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昭阳殿内的吼叫声停止。
楚兰台瞬间倒抽了一口气,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向昭阳殿。
“世子。”几个宫人要拦。
楚兰台一脚将人踹开:“滚开,陛下有旨,昭阳殿内一切照旧。”
“我要探望三殿下,你也敢拦!”
昭妃以血成书,奕帝也开始怀疑当初事情的真假,昭阳殿内一切供应恢复如常,只是赵修齐还不许出殿门,却允许他人探望。
楚兰台自来了长安,还是第一次动气,将几个内侍吓得不轻,不一会便让他进去。
殿内陈设早就已经乱了,楚兰台进入时看到的便是昏迷的赵修齐,李嬷嬷正急忙将人往卧榻上抬。
她一见楚兰台,急忙喊道:“世子,殿下晕过去了,叫太医,叫太医。”
楚兰台点了点头,转头喊道:“愣着做什么!?叫太医呀”
“可是……”
“可什么是!”楚兰台怒道,“殿下好歹是三皇子,出了事,小心你们全家的脑袋!”
他气急低头,直接对上赵修齐睁开的眼。
还没看清,就被人紧紧抱住,怀里是赵修齐闷闷的叫喊,如同一只遍体鳞伤的困兽。
楚兰台轻轻回抱住这个昔日风光无限的皇子,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的肆意和骄傲,心酸不由得弥漫。
太子早已成年开府,比起作为姐夫的太子,楚兰台在长安其实相处最多的是赵修齐。
人非草木,何况对方的性格并不算坏。
赵修齐颤抖得更加厉害,抱着楚兰台轻的双臂收得更紧,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是在喘息还是在哭泣。
楚兰台被箍得有些难受,推开赵修齐,犹豫片刻,将怀里的荷包拿了出来。
头发有些凌乱,身后还是血淋淋的赵修齐在看到那荷包的刹那,呼吸都有些重了。
他闭上了眼,再次睁开后,一行清泪滑下。
越来越多,直到后来像是决堤了似的,泪水糊得满脸都是。
这么长时间楚兰台没看到过赵修齐掉过一滴眼泪,但现在那泪水溢满了整个眼眶。
赵修齐不停地喘着气,也许还在克制自己。
他拿过那个荷包捂进怀里,压抑着自己的表情,整张脸因为忍耐而扭曲了。
楚兰台喉咙一梗,眼底也有些湿润,“哭吧……”
赵修齐沉默了许久,只是人抖得像筛糠。
“呜——”短促而嘶哑的叫声,忽然从喉咙里迸发,然后就是抑制了所有声音的哭泣。
赵修齐佝偻着身体,整个人像一只虾,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抵挡外界。
那是被压抑到了极致的自我防御,他被逼到了绝境。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修齐才开口,很沙哑,像是锅底在砂砾上摩擦,并不好听。
“我能,相信你吗?”
“帮我。”
楚兰台愕然,像是生锈的钟摆,一点点低下了头,看向怀里。
他总觉得这个小殿下脾气就和猫似的,你拍拍他,他就和你恼,你不理他,他又过来围着你转。
但他从没见过赵修齐服软的模样。
“殿下。”
楚兰台撇了四周一眼,将所有人包括李嬷嬷都屏退,而后在赵修齐耳边低语:“接下来我说的事情您要牢牢记得。”
“第一,我昨日夜里去了落霞殿,昭妃娘娘说当时殿内香味有异。而我刚才在殿内寻了一圈,却发现其它东西凌乱散落,但唯有香料不知所踪。”
“事发不过半月,昭阳殿又封宫,若不是您让人收拾过,便是昭阳殿内如今的宫人有叛徒。”
赵修齐瞳孔猛地收缩,他自那日之后,身边唯有剩下了她母妃从宫外带进来的忠仆。
一个是李嬷嬷,一个是小桃红。
楚兰台一顿,接着说道:“第二,皇后娘娘愿意照拂您。您如今若要查出真相,唯有倚靠皇后娘娘。”
皇后觉得此事蹊跷,若是昭妃真是冤枉,或许奕帝会对赵修齐怀有愧疚之情。
三皇子在众皇子中年长,若能提前拉拢,也算太子一条臂膀。
当然,皇后会这么想,楚兰台也没少在其中出力。
“第三,无论您现在有多恨,都不要轻举妄动。”
楚兰台叹了口气:“我从皇后处听闻,丽嫔似乎寻过宫中册簿,翻了昭阳殿宫中宫人出宫探安的日期。但此事尚未核实。”
出事那天,李嬷嬷正好出宫去家中探安。
这可是巧得很呢。
见赵修齐似乎激动的要冲出,楚兰台一把按住他:“您现在还不能出昭阳殿!”
楚兰台死死盯着他,低声道:“昭妃娘娘好不容易才保下了您,您难道要让娘娘的心意白费?”
“现在您的头等大事就是保护好您自己的小命。”
其他的,有的是时机
赵修齐从对方的眼中明明白白看到了这句未说出口的话。
楚兰台垂目:“放心,我在昭阳殿受昭妃娘娘照拂,此事定会略尽绵薄之力。”
他一时的大意,害了昭妃的性命,所以他一定会帮赵修齐查清此事。
赵修齐不知道楚兰台是怎么做到的,在朝阳殿修养了不过一月,就传来了中宫的文书。
太医院内发现了丽嫔私自寻药的账册,而后昭阳殿解封,三皇子被带往椒房殿,由皇后照拂。
入了椒房殿后,赵修齐倒也没受什么罪。
他感激皇后替他母妃伸冤,也愿意助太子一臂之力。
只是皇后毕竟自己有儿子,而他当时年纪也大了,二人不过是面子情。
椒房殿于他太过陌生,没了母亲,寄人篱下,赵修齐也是那时第一次明白了楚兰台在长安的处境。
一来二去,两人倒是有了几分相濡以沫的意思。
也是某一日冬日,殿内寒凉,皇后并没有亏待他,却也没有多照顾。
那时李嬷嬷病着,其它仆人对他这位三殿下也远没有太子那般细致,炉火,什么的不缺,但是在书房内的护手一时却是没有。
赵修齐也不想去麻烦皇后,一连这样在书房手冻了两天。
第三天,他突然在自己的书房里看见多了一个白绒红眼的小兔子护手。
那个兔子也是胖成了汤圆,但神态不知为什么,是不甘心又凶巴巴的,却又凶得憨态可掬。
赵修齐抿着唇,把那汤圆兔子攥紧了些,突然就觉得这样的日子或许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
等到回到房间,赵修齐关上门后才从镜中看到自己的失态,他不由得从远处的箱笼里找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白球。
多年下来,白色的毛发已经泛黄,兔子的眼睛也掉了,唯有那嚣张的表情一如既往。
赵修齐却静静垂着眸。
他伸手摸了摸一团毛茸茸的小兔子。
捏了又捏。
将那不明的心绪压了下去,却又被剧烈的心跳声吵乱了耳畔。
当年还是年幼,昭阳殿内奕帝曾戏言,若楚兰台不是世子,便要讨过来。
可惜如今那句戏言,也只能是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