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火术。”
南禹浸于水下,山洞里本该阴冷湿滑,可这里却半点咸腥味也无,甚至隐隐泛着暖意。
云朝掐诀照亮山洞,火苗甚至隐隐有愈来愈盛的势头。
“哇!”苍苍勾着他的手臂伸手想摸云朝手上那团火焰,被风漾拽着后脖颈又给拉了回来。
他嗤笑一声:“小心变成烤鱼。”随后又反应过来,他方才是不是把自己也给骂上了。
苍苍挣开他的禁锢,穿黑衣的都不是好人,他不才不要跟着风漾。
他跑到穆成雪身边笑嘻嘻地说:“穆道长,我跟着你。”
“嗯。”穆成雪牵过他的手,“不要乱跑。”
“是啊,小孩子可不能乱跑。”一人倒挂着吊在石壁上幽幽出声,被火光微微照亮的脸庞显得格外骇人。
“啊啊啊啊啊!”
苍苍大叫一声扑进穆成雪怀里,颤声道,“穆道长,有鬼啊穆道长!”
穆成雪被他勒的喘不过气,他脚下使力揽着苍苍迅速退到云朝他们身边,警惕地看着来人。
“没事吧师兄。”
云朝迅速进入戒备状态,此人怕是来者不善。
“没事。”
穆成雪轻轻给苍苍顺气,他是真被吓坏了,从方才开始就喘不匀气。
“你活腻……”
风漾张口就要骂人,穆成雪伸手制止,“阁下埋伏在此处,敢问何事?”
张湾一翻身从顶上跳下来,颇有些愧疚地看了眼哭得一耸一耸的苍苍。
他是真没想会把小家伙给吓哭了。
他问道:“你们呢,不远万里赶来南禹所为何事?”
“我们来此处游玩。”穆成雪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
张湾被他呛的无话可说,当他是他怀里的小孩吗?
“这可不是什么游玩的好地方,我劝各位还是收拾收拾赶紧离开这吧。”
穆成雪又扯:“家弟吵着要来看大蛇。”
穆成雪和这人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张湾心道莫不真是来游玩的,不然怎么会撒这种谎,感觉脑袋不太好使……
“就是现在,云朝!”
“坤土,石墙!”
“跑!”
穆成雪一声令下,风漾下意识拔腿就跟着一起往里跑。
他反应过来,质问道:“为什么我们要逃!”
他们四个人,对方只有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在南海,还没人能胜得了他们鲛人。
穆成雪背上还背着苍苍,他跑在前面带路:“对方不知底细,他出声前我们没一个人发现他。”
“那又怎么样,胆小鼠辈更不应该怕他。”
云朝知道不能好好跟他解释,他适时打断两人对话:“能动脑子就不要动手,我们不是来这里和他打架的。”
苍苍忽然出声问道:“他既然这么厉害我们真能甩得掉他吗?”
“不能,所以抓紧,我要加速了。”
话音落,穆成雪再次运转真气在山洞中纵行,云朝则拉着风漾紧紧跟他们身后。
感受到身后传来遒劲的脚步声,穆成雪转身看了一眼,居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云朝!”
张湾怒吼一声:“还想来!”
可恶,居然让两个小辈给耍了,拿这么张正经的脸撒谎,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南离,炎火!”
“赤雪!”
张湾长剑一挥,两道火光被他生生挡下,怒斥一声:“今日我就替你们师尊好好管教管教你们!”
穆成雪将苍苍护在身后,剑走寒霜,是宿雾山的人。
为什么会出现在南禹。
“你算什么东西。”风漾怒骂一声。
“风漾!”
云朝上前想将他护在身后,被风漾狠狠剜了一眼,“到底打不打?”
磨磨唧唧的,到底在顾忌什么!
“师兄。”云朝回头看穆成雪,他都听师兄的。
穆成雪一手拉开云朝躲开来人的剑气,对他说:“四打一,我们能赢。”
张湾气道:“你还真不要脸啊,四打一,真亏你说得出这种话。”
“费什么话!”
风漾身如鬼魅,眨眼间便绕至张湾身后,大量水柱从石缝中涌出,直冲那人命门。
张湾挥剑直直砍向水柱,竟是一剑破了他的水诀。
云朝穆成雪伺机而动,墨涟盘亘于张湾头顶,将张湾团团围住,四人一兽不间断向张湾攻去,半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留。
“现在呢?”
云朝笑道。
“噗……”
张湾用长剑支撑住身体,背靠着石壁喘气,卑鄙小人!
苍苍在一边喊道:“趁他病快下手!”
“剑起,雪走!”
张湾挥剑躲开他们的攻击,这几个人,当真是没一个要脸的!
“石墙,冰封!”
此处山石皆脆,用来挡此人的剑气是远远不够的,可若是将这些石块冻起来,就非比寻常了。
就是现在!
两人配合默契,穆成雪找准时机从墨涟身上一跃而下,死死攥住张湾握剑的右手,墨涟则顺势从头到尾将人捆的严严实实。
抢剑绑人,不过瞬息的功夫。
张湾怔怔地看着紧紧缠在自己身上的异兽,这人不是召唤师吗?
穆成雪动作熟练地将张湾绑起来,随后蹲在他身前道:“前辈来此处,也是来寻腾雾的吧。”
张湾别过头不肯回答,他今日居然栽在这几个小辈手里了,当真是小人难防!
“剑走寒霜,前辈既不想与我们动手,却又不隐瞒身份,我竟不知道宿雾山也对腾雾有兴趣。”
张湾长叹一声:“我只是来探路的,你们抓了我也没用。”
他终究是有些不忍,“劝你一句,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不劳您费心了。”
穆成雪自知问不出什么,他也没功夫和张湾耗下去,捡起方才从他手里抢来的长剑顺手收入囊中。
云朝见他许久不说话,上前问道:“师兄,我们怎么处理他?”
“带上做人质。”
?
“呜呜呜!”
张湾嘴被塞住不能言语,他就不该对这人动恻隐之心,这帮人没一个好东西,居然还想绑他做人质!
“老实点。”
风漾晃了晃困住张湾的水球,穆成雪也真是,和他说这么多做什么,就该直接绑了扔进海里。
山洞越走越宽阔,本来只能容纳几人的隧道豁然开朗,隧道尽头,是一片参差不齐的石洞。
他们立在悬崖之上,脚下是忘不见底的深渊。
这里,是腾雾的栖息地。
“我们到了。”
穆成雪唤出赤雪将山洞照亮,苍苍抖着腿趴着往下望了一眼,只一眼,他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好高啊……
穆成雪拎着他的脖颈将人拽回来扔给云朝:“我去将腾雾引上来,云朝,照顾好他们。”
“可是……”
云朝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此处深不见底又处处透露着诡异,他也想陪着师兄下去。
“我很快就回来。”
穆成雪将赤雪留悬崖上,转身跳进了深潭里。
四人面面相觑,苍苍抱着赤雪给他顺毛,风漾拍了拍云朝的胳膊指着张湾问道:“要不要把他也扔下去。”
……
“不用了。”云朝沉着脸道,“你先把他放开,我有话要问他。”
半晌过去,他竟半点半点没听到潭水中有声音传来。
风漾不悦道:“你们师兄弟倒是很会使唤人。”
他解除水诀,云朝上前一步抽出张湾嘴里的布条:“你们有多少人?”
“啧。”张湾嗤笑一声,“小家伙,你还挺能装啊。”
“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说了,我只是个探路的。”
云朝一边从身上的布袋里翻找什么,一边说:“师兄说你是宿雾山的人,剑宗一脉的人怎么会对腾雾有兴趣。”
张湾还不知道危险来临,笑道:“你以为你师兄方才为什么不问我。”
“师兄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
云朝将符箓一张张贴到张湾身上,他起身后退一步:“前辈,得罪了。”
“你干什么!”
张湾瞬间变了脸,他全身被绑只能在地上扭动着挣扎,这些符箓像是长在了他身上一样,半点都蹭不下来。
“只是想从前辈这里知晓一些事情罢了。”
云朝抬手掐诀:“上三天,探魂。”
张湾面露惊恐,随后赴死一般紧紧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他颤颤巍巍地睁开眼,身上并无半点异样,反倒是眼前的少年嘴角在慢慢溢出鲜血。
为什么……受伤的人会是这小子……
山洞里很安静,肉眼所不可察见的微风从云朝脚下不断涌出,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他踉跄着就要往前倒。
风漾眼疾手快地上前将他扶稳:“草,你小子不要命了,那些符箓是拿来护着他的吧。”
云朝靠在石壁边坐在:“真气耗费太多,休息一会儿就好。”
风漾咬着牙狠狠甩开他的胳膊说:“你死在这我也不管你!”
他伸手点了两下身旁的位置,张湾蠕动着扭到他身边,恨铁不成钢道:“你小子,真是气死我了。”
云朝朝他笑笑:“前辈气什么?”
“你说呢,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
云朝突然出声打断他,“前辈,我曾在赶路的时候遇见过一个鲛人,他和我说,有人告诉他加入教会,‘上人’会帮助他们鲛人一族摆脱禁制,永远离开南海。”
“你说什么!”
风漾一直在静静地听他们打哑谜,云朝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事儿和他们鲛人又有什么关系。
云朝不理他,继续说:“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当初入教的那批鲛人也早已被鲛人一族的族长处理了,前辈觉得那些人应承您的复生之法真的存在吗?”
张湾眼神逐渐变得黯淡,半晌后,他道:“存在不存在总归是要试试的。”
“人死不能复生,此事有违天道。”
“什么天不天道的。”张湾不屑,“我妻子是个善人,不说镇上的人,就是遇到只小猫小狗受了伤她都要伤心难过半天,我孩儿从小就陪着他娘上山采药,邻里的大伯大娘都知道我们家有个小神医。”
“这样的人却早早让人夺了性命,又何尝不是有违天理呢。”
“你既然都看到了,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又有什么意思?”
他活了六十载,前半生皆是浑浑噩噩蹉跎岁月,只有成亲后的那十几年时光才像个人。
他的妻子是山下镇子里医馆大夫的女儿,不过十七岁便嫁与他为妻,一年后诞下麟儿。
她总是笑着送他上山,独自在镇上行医施药,他天赋不足,在门派里也不过是个叫不上名号的外门弟子,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执着。刚成亲那年他不甘只整日醉心修行,等到他终于有所成就时,妻子却被恶人夺去了性命。
张湾知道自己不是个东西,他如今活在这世上,除了那一丝执念,不过是行尸走肉苟延残喘罢了。
“探魂术,淬炼三魂窥探记忆,我已经是你们的俘虏了,你为什么还要代我受那三魂淬炼之苦?”
云朝却说:“因为师兄尊敬前辈,我自然也该如此,我和师兄都看得出前辈只是想将我们赶走,并没有真的同我们动手的意思。”
“也是希望等我们出了这山洞,前辈能为我们争去争取,我们也实在不想和外面那群人对上啊。”
这么多鲛人,他可没把握全身而退。
“穆道长怎么还不上来啊?”
苍苍不知道他们嘀嘀咕咕在说什么,他也并不关心。自己心里分明怕得要命,却还是抱着赤雪颤颤巍巍地趴在悬崖边一眨不眨地盯着水中的动静。
他只知道穆道长已经下去很久了。
“再等等吧。”云朝上前将他拽回来,他现在比谁都着急,但是师兄让他们在上面等着,贸然下去找人他怕会误事。
风漾百无聊赖地将洞顶的石柱一一扫过,他道:“他不会是想自己对付滕腾雾吧。”
“不会的。”云朝不悦道,“师兄不会骗我们。”
“穆成雪那家伙嘴里有一句真话吗,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别说把腾雾引上来,他就是把腾雾给制服都足够了。”
云朝听到自己想听的,应和道:“那你在这看着,我下去找他。”
“找我吗?”
骨节分明的双手悄悄出现在悬崖边上,穆成雪湿漉漉地从潭底爬上来,长发沾湿了红衣,张湾这才看清,他手里撑地的东西居然是他的佩剑。
居然拿他的宝剑当做拐杖用!
云朝上前一步扶他,眼神在穆成雪身上来回上下打量,在看到他身上淅淅沥沥往下流淌的潭水中还混着鲜血时,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兄不是说下去将腾雾引上来吗?”
“遇上些意外。”穆成雪放松身子靠在云朝身上,“结契失败了,腾雾被我困在了潭底,我们先逃出去。”
他在术士方面只是个半吊子,云朝送他的符咒在他手里连一半的作用都发挥不出来,困不住腾雾太久。
好冷,云朝静静地抱着他,穆成雪身上那股寒意不仅仅是在潭水中浸了一个时辰染上的。这下面,怕是比他想的要危险千万倍。
风漾说得对,师兄嘴里果然没一句真话。
“师兄真是个骗子。”
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张湾:低头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自己,一点看不出来那小子哪里尊敬他了
*下大雪了,最近路上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