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的是一层层灰尘满地的楼梯,那老者转身跑到刑房里,丝毫不嫌弃的背上自己儿子,他低声呢喃:“儿啊,回家了。”
叶萱看向老者略微同情,但还是笑嘻嘻的走上前,把剑递给晏泽道:“哥,机关师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也就略知皮毛。”晏泽接了过去,有些力不从心,他迈开步子准备上前开路。
转头被秦以风拉住手腕,对上一双无奈的眸子,他唇角微动:“怎么了吗?”
秦以风立刻变脸有些吊儿郎当的说:“我想走前面嘛,刺激有挑战性,行不晏泽?”
有那么一瞬和他相比,晏泽竟有种沉稳的优越感在身上,要真找个人评价自己才像那个不苟言笑的正人君子。
虽说自己儿时也像个不务正业的小流氓。
晏泽“哦”了声,自觉后退一步给他让了路:“这是你说的,别到时候出事儿了说我不救你哈。”
“哎呀,怎么会呢。”秦以风拍了拍他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我像那种人吗?我肯定遇到危险拖住让你们走啊。”
叶萱阴沉脸看着这一幕,莫名吃起醋来,心里却又无数次安慰自己说他们只是好兄弟,但还是忍不住想揍秦以风一顿解气。
那老者看了他们一眼,背着自家儿子走在了最前面念叨着:“年轻真好啊……”
秦以风耸了耸肩,招呼了声叶萱,他走在前面说明前方还算安全的:“别在原地杵着,丢了我可不回来找。”
顺着楼梯走上去,顶处的天窗由于时间过长早已生锈,老者伸出满是老茧的手将其打开,他又说:“这里本该有东西遮挡的。”
等到真正出来后,一座极大的庄园映入眼帘,老者没再说话,转悠半天找了个院子把自己儿子放下后拿起铁锹开始挖坑。
“落日山庄。”这个山庄的名字还是极好记的,晏泽感觉自己的记性都好了不少,“这里为何无人?按理来说你们都归隐了才对。”
他为何又知道。秦以风疑惑。
叶萱一脸崇拜,还顺便拍了拍马屁:“还是晏泽哥厉害,如果不是晏泽哥我们说不定还困在里面,简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呀。”
“……”
你献殷勤的样子像个脑残。
晏泽干咳两声,有些不好意思:“许久前,我在一本书里看到的。”
闻言,老者身形一顿:“你那皇帝爹小日子挺清闲,还有时间写书。”
“?”
老者知他心中疑惑,又道:“这世上可没有专门写我们机关师的书,你那皇帝爹与我是旧相识为何那本书独独让你瞧见了,那鳖孙一肚子坏水,有意而为之。”
秦以风笑了两声:“第一次见有人胆子这么大。”
“半个身子都踏入黄土的人了,有何事还值得去畏惧,倒是你们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不要太轻狂了才好。”
由于经历与前世相差太大,太多眼生的人出现,逐渐难以控制局面,只能靠着运气或者别人的牵引一步步揭晓。
尤其是晏泽这种前世什么都被蒙在鼓里的人,就算重来一遍也容易屡屡受挫,最终落得个比前世更惨的下场。
毕竟后宫之事与夺嫡之争所参与的人皆心狠手辣,能在后宫存活到现在的人又有几个是天真的?意外死掉的妃子,以及因意外流掉是孩子,多半都是被陷害的。
“我所说的那位小故人若是有缘你们以后撞见了。”老者又感慨,“便不要把他当做什么恶人,他只是过于偏执了些,自打他爱人去世后便精神上出现了问题。”
想起那颗悬梁的人头叶萱还隐隐有些后怕,“那这得是有多疯啊。”
晏泽此时脑子有些乱,他按了按太阳穴说道:“所以我父皇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那老者冷哼一声,毫不避讳:“害妻以怨报德杀同生共死的朋友,这兔崽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是啊,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晏泽撇撇嘴,竟还抱有一丝期待,或许他只是身不由己不得不这样做,又或许是另有什么隐情。
“你应该是当年京城第一美人的娃吧?听说你娘就当了个贵妃,最后还自己吊死了,然后你嫁给了那个秦小将军做……夫君?”
老者许是觉着“妻子”二字不太合适,转瞬间改了口,待到将人埋好后,他又找了块木板刻字,此后这里便是他儿子的墓地。
“你好像知道很多。”
老者忙完了,终于回头:“趁我没发病还算清醒,有什么问题问吧。”
“你同我父皇什么关系啊?”晏泽总感觉他的身份不简单,既然他发话了自己也不再扭捏绕弯去问了。
老者回答的斩钉截铁:“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他是我侄儿拜把子兄弟,谎报身份自称无家可归,令牌便是我那对他坚信不疑的傻侄儿拜托给他的。”
秦以风恍然大悟:“所以皇帝害死了您的侄儿是吗?”
“是。”老者垂眸,早已释怀,苍白的头发被微风吹动似在嘲笑这世上就剩他一个孤家寡人了,“当了皇帝就忘本,将他处死了。”
叶萱可从未听到过这些话,她也不懂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默默的问了句:“晏泽哥你很讨厌皇上吗?”
秦以风听她说了一半咳了起来,试图盖过她的声音,后急忙捂住她的嘴,小声提醒道:“都摆在眼前了,就不要问了。”
“为何?定的罪是什么?”晏泽蹙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老者仔细回想着,情绪晦暗不明:“听说是安了个谋害皇嗣的罪名。”
晏泽听到这儿,莫名感到有些不安,除了那个人再没听说过谋害皇嗣被处死一说,他试探性的问:“那人是不是姓季?”
季知远。
“看来你认识他。”老者站在原地,沉重的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天,“落日山庄一百零四人,如今也该团聚了。”
晏泽懂他的意思,忙道:“霖川还活着。”
老者没什么动静,平静的态度好像在告诉别人这只是归宿而已,他淡淡问:“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没有的话便走吧。”
晏泽吐出一口热气,并不一语道破,只是低声道:“你要见一见你那许久未见的小侄子吗?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一定认得你。”
“一定很难吧?”
晏泽一愣:“什么?”
老者没有任何情绪,像麻木了般空洞,但说的话带着几分暖心:“你这小娃娃,在那个地方都自身难保,让他健康无忧无虑的长大,然后东求西求让他做自己的喜欢的事儿,一定很难吧?”
晏泽不记得了,为了不再被同情的目光注视着,他道:“我可是当朝六皇子,养个人送去太医院当差岂不是很简单?”
老者看向两边的人,会了他的意:“这小子总要懂得感恩的。”
说完,他转身缓慢的往房里走去。
“晏泽哥,咱们凡事要向前看嘛,有时候困在其中也做不了什么。”叶萱道。
秦以风拍了拍他的肩:“说你呢!”
“还有你,老是酗酒我不介意丧个夫。”晏泽毫不犹豫还给他。
此言一出,犹如惊天劈雷,叶萱傻傻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秦以风老脸一红,注意到她铁青的脸,感觉有点有趣儿,于是故意贫嘴道:“怎么会呢,我家夫君那可是菩萨心肠,准会把我捞出来的。”
晏泽颇有兴致继续回他:“你叫我声哥哥说不定我会大发慈悲。”
“好的哥哥。”秦以风笑道。
叶萱“呸”了声,双手叉腰:“比起我,你才是更不要脸的那个才对吧!”
“哥,她凶我。”
叶萱指着他的鼻子,表面凶神恶煞,最后却只说了句:“你你你,你小孩啊你!”
晏泽附和道:“是啊是啊,秦三岁。”
“秦弱智才对!”叶萱往晏泽那边靠了靠,故作嫌弃道,“本姑娘劝你老实点,不然等回去了我拿剑削你。”
秦以风“噢”了声,趁其不备揽住了晏泽的腰间,挑衅道:“那我抱着哥哥老实一点。”
叶萱怒火心烧,却又我可奈何,急得都要跳脚了:“秦以风你不要脸!”
“是啊。”秦以风转头当着她的面,又冲晏泽抛了个媚眼,“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嘛。”
晏泽浑身一僵,被膈应的哆嗦了一下,顿时不知所措,根本不敢与前世的他联想在一起,简直堪比细思极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夺舍了:“别说了,松手。”
秦以风果真如了他的意:“臣遵命。”
“……”
所以这俩人拌嘴究竟有何意义?
正当晏泽百思不得其解,脑子转不过来时,老者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朝这边挥挥手道:“答应你们的礼物。”
“那便多谢了。”秦以风选择来者不拒,便走到最前面,回头喊他们跟上。
一点也不拘谨。叶萱虽说这样想,但还是跟过去了。
只见屋内摆着大大小小的三个旧到沾满灰尘的箱子,老者指了一个较大的箱子对折叶萱说道:“小女娃娃,这个是给你的。”
老者蹲下身将其打开,里面是把总体呈现红色的雨伞,与普通的伞不同的是骨架是钢铁打造而成,锋利度堪比剑刃。
“我不需要伞的,不过还是谢谢您。”叶萱想婉拒。
老者没回应,默默将伞拿起,握在伞柄处竟拔出一把匕首来,他反手拿着匕首仔细看了看,同时按了两个凸起处伞蓦然打开,正前方的墙不知被何物射穿了好几个小孔。
“无声针。”
开伞时使人并无戒备,同时发出的便是无声针足以给人带来致命一击,其锋利程度与细针相媲美。
片刻,晏泽又补了句:“是红叶,这伞的骨架恐怕足够削掉人的脑袋吧。”
老者这才将目光转到他的身上:“知道的还挺多。”
“你这女娃娃还是收下吧。”老者收了伞,准备递给她。
叶萱见着稀奇,矜持了片刻便拿了:“那多谢老爷爷您了。”
见秦以风看着自己,她瞪了回去:“看什么看,眼睛不想要了?小心我暗杀你啊。”
闻言,秦以风干笑:“叶萱妹妹,那哥哥我就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老者又打开了另一个较小的盒子,里面装着把黑色扇子,他轻轻打开上面图案精美与平时在集市上买的没差别,关上后他将排口边处往手心中拍了一下,随即刀刃边角便露出,稍微一甩便成了杀人利器。
“殿下想必您用的到。”
晏泽勾起唇角:“有想法。”
老者一顿,把刀刃推回去递于他手:“想多了,用于防身便可。”
最后,老者又打开了最后的箱子,那个看起来最旧,里面是把□□,他没拿起来只是踢了踢。
“秦家小子,送你的。”
秦以风拱手:“多谢。”
“可否将令牌给我看看。”老者又看向晏泽询问道。
晏泽这才想起身上还带着秦以风给的令牌,他犹豫片刻见秦以风没有制止,便送了过去:“有什么问题吗?”
老者捏着上方的“令”字,往前推动出现了个极小的夹层,他从中抽出一张纸条来,展示了出来:“看清楚了吗?”
晏泽忙点头。
“这是知远的亲笔,带给霖川。”话音刚落他又将纸条放回原处,把令牌扔了回去,“我不识路,无法告知你们这是何处,十几年前我亦是只从暗道出去,祝你们好运,但切记不要选择随着暗道那条路返回,没有人带领稍不注意便会触发其他机关。”
实际上晏泽只看到了楼梯,和一些特殊花纹的装饰品。
……
出了落日山庄,老者也没有再送他们,只是缓慢的走了回去,背影落寞而又孤寂,不回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毫不留情的闭了门。
晏泽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的看了半天:“以风,我应该说他是释怀了,还是一辈子困在了这个地方。”
秦以风抱着两个大箱子,还有兴致侧过头回答:“他回家了。”
是啊,无论如何至少他回家了。
“你是真的懒啊。”秦以风不悦瞥向两手空空的叶萱,“自己的东西让我拿。”
说话间,落日山庄火苗乍现,微风一吹顺势燃烧起来。
晏泽脑海里想到了一个人。
——祝安。
选择的死法都相同,大火中烧成灰烬,连带着整个山庄彻底消失,至少他和他同是机关师的师兄弟们团圆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秦以风:那我抱着哥哥老实一点。
叶萱:你死!(微笑)
秦以风OS:耶,扳回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