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南回过神,偏头看他,解释道:“不是,眼下我术法尚未完善,才让那厉鬼逃走,但这鬼修该死。”他看向那被众弟子围在中间不知所措的厉鬼,眼中光点闪动,“你现在能站稳吗?”
“可以。”段重帆喘着气说道,说完便强撑着站直了身体。
简南拿出一支玉笛,见段重帆神色痛苦,扶住他的腰,“你要不坐下,或者...靠着我。”
闻言段重帆当机立断将下巴放在他肩上,发饰顺着头发一起落到他身前,“这样就行,你要做什么?”
简南把玉笛横在朱色双唇前,言简意赅,“超度。”
笛声清亮空灵,悠扬悦耳,其中空旷悠远之意听得段重帆十分沉醉,
闭目欣赏得久了,段重帆觉自己也变得飘飘然,仿佛随着笛声翔于云端,云海无休无止地翻涌而来,可高处清寒,他觉得有些冷了。
一曲罢了,厉鬼已化作萤光消散,段重帆睁开眼睛,低声喊他:“简子辰...”
“嗯?”简南收好玉笛,侧头看他,抬手轻碰他的脸颊,“你有些发热。”
“...扶稳我。”段重帆说完这话,双眼微闭,往后仰倒,等他再醒来,睁眼就看到枕边放着一只小玉瓶,是简南留下的,还附有一张留言:“每日三次,每次两颗。”
段重帆从床上坐起身,按到左腰的伤口,不怎么疼,恢复得很好,双目转动打量房间,“这是哪儿?”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容安怀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见他醒来,兴奋道:“段师弟,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整整两天了。”他走过去,将药碗放在床边矮凳上。
“两天?碧光云天的人呢?”
“他们已经离开,鬼修已死,他们就没带走,不过我听他们说鬼修布下的法阵有异,我跟着他们誊录了一份,简师弟来找过你几次,但是你都没醒。”
段重帆心道:错过了。
“容师兄,你誊录的法阵能否借我抄一份?”
容安怀笑道:“自然可以,你先把药喝了。”在段重帆喝药期间,他开口道歉:“段师弟,那夜真是万分抱歉...我不小心走错路了,后来多亏遇见大师兄,害得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容师兄不必介怀,只是我伤势虽重,但已服下丹药,为何会昏睡两日?”他觉得自己的伤势并没有那么严重,莫非受了秘境内受的伤势影响,毕竟当时他差点丧命。
“魏姑娘说你伤势严重,灵力耗尽,加上阴邪入体,这才昏迷了这么久。”
“魏姑娘?哦,是那日的新娘子。”段重帆脑中乱得不行,他想知道的实在太多,那鬼修为何要害怕简南,简南为何这么多年都没回蔚城,死怨又是何物...
“嗯,她来自妙天阁,对治疗之术十分擅长。”
段重帆知道妙天阁只容许仙门弟子研学一年,他从未听说妙天阁收徒一事。
容安怀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那位姑娘姓魏。”
魏是皇姓。
妙天阁除了有各大仙门的支撑之外,也少不了皇都势力的插手,那皇族亲眷当然也会来着研学修炼,也有许多世家大族费心费财塞进来的,只是三方互不干扰而已。
说曹操曹操到,傅念望和魏菲依来了。
“段师弟,你醒了。”傅念望依旧是那副温和含笑的模样。
“多谢傅师兄关心,我伤势已无大碍。”
魏菲依等他们互相问候完,再上前一步,拱手道歉:“前几日我冲动误事,害得段仙长深陷险境,这几日心中难安,如今见仙长已无大碍,如释重负,此次除了将玉牌归还,我还略备薄礼,只是一些疗伤药物,希望段仙长能一并收下。”
段重帆并不觉得此次他受伤与其他人有关,独自涉险是他自己的选择,受了伤也怪不得其他人,“魏姑娘莫要自责,受伤也只是重帆修炼不精,心意我就心领了,只是疗伤药物我这儿已有许多,玉牌我可以收下。”
魏菲依也不过多推辞,直言:“若是日后段仙长需要,我必全力相助。”
后来段重帆回到天山剑宗,立即向自己师父也就是剑宗掌门静慈尊者询问死怨和那个法阵相关的事情,可得到的答案也只是只言片语。
“大哥,大哥,救救我。”
“嗯?”段重帆陡然回过神,再看向周围,他仍然在猛虎寨的牢房之中,他刚才走神了片刻。
段重帆将背上的乞丐轻轻放下,替他拢好盖在身上的薄毯,让他靠在墙边休息。
灿灿来到魏菲依身后,“姑姑,我把他带来了。”
魏菲依回头看向段重帆,眉头蹙紧显然十分苦恼,“此地危机四伏,阁下能否让他把这娃娃松开,离开这牢房?”
“方才外面十分危险,这才想了个法子,把他们留在这里。”段重帆笑道,他走到傅念望身边蹲下,“傅大哥你很棒,娃娃刚才一点都不害怕,只是我二弟如今受了伤,娃娃想回到他身边陪他。”
厉鬼三弟:其实我怕得很...
傅念望抬起湿漉漉的双眼,担忧道:“大仙受伤了?”
“嗯,他被那邪修抓走后受了伤,我给他喂了些疗伤丹药。”
“我来看看。”魏菲依感谢他们对傅念望和灿灿的照顾,主动提议道,可当她转身看到乞丐,心下一惊:“怎会这么黑?”她看了许久才找到乞丐的手腕,把脉一探,确实受了内伤,除此之外并无异常...这肤色真是天生的?
傅念望将怀里的娃娃递给段重帆,段重帆接过后走到乞丐身旁蹲下,将娃娃放在他身边,同时观察着魏菲依。
他明白简南当初的曲中之意,那些死去的灵魂不该被怨恨束缚于此,他们应该是自由的。
他知道简南有一颗慈悲心,也是一颗惩恶之心。
可神秘人说他入魔?首先妙天阁,碧光云天,柳昊他们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他死后的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魏菲依很有可能知道一些内情...
段重帆斟酌片刻后撇开眼神,决心还是自己去查,就不开口问了。
“姑姑,他怎么样了?”灿灿来到他们身边,此时他已将帽子摘下,十三四岁,容貌矜贵,五官俊朗。
“他只是受了内伤,并无大碍,好好修养几日即可。”魏菲依笑着站起身,而后揪住他的耳朵往下一压,“现在要开始教训你了。”说着便揪着灿灿的耳朵,拖着他往外面走。
姑姑...段重帆这才注意到灿灿对魏菲依的称呼,灿灿也是皇家亲眷,那他的名字...思及此处,段重帆猛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视线火热到几乎能将他脸上燎出两个洞。
魏菲依带着灿灿往外走,边走边说,“魏灿你胆子大了!敢带着你傅叔叔偷偷离家出走。”
“姑姑,疼!耳朵,耳朵要掉了。”
“耳朵要真掉了也好,让你长个记性,法阵之外这么危险你也敢来...”
“傅叔叔!救我!”
“菲依,灿灿喊疼了。”傅念望替魏灿求情,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助他挣脱。
“傅念望,你还替他求情,你自己也逃不掉,我今天必须得教训你们。”魏菲依气恼道。
傅念望当即不再跟着他们,反而回头眼神求救地看向段重帆,希望他能做什么。
可没过一会,魏菲依便察觉了他的想法,带着魏灿返回,“还想着搬救兵,没门!”说完就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揪住傅念望的耳朵,一手一个,带着他们离开了。
魏灿...他真是魏灿...
段重帆呼吸不稳地低喘几声,匆忙起身,迈腿想跟出去,走了没几步又退回原地,他就这么站着,望眼欲穿地看着他们三人离开的方向,表情怔愣失落。
“咳咳。”低咳声让段重帆回过神,低头一看,乞丐已经醒了。
段重帆当即整理好情绪表情,哑声道:“你受了伤,刚才睡了过去,现在感受如何?”
“嗯,咳咳,他们都出去了,你不跟上吗?”
段重帆故作疑惑地问道:“我跟着他们做什么?”
“嗯?我以为你认识他们。”
“......”段重帆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想回答,心道:“臭乞丐,这么敏锐。”
段重帆还是跟了出去,只是装作无意间提起兽化一事,如他所料,魏菲依脸色一变,当即决定将他们送出猛虎寨,在山中营帐过夜,他们三人被安排在一处。
这一路在乞丐看来,段重帆对魏灿格外殷勤,其实只是说的话多了些。
直到段重帆笑着问他:“之前听灿灿你提起过出来是为了找人,你是来找谁?”
魏灿揉着耳朵,失落道:“我是来找我舅舅...呃,也不是...不说了。”
“......”
段重帆淡淡“哦”了一声,从此一路上都没再说过话,乞丐在一旁默默观察着,他竟然从段重帆眼中看到了泪光,等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泪光消失,仿佛方才所见只是他的错觉。
这一切乞丐都看在眼里,等到了营帐内,段重帆仍是沉默不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他舅舅是谁?你认识吗?”
段重帆躺在床褥上,翘着腿晃悠,面无表情地回:“不知道,不认识,不了解。”
“那大哥你怎么这么失落?”厉鬼三弟也忍不住开口,连他都能察觉到,说明段重帆的表现很是明显。
“与你无关。”段重帆轻叹一口气后说道。
“...好吧。”
“你真不认识他们?”乞丐穷追不舍。
段重帆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转移话题,“别这么好奇,好奇的人都短命。”
乞丐瞪了他一眼,躺到床上,盖好被褥,营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日常厉鬼三弟嘴里总是噼里啪啦个不停,平时即使被段重帆凶了,仍是闭不上嘴,可他似乎在猛虎寨内受了惊吓,话较往常少了许多,乞丐也在闭目养神。
也许是觉得太安静了,段重帆问道:“二弟,你为何会长得这么黑?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改变?”
衣服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传来,乞丐翻了个身,他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别这么好奇,好奇的人都短命。”
段重帆话头一噎,冲乞丐的后背翻了个白眼,心道:还真是不能吃半点亏,他段重帆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会怕死?笑话。
......
好吧,他还真怕死,爆体而亡,灰飞烟灭,多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