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秦以风揉了揉发烫的耳朵，为了压抑心底难以言喻的感觉，他毒舌道，“看起来挺蠢的。”

晏泽托着腮，抬眸问：“话说，中秋节你打算怎么过？”

柳言澈拍拍胸脯，吊儿郎当的做到桌面上，放肆的翘着二郎腿，拿起桌上的空酒杯轻轻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和哥几个酒中度过，有兄弟有美酒，抬头便是那皎皎明月，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他是和亲人团不了圆，军营就是他的家，一起的兄弟就是他最亲的人。

“老实点。”秦以风抢过他手中的酒杯，重新放在桌子上，转头目光柔和，语气中带着商量的意味，“晏泽，这两天你回去好好养伤，中秋我带你出去。”

晏泽闻言眼前一亮，“此话当真？”

说起来他还未曾好好过一次中秋，儿时与季霖川、周少卿一同赏月，前世整日宅在院中有时与秦以风饮酒谈心，心心相惜。

没有亲人，何来团圆，又何故过那中秋佳节，无非望月思人罢了。

晏泽前世十分敬重这个镇国将军，也真心把他当知己，同类与同类之间总是有着令人难以琢磨的吸引力，对方就像忽然照射进来的一束光，不可亵渎。

“当真。”秦以风不咸不淡道，“不能老闷在房中，小心憋出病来。”

晏泽莞尔一笑，垂眸轻轻“嗯”了声，良久只吐出四个字：“我知道了。”

“那我嘞？”柳言澈冒出个脑袋来，挡住了秦以风的视线，带着少许阴阳怪气道，“以风哥哥也带我出去呗，言澈也想赏花灯…… ”

“……”

还没等他说完，秦以风就受不了：“你能不能闭嘴？吃错药了？”

柳言澈从桌上下来，双手叉腰，侧过了头：“你还真是有了新朋友忘了旧知己，回头我就去你家作妖。”

秦以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看我娘不打断你的狗腿。”

“唉，咱俩打架你娘打小就向着我，还有你多大了还找娘告状？”说到这儿，柳言澈笑容有那么一瞬的僵硬，但很快释然。

看他们吵闹，晏泽失笑，根本无法与前世印象中那个冷淡不苟言笑城府极深的秦以风联想到一起。

前世他也有幸碰到过这个副将几次，从未见过这人如此吊儿郎当的一面。

可能是当初首次见面的影响，晏泽竟一直觉得这人该是个温柔沉稳的，现在看来是他印象刻板了。

“臭小子长本事了，来来来，我们出去打一架，你赢了我什么都听你的。”秦以风想到前世发生过的惨事儿都有余地挽回，就也没那么发愁了，偶尔和好兄弟拌两句嘴，还有些愉悦。

说完，他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不带我出去玩就算了，居然还想和我打架？我让你娘教育教育你！”

秦以风“切”了一声：“告状精加跟屁虫。”

“嘿——”柳言澈长音拉的老长，狠狠翻了个白眼，“你敢揍我我怎么不敢大义灭亲？咱俩可是义结金兰的好兄弟，不想着互帮互助老想着揍我。”

秦以风蹙了蹙眉，嘴角一抽，“好兄弟？往我米饭里下辣椒的是谁？你犯错了给你擦屁股的又是谁？哪有人生辰送活老鼠的……”

见状，晏泽傻眼了。

柳言澈呛了一下，有些心虚，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我后面不是重新送你了吗？”

“是。”秦以风后牙槽都要咬碎了，“你当然送了，还让我拿回去再打开，打开是只蛐蛐儿，跳我娘身上，两次把我娘吓个半死，你见过谁生辰被自家爹揍两次的？你还真是我的好兄弟。”

真是怨种啊。

晏泽想笑，为了让气氛不尴尬都快憋出内伤了，但到底还是没忍住漏了一声，两道视线落到他的身上，仿佛在问你在笑什么。

难道不好笑吗？

他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还是解围道：“许是柳副将天性爱玩，那蛐蛐儿就是他眼中最好之物呢？”

秦以风“嘶”了声，点点头：“行啊，口味挺重，还爱玩活老鼠。”

“……”这副将还是多多保重吧。

很生动形象的诠释了“我跟你掏心窝子，你跟我玩心眼子”这句话。

柳言澈一时无言以对，“虽然我当初确实是为了坑你，但往事不重提啊，我现在对你挺好的吧。”

见秦以风没说话，他继续夸张道：“在我眼里，你可是天下第一厉害，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兄长，也是世上最最最……”

他忽然没词了，“最”了半天也没再夸出一句话来，场面顿时又有些尴尬。

“最什么？”秦以风冷哼一声，“最脑残？”

那也不至于。

柳言澈彻底被噎住，虽然这人有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点脑残。

他话锋一转，“这可不是我说的哦。”

秦以风把肚子里的火咽下去，又压下想揍他的冲动，一字一顿道：“柳副将您玩的开心，我带着六殿下先告辞了。”

“还柳副将。”柳言澈深知这人是在阴阳自己，后退几步给他让出了条路，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秦大将军慢走不送，听闻秦大将军千杯不醉，晚上赏脸小叙。”

晏泽脸色比刚醒时好了很多，他刚站起身子准备走，就被一只手服住胳膊，随后他一脸迷茫的看向旁边，目光中透露着疑惑，但很快又理解了这人此番作为究竟是为何，无奈的笑了笑：“我无事。”

秦以风没接着他的话说什么，顺势扣住了他的手，逐渐已习惯他冰凉，好似不是真人般的体温，赌气般白了柳言澈一眼，但还是说道：“晚上再叙，先走了。”

对拉手这个动作，晏泽依旧不适应，下意识想抽离，见对方不肯松手，只好放弃。

“慢走不送啊。”

望着这两人离去的背影，柳言澈莫名觉得有些般配，意外瞥到他们牵着的手，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捏着下巴思考：“秦以风这小子，不对劲儿啊。”

*

回到将军府，晏泽就被迫躺在床上不得不休息，被子捂的严严实实的，生怕他冷似的，还特地又给他煮了碗米粥。

见秦以风试图亲自喂自己，晏泽实在忍不住坐起了身，这是把他供起来了吗？

“大可不必。”晏泽轻咳了两声，这样的待遇他根本习惯不了，甚至还有些抵触，“我有手有脚的，自己可以。”

秦以风顿了下，将碗递给了他：“小心烫。”

哪知晏泽比他嘴快，刚尝了一口就被呛到了，察觉到他有慌慌张张地找手帕，阻止道：“我没事我没事，有劳了。”

“嗯。”

秦以风坐在床边没再说话，只觉着与他单独相处时，面前像是隔着一层屏障一般，无论如何也无法戳破，关系也有种说不清楚的微妙。

想靠近，却无论如何也接近不了。

“其实我是不希望你插手那些事儿的。”秦以风垂眸不看他。

晏泽手中的勺子停留在唇边，愣了一瞬后继续缓慢着吃。

难道和前世一样让他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死他都不知道外面究竟怎么了，他那些所珍视的人变成什么样子了。

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永远困在这个人创造出的美好院子里，最后不明不白地死去。

“你……”

秦以风欲言又止，恰巧这时有人敲门。

他揉了揉眉心，起身便去开门：“你是，周少卿？”

来人正是周少卿，他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随后视线落在晏泽身上：“将军。”

秦以风微颔，“有事进来说。”

闻言，周少卿也不客气了，大步朝着床边走去，一声不吭直直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殿下，少卿受二皇子唤回，恐今日便要回去，殿下日后切记好生照顾自己。”

“晏尘溯他想干什么。”晏泽声音很明显冷了下来。

周少卿摇头，“皇上既然已经把少卿赐给二皇子，此后少卿便是二皇子的人了。”

“霖川知道吗？”

周少卿回答：“不知。”

季霖川都回太医院了，又怎么会知道。

沉默片刻。

晏泽“嗯”了声，又问：“那你脸上的疤怎么样了？”

周少卿再次磕头叩首：“回殿下，霖川已经为少卿开过药膏了。殿下保重，少卿此番前去是生是死殿下不必挂念，除此多谢殿下这么多年的收留。”

晏泽只觉得这些话刺耳的紧，胸腔里的怒火不断燃烧，最终一切怨气都被他强压，然而喉咙里突然涌上了一股鲜红的液体，竟是硬生生咽了下去，再也没心情做任何事情。

整个房间万籁俱静。

“起来。”晏泽痛苦的闭上眸子，声音都在发颤。

周少卿听话站起，对着他又做了个辑，“殿下，告辞。”

晏泽吐出一口热气，去看他:“还回来吗？”

这又怎么是他能决定的呢？

周少卿直起身子，勾起唇笑了笑，不再拘泥于身份开口道：“倘若山水有相逢，你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前是仆对主子，后就是对情深意重的友人。

晏泽微颔，语气轻柔而冷淡：“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晏尘溯啊晏尘溯，你究竟想怎么样？

再没言语，周少卿丝毫不留恋般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吉人只有天相，他应不会有事儿的。”秦以风在一旁出声安慰。

晏泽低着头发不出声。

秦以风在一边耐心劝他，“心情不好就发泄出来，别什么都憋在心里，会出事儿的。”

回想半天，晏泽是发生过的一点好事儿都想不到，好多事好像都在往坏的那一方偏离，好多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压的人喘不过来气，事与愿违。

“我是不是真的那么没用，谁都保不住，连带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秦以风（拉手）：回家吃饭饭，不想烦心事儿了。

晏泽默默跟着他走。

柳言澈（吃瓜）：这俩人不对劲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