和傅念望对视一眼,正欲追出门。
可魏菲依猛力将头上盖头一掀,娇声指责:“方才你们为何不助我将那鬼修拿下?大好的机会白白错过了。”
段重帆冷哼一声,“真是笨。”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他方才虽然没能靠近鬼修,但早已在他身上留下引子。
飞身离去的时候他还听到傅念望好声好气地向魏菲依解释,“这堂内人群众多,若是那鬼修随意抓来一人当做人质该当如何?我们此前分明商量好了。”
“是我鲁莽,可是...你真打算让那鬼修把我抓走?”
“自然不是,我早已在你身上设下法阵,必能护你无忧。若你真被抓,除了法阵相护,我也会跟上去,寻一僻静处与那鬼修一战。”
“那我如今岂不是惹祸了?哎呀,要是那鬼修真逃了...早知不那般冲动了。”
“魏姑娘不必忧心,我与那段师弟商量好了,已在鬼修身上设下引子,他们已经出去追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也赶紧跟上去吧。”
“魏姑娘最好先换身衣服,我先去请举人出面主持大局,安抚群众。”
“好,等会我与你一同去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