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能失忆。”谢清瑶平淡地说道,语毕,她转向赵嘉许,就这么看着她,没有发出任何质问的语句,但是明晃晃地表露出“给个交代”的意思。
赵嘉许看着旁边这个还一副状况外的小柒,脑门冷汗不自觉开始往外冒。她原先是说把这个系统留下来试药,反正这个东西算不上是个人,没有感情也不会呼痛。可是等药试好了,她却有些上瘾。
刚开始只是觉得得让她尝一尝自己曾经经受过的苦痛,比如失明,那种眼不能视物,身处黑暗之间的孤独与寂寥;比如失语,那种口不能言,无法向他人传达心意的挣扎与挫败;比如断腿,那种不能行走,只能呆在原地等待帮助的不争与无力。
她以为她会发疯,会抓狂,就像曾经的她一样。可是没有,无论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被影响,她就那样睁着那双让她至死不敢忘的蓝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赵嘉许说不上自己是为什么,是不甘?还是怨恨?她把系统曾经对她做过的所有都一一还了回去,甚至更甚,但是她却没有任何解脱的感觉,她的心沉浮于她,她好像,离不开,上瘾了。
很可笑吧,怎么会,把这个东西看成是自己的一部分。她是那样恨她,但是当谢清瑶让她结束这场闹剧时,她却下意识把她藏了起来,用从诡秘集市买回来的玉锁,把她锁住。
是我的东西。
她忍不住想。
这很危险,但是她忍不住。
就像她难以压抑恨意,对其施虐般报复,她的命,她整个人,好像完全被这个东西从里到外地改变了。
所以她心虚地把小柒挡在身后,“你不能诛杀她,她死了,小师姐也会跟着死,你不想这样的,对吧?”
谢清瑶轻轻地把羡华放在桌上,淡淡地说道:“所以?”
“羡华无法知晓华章的方位,我想,是你背后那个系统做的吧?”
“所以你最好让开,我有话要问。”
赵嘉许想到方才小柒好一阵失魂,极有可能做了什么,比如附魂到贺月身边的物件,教唆、挑拨,让贺月做些蠢事。
她不敢再拦着,侧身把系统暴露在谢清瑶面前。
谢清瑶就站在原地,直截了当问道,“六九七,华章在哪?”,她传过玉简回溯雪轩,无人应答,又分神问过掌门,发现华章不在宗门。
分神是化神期的修士才能做到的,即分出神识前往身外任何地方,修为深厚者可分神如同分身,与真人并无二致。
谢清瑶早已是化神期巅峰,并非众人眼中的金丹期。为避免骚乱,她一直隐藏着修为。
毕竟是两世修为。
除了这个系统,她再想不到会有谁敢动华章,她知道赵嘉许一直下不定决心处理这个东西,但没有出过事,她便也不挑明。
还是出事了。
“宋华章?经检测,宿主目前身处夷江都。”小柒的眼睛是涣散的,无焦点的,她有点疑惑地歪了歪头,“宿主魂力不足支撑系统修复,警报,警报!”
“简易版即将崩溃!警报!”
“警报!”
她挣扎起来,好像想要挣脱束缚着她的玉锁。
赵嘉许看向谢清瑶,二人对视一眼后,赵嘉许施术把玉器收回,玉丝如触手收束,最终这莹润的刑具化成一块只有掌心大小的玉石,赵嘉许拢了拢手指,握在手里。
谢清瑶则伸出手,指尖有月白色的灵力泄出,倾倒在小柒身上,使她停住乱走的步伐,呆立在原地。
很快,如柳树抽条,眨眼间她便从女童长成十七八岁的少女,她还有要继续生长的趋势,但谢清瑶停下了。
赵嘉许仿佛被吓到,嘴巴微张,不可置信般盯着瞬间就长大的系统看。
“现在你所谓的能量足够了吗?”谢清瑶神色愈加冷漠,羡华在桌上也不满地摆动两下,发出闷响。
“啊......”小柒脸上的表情终于不似先前那般死板僵硬,而是略有些拘谨,“女主,您好。”她公式化地在脸上撑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好久不见。”
谢清瑶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她还以为系统会继续一副“我马上就要带走她”的不怕死的样子,没想到换了个态度。
“我也是女主吧?怎么不向我问好?”赵嘉许在一旁颇有兴致地说道,眼里闪着不明的锐利的光。
谁料小柒视而不见,继续对谢清瑶说道:“在夷江都,不是我,是秦骏。”
秦骏?陈长老的徒弟?怎么回事?
“把你取走的魂力抽出来。”她命令道。
小柒摇头,她已经用完了,只抽了贺月几年寿命而已,维持不了简易版太久。
她被捉回来后一开始还以为可以韬光养晦,慢慢地积蓄能量,而且没想到内门灵气浓郁,与外面不可同日而语。她还一心以为很快就可以联系上宿主,把任务已经失败了的宿主带回现实世界。但是没想到赵嘉许跟失了心智般一直折磨她,她好不容易积蓄点能量,全拿来抵抗和修复了,最近才接上和宿主的联系,但因为没有足够的能量支撑,她只能用宿主的魂力暂且开启了应急简易版本。
谢清瑶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忍耐道:“把她魂魄的气息给我。”
小柒依言照做,偷看谢清瑶眼色,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宿主的魂魄也是她的,她用一下没什么吧。
“我给你的灵力附了限制,让你无法移魂,最好不要再做小动作。”谢清瑶警告道,她收起剑,转身便往外走,“你们留在这里,不要耍心眼。”
“赵嘉许,你看着她,别让她再做手脚。”
“是。”赵嘉许应声道。
她的手指动了动,把玉石化成玉镯,上前凑到小柒面前,笑眯眯地给她套上,“不要摘哦。”
小柒受了谢清瑶传来的灵力后变得比赵嘉许高不少,她低头看着赵嘉许上挑的眼角,感觉浑身都难受,这个疯子。
忍,只能忍。等见到贺月就好了。
……
咸咸的海风吹在贺月脸上,她很久没见过海了。
她坐在栈桥边,看以山和人吵架。
“这么贵你怎么不去抢?啊?”以山凶神恶煞地对一个女人说道。
那个女人头包布巾,腰束带,靠在船沿边,手里卷着烟丝,她头也不抬地呛声道:“没钱就别坐。”
“你!”以山气瘪。
她脸涨得通红,狠狠地瞪了这船老大两眼,然后快步走到贺月旁边捞起她就往外走。
“我不信没有别人肯去了!”以山嘟囔道。
贺月被她搂着腰,回头看了看那个女人,看见那女人点燃了烟丝,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们。
唉,怪她,一时不察,被人偷了荷包。这两天她和以山住在夷江都最贵的酒楼里,为的是这酒楼提供的屏蔽气息的服务。
夷江都过了一海湾,就是蓬莱,所以这里修道的人来往很多,比起普通的城镇,有很多不同,就比如这个可以屏蔽修士气息的住宿酒楼。
还有街上店铺里卖的东西,大部分是以灵石交易,少有使用银两的。
这导致贺月和以山花灵石的速度巨快无比。
倒霉的事情还不算完,她们疗伤了两天后打听前去蓬莱的船,居然只有一只船肯接。
据说是蓬莱出了好几条人命案,现在正在搜寻凶手,夷江都的船都不肯前去找霉头。
唯一肯去的,居然开价一人一千灵石,如此高价,和强盗无异了。
以山愤怒地把贺月带回酒楼,甫一关门,她就眼泪汪汪地对贺月说:“太欺负人了,我从来没有这么落魄过。”
贺月表示赞同与理解。
某种程度上来说,落云宗的名号十分响亮,自然财大气粗,就算是杂役弟子,也从未短过月俸。秦骏的做派一直惹人不爽也是这个原因,因为宗门已经给了很丰厚的赏钱和月俸,他还那副缺钱样,仿佛宗门亏待了他一般。
所以以山从未有过现在这般捉襟见肘的时候,而贺月从没下过山,灵石对她而言就和亮晶晶的石头无甚区别,更是没有吃过这方面的苦头。
两人都是一阵惆怅。
“笃笃。”
两人面面相觑,有谁会来敲她们的门?
她们在夷江都都没认识的人,这种时候会找上门来的,只有一个人。
以山对贺月使了个眼色,贺月点点头躲到床上放下幔帐。
以山整理了一下衣袖,随手拿起凳子,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试图感受门外人的气息。
“以山,开门。”很久都没听到的冷冽的声音。
以山一把把凳子扔在一旁,刷地打开门扑到门外人的怀里开始哇哇大哭。
“师姐呜呜呜,你终于来了,呜呜……”她把脑袋埋进谢清瑶的肩颈,在熟悉的气息里感受到安全感。
谢清瑶有些僵硬地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没事。”
终于有人来撑腰了,以山抱住谢清瑶,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她告状,从在山上被秦骏敲晕带下山,到兴乐坊被卷入莫名其妙的风波,再到刚刚被船老大鄙视嫌弃。
“对了,华章受伤好严重,师姐你给她看一看。”以山抹抹眼泪,放开谢清瑶走进房里找贺月。
谢清瑶抬起头扫视房内景饰,最终目光落在被床幔盖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