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云一愣，随即摆摆手笑道：“成雪，别开玩笑了，你师兄没说过你是真的很不会讲笑话吗。”
穆成雪沉默。
……
不是！
楚流云翻身从床上坐起，居然不是在开玩笑！
“什么意思，你以后都不管我了吗？还有你师兄，天霞阁这么多人……”
“不会累着师尊的。”
“天霞阁门内事务不多，外门事务自会有人打理好的，只不过一些重要的决策，还是需要师尊亲自挑选出来几人来办。”
“师尊，穆凝霜这次回来只是为了这次招新，穆家那边需要有人看着，等过几日我去南海她会随我们一起下山。”
“剩下几位师弟历练还未结束，等我和师兄走后，万重山就只剩下您了，您只要管好自己就行。”
穆成雪趁他发怒之前将小白塞回楚流云的怀里，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木盒。
是楚流云经常翻的那个，里面只剩下两张银票。
“上次您在这里取走的银子将近有一千两，那些些钱够您拿来喝酒了，我和师兄此去最多也就两个月，在此期间您不要动天霞阁的账务。”
“这里只有二百两，您也不必再来我屋里翻了。”
此刻若是有外人在场听见这两人的对话，一定会觉得是那家的大哥要远行了，正在安排家里纨绔的弟弟，任谁也想不到这是一对师徒在说话。
更想不到一脸语重心长那人才是徒弟。
“我说了，不会累着师尊的，您尽管照顾好自己，剩下的我会安排好的。”
“哼。”
楚流云一把拽过他递过来的银票塞进自己怀里，赌气道：“知道的是你就走两个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离开万重山不回来了，后事都安排好了。”
“往后天霞阁的事再也不管了？”
穆成雪点点头：“嗯，日后有更重要的事……”
“就算是做了长老也不管了？”
穆成雪感觉自己这一瞬间心跳都慢了半拍，他一间不敢细想师尊话里的意思。
天霞阁下一任长老的位置，该是他师兄的。
上一世，师尊也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师尊，总有一天我还会回穆家的。”
楚流云盘腿坐在床上，仰着头问他：“那要是我把穆家那些老家伙都杀了呢？”
穆成雪沉默半响，随即屈膝跪在地上，腰板却挺得笔直。
“恕弟子难从。”
楚流云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骗你的，我没事去招惹穆家那群老家伙干什么，听他们叨叨我吗？”
“起来吧，今日来不是让你气我的，这么晚了也没空和你说正事了。”
楚流云打了个哈欠，起身捏了捏穆成雪的脸：“你今日就好好休息吧，多久没好好睡觉了，看看你，阴阳颠倒阴虚火旺，再这么下去真气都要散乱了。”
“你就待在房间里睡觉，剩下的交给楚江，他借口养病闲了这么长时间也该给他找点事做了。”
“明日酉时，我还会过来。”
楚流云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穆成雪躺在床上望着顶上的帷帐本以为自己又会一整夜难以入睡，没想到只在床上躺了一刻钟他就睡着了。
他再次梦到了这两个月来不断折磨着他的梦魇。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万重殿是那么空旷，又是头一次觉得整个万重山是如此的渺小。
小到他抬头就能看见瑶台上被剜心挫骨的师兄。
他不甘心唤出腾雾，云镜就将他困在万重殿内，空荡荡的大殿偶尔只回响着他拉动锁链的声音。
但是他十二条筋脉早已尽毁，只能瘫跪在地上，连动动手指都能牵动全身的疼痛。
喉咙里又腥又涩，光是维持着仰头的动作就已经足够要去他半条命了。
瑶台上一片血红，或者说整个万重山都是一片血红。
穆成雪眼睁睁看着楚江从行刑的那一刻开始，直到他被万箭穿心挫骨扬灰，穆成雪都不曾眨过次一眼。
瑶台上有人来过又散去，穆成雪却再没力气看一眼。
不知道过了几天，可能过去了三四天，也可能两天都不到，楚江走后他意识一直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不多。
面前是云镜给他留下的一碗水，早就被滴落的鲜血染红了，血水从碗口一点点往外冒。
云镜要他像狗一样俯身喝水，为了满足他那恶心又卑劣的自尊心。
他难得清醒，来不及细想他被困在这里多久，云镜便踏入了万重殿的大门，身后跟的却是小白和楚江的小九。
这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师尊出事了。
但是天霞阁还有许多活着的师弟师妹。
于是穆成雪遂了云镜的意，自愿召唤出腾雾。
梦境戛然而止，穆成雪让窗外传来的吵闹声吵醒了。
不像是太阳初升，屋内是一片昏黄。
他居然睡了整整一天。
穆成雪起身倒了杯茶，炉子里燃尽的香灰不是他常用的那种，想来是昨日师尊偷偷给他换掉了。
后山的狗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他院子里来了。
“师兄，你醒了！”
云朝正倚在窗户边逗狗。
那黑狗养的极好，一身黢黑的皮毛油光发亮，四肢矫健有力，倒不像是后山的野狗了，对人也很是热情。
穆成雪走到窗边，云朝偏头对他一笑：“我以前也养过一只叫滚滚的黑狗，师兄还记得吗？”
“记得。”
穆成雪心道这是没认出来吗。
他似乎笑得更开心了，放下黑狗扒拉在他身前的两只爪子，将手臂搭在他窗棂前，道：“师兄今日睡了整整一天，我跟楚师兄进来都没醒。”
“嗯……”
穆成雪被他盯的颇有些不自在，他朝窗棂拍了拍手，那只棕熊本来还在远处玩闹，闻声居然扭头来到了穆成雪身边。
就连那只黑狗也站了起来，一人一狗一熊排排挤在他窗前，倒也不嫌挤。
他从身上摸出两片肉干喂给窗外的一狗一熊，随后又看了眼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的云朝。
穆成雪试探地问了一句：“你饿吗？”
云朝摇了摇头，现在不过申时末，还不到该吃饭的时候。
“师兄呢，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吧，师尊今日下山买了许多糕点回来，师兄的那份在楚师兄那儿。”
穆成雪没答话，既然已经被楚江拿走了，那多半是没他的份了。
“哟！你俩干什么呢？”
“楚师兄！”
楚江拎着食盒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就看见他的两个好师弟正一里一外倚着窗户说悄悄话。
外面还有一条吃的正欢的黑狗。
他嫌弃道：“它俩怎么又来了？”
“来讨食的。”
穆成雪让云朝直接翻过窗户进来，也没关窗，就这么大剌剌地敞着窗户。
三人在桌边坐下，桌上本来满满当当的书册已经不见了，是今日楚江他们带走的。
“你怎么来了？”
楚江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出来：“你说呢，来给你送饭的，也不知道师尊给你燃的什么香，药效居然这么大。”
食盒里的东西很丰盛，不光饭菜，就连饭后小点都有。
穆成雪不信任地看了眼饭菜，又看了眼楚江，半响没动筷子。
？
“你什么意思？”楚江先捡了一筷子肘子肉，“怕我给你下毒啊，你要是再不吃一会儿师尊来了就真别想吃了。”
穆成雪这才开始动筷，饭菜是在山下买的，他们常吃的饭馆。
楚江看了眼一旁没怎么动筷的云朝，给他夹了一筷子离他比较远的炒虾仁，问道：“你不吃？”
“多谢师兄，不过我还不饿。”
他没胃口楚江也不强求，又给他倒了杯从山下刘老板那儿买的果酒，酒味很淡，云朝喝了一杯之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等到他准备倒第三杯的时候，一段白皙手腕横在了他眼前。
“知道这是什么吗？小孩子可不能喝酒。”
楚流云伸手夺了云朝手里的果酒摇了摇，还剩下不少。
“师尊……”
云朝起身试图将他手里的果酒抢回来，师尊今日已经喝了两坛酒了，现在还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酒味。
楚流云仰头两口将剩下的果酒喝完，把空瓶子递给云朝，然后嫌弃地瞥了眼桌上的饭菜评价道：“一桌子肉菜，一点素的都没有。”
“正好都到齐了，我有几件事要和你们说。”他挑了一碗肉走到窗边纵身一跃，就这么坐在窗棂上，一边喂狗一边同他们说话。
“此次南海之行，就你和云朝你们俩。”
“出什么事了吗？”穆成雪见楚江面色不变，应该是已经知道了。
怪不得买了一桌子好菜回来。
“出事了。”楚流云烦躁地揉了揉小白的脑袋，“上个月江宁城主城附近有许多村子接二连三都出了不少怪事。”
起初还好，只是有些村子的村民偶尔在夜里听见屋外有异动，一些村民还以为是哪里跑来的异兽来觅食的，第二天起来后家里没遭什么损失便也没怎么当回事，后来事情却愈发离奇了起来，怪事频出。
一天有村民起夜，发现远处已经废弃了很久的村子灯火通明的一片，他还以为是哪里失火了。
等走近一看，的确还是一片废弃，半点火光都没有。
再后来，有人在夜里赶路，说是路过一座热闹非凡的村子，还在村子里观了一场滚灯会。
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在一片荒村里睡了一夜。
“总之这次去南海就你和云朝一起，你师兄要去一趟主城。”
“弟子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和九境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以后提到江宁城更多的是指江宁城主城，就是成雪他们这些世家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