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朝没有告诉穆成雪,早在他下山找师父的时候,他就曾遇到过一只鲛人。
他很虚弱,半死不活地漂在潭水中,身上满是伤痕和脓疮,皮肉里不停蠕动着蠕虫。
他在等人来。
云朝放下行囊将他从潭水里捞出来,为他处理了伤口。
不过再怎么样,也只是强弩之末了。
他和云朝讲述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南海来到陆上,又是怎么被骗到人间度过这两年的。
他们找到了破除禁制的方法。
曾经一名叫昭音的鲛人少女带领着他们加入了一个教会,教会的“上人”帮助他们不断寻找如何完美地破除鲛人无法离开南海的禁制。
但是她瞒下了一些事情。
比如教会每隔一年就会挑选一只鲛人用来“祭祀”,他被选中成为了今年的祭品。
云朝静静地听他说完,随手在潭底挖了个坑将他埋了进去。
他还要去找师父,没空去救他的族人。
真以为他看不出来他身上的杀孽吗,肚子里,恐怕装的都是血肉吧。
是夜。
“我说,你们不会真以为白日里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吧。”
云朝跨坐在一堆鲛人尸骨上,冷眼看着眼前三只动弹不得的鲛人。
躲在火山口里,还真是狡猾。
怪不得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宫殿里,这密道,怕是连风熏前辈都不曾知晓过。
这些鲛人突然回到虚生,目的怕是不纯。还敢在宫殿里大摇大摆杀人食肉,
水雾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分明在笑,可眼里却满是杀意,哪里是什么修道之人,分明是恶鬼修罗!
这道士深夜只身闯入他们的避身之所,二话不说将这里的鲛人尽数斩杀,偏偏只留下了他们兄弟三人。
“你杀了这么多鲛人,就不怕被发现吗?”
“谁知道是我杀的?不过是虚生的叛徒,我代风熏解决你们,是替天行道。”
“更何况……”云朝转着手里的念珠缓缓从尸骨上走下来,圈住水雾的脖子漫不经心道,“几只畜生而已,再不回答我的问题,接下来就轮到他了。”
云朝打了一个响指,从他们脚下的位置开始缓缓泛起一阵黑雾,逐渐幻化为五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怪物立于云朝身后。这怪物身体瘦小干枯,四肢诡异地修长,偏偏手掌巨大无比,足以将云朝整个人裹在手中。
方才就是这只手掌从天而降,杀了他的族人。
黑雾捞起一只还活着的鲛人,雾气渗透蔓延至他的身体中,火山中响起一阵痛苦至极的惨叫声,眨眼间却又消失不见,他被迫张大嘴,舌头被黑手生生扯了出来。
水雾痛苦地别开眼,咬牙道:“我只是奉命行事,别的一概不知!”
“是吗?”
云朝大手覆上水雾的后脑勺,强迫他转头眼睁睁看着黑雾一点一点将自己兄弟的蚕食殆尽。
算了……
反正他们也活不过今日。
云朝命令黑雾放开奄奄一息的鲛人在水雾面前蹲下:“你不说,那我来说。”
“修炼邪术假装染病,你们肚子里,装了多少血肉不用我来提醒了吧,真以为风熏什么都不知道吗?”
“人类的话你也信,真不知道你们是痴傻还是天真。”
他无情地嘲讽道:“以形补形,只有我们村的老头才会相信,做人有什么好的,让你们宁愿修炼邪术也要上岸去。”
乖乖做一只异兽不好吗?
“你懂什么!”
水雾突然疯了一样张嘴向云朝咬去。云朝也不躲,一口锋利的尖牙刺破血肉,云朝忍下,低垂着眼眸听他疯言疯语。
“凭什么这天下都是你们人类的地盘,我们鲛人就只能屈居南海,还要承受你们人类的禁咒,凭什么!”
分明他们鲛人才是最强的,他们拥有更高的智慧,更长的寿命,生来便有御水的能力,却不能离开南海,最多不过数月便会染病发狂。
不过是人类忌惮他们,才对他们鲛人一族下如此狠毒的禁咒。
“你们人类能吃异兽,凭什么我们不能吃人!”
云朝冷冷地看着他,半晌之后说道:“你比那些人强,所以你可以操纵海水打翻他们的帆船,食他们的血肉,我比你强,我杀你,你自该受着。”
云朝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也懒得和他们浪费时间,他才不在乎这些。
只是他一想到穆成雪肩上深可见骨的淋漓血口,想到在他肚子里化开的穆成雪的一块血肉,云朝就摁耐不住心中的杀意。
这三只鲛,留不得。
至于其他的……
云朝环顾一圈火山里的鲛人尸体,随手拨开一只,后腰处果然印着七个浅浅的红点,和他之前遇到的鲛人一样。
应该也是加入了教会的教徒。
他在心中诽谤,既然教会这般见不得人为何还要在教众身上留下印记,生怕别人找不到线索是吗?
他探头看了眼底下活跃的岩浆,真是会找地方,他甚至不用费力气处理尸体。
云朝将一身的血腥味清理干净,这才慢悠悠打道回府。
虚生无日月,当象征旭日的贝珠亮起时,风漾正跟着穆成雪身后动作。
“打的这么慢,你故意耍我的吧。”
“由慢到快,循序渐进。”穆成雪不疾不徐道。
他收势后绕到风漾身后,摁着他的肩膀下压,“气沉丹田,下盘要稳。”
风漾长吸一口气,重新调整了一遍呼吸之后再次下压,慢慢引导灵力在体内运转。
云朝从外面回来后悄悄走到穆成雪身边,朝穆成雪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忍着笑伸手一下一下戳在风漾腰间。
“你他娘找死是不是!”
云朝笑道:“我不找死,我来找我师兄。”
风漾咬牙瞪他,要不是他还在打桩,肯定要和云朝在这儿大战个三百回合!
穆成雪坐在台阶上看风漾练功,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云朝坐下:“你去哪了?”
“出门转转,路上碰见风玥了,她有事要找师兄。”
“好。”穆成雪起身拍拍袖子,准备出门赴约。临走前又看见风漾幽幽的目光,不知道从哪翻出一根木棍交给云朝。
“你看着他练,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尽管动手。”
“喂!你算什么……”
风漾话音未落,云朝的棍子就已经落到了他肩上,疼得他直冒冷汗。
“说话注意点,好好练,别分心。”
妈的。
“狗仗人势。”
风漾在心里将云朝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一通,最后只憋出一句话,要不是他打不过穆成雪,早晚要把这对师兄弟给好好教训一顿。
“啪!”
一声脆响,云朝的棍子再一次落到了风漾背上,毫不留情。
“马步扎稳,分什么心呢。”
穆成雪走到风玥的院子时,除了风玥,还有另一只陌生的鲛人在场。
“穆道长。”
“穆成雪!”
?
穆成雪指了指自己,疑惑道:“你认识我?”
那鲛人十分肯定地摇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为什么这么生气地喊他。
“嗷嗷嗷!”
风玥拽着他的耳朵,转头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别给我在这丢人,你少和风漾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苍苍捂着自己发红的耳朵流着泪又重新和他打招呼:“穆道长好。”
风玥向他赔笑:“这是我二弟苍苍,他喜欢在茶馆听书,说话就有些……”
穆成雪道:“我师兄也爱听评书。”只不过楚江不会这么说话就对了。
“昨日我和族长说了云道长的事情,族长已经派人去调查了,但是今天早上我收到消息,那几只鲛人可能已经遇害了。”
“遇害!”
穆成雪和苍苍异口同声道。
苍苍显然更不可置信:“在虚生遇害?吃鱼被噎着了吗?”
……
穆成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开玩笑的口气,他是认真的。
风前辈的孩子,都好生奇怪。
“我看你脑子是让鱼给吃了。”
风玥懒得理他,对穆成雪说:“不止是他们几只鲛人,昨日遇害的鲛人多达三十七名。”
鲛人一族的族长能够感受到所有族人的生息,没有一名鲛人会悄无声息地死去,他们比人族更重视死亡。
更诡异的是,死去的还是已经失踪了许久的族人。
族长已经给各洲的度灵使下了命令,务必找到这些鲛人的魂灵。
“族长今日一早已经离开了,我知道穆道长不远万里来到虚生,但是虚生现在实在是不安全。”
“我们可以马上离去。”穆成雪又说,“你和我一起走。”
语气平缓,却不容拒绝。
“凭什……嗷嗷!”
苍苍一拍桌子,话还没说完就被风玥拧着胳膊狠狠转了一圈。
“穆道长。”
风玥眼眶有些发酸,穆成雪这人真是……
“我自己的腿我心里有数,昨日没告诉你,其实当初族长已经找过楚长老了,人造鱼骨不合适。”
不然她也不会亲自将自己的鱼骨剥出来了。
她摇了摇自己手上的串珠:“虫贝很漂亮,我很喜欢。”
“我今日要动身回衍洲,族长已经安排风漾和苍苍带你们去寻滕雾了,我们衍洲再见。”
穆成雪一眨不眨地盯着风玥,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很显然,风玥并没有骗他。
“我会想办法的。”穆成雪走之前对风玥道。
苍苍跟在他身后,顿时对他心生崇敬,风漾说的一点都不对。
这人分明一点都不坏!
穆成雪完全不知道苍苍已经在心里给他编排了无数本话本故事了,等他带苍苍回到院子里时,风漾和云朝正瘫坐在地上休息。
“师兄。”云朝笑着龇牙抬头问他,“风玥找你什么事?”
穆成雪抬手点了点他青紫的伤痕,“她让我们离开虚生。”
“今天吗?”
“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鲛人鱼脑都不正常,她给自己起名刘不仁就足够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