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二名叫季羡渔,是季回川的从侄,自幼便与楚兰台一同受季回川的迫害。
楚兰台瞧了一眼自家的损友:“怎么,今日袁枢没拉着你去算账?”
“我可是在季师那儿说了不少好话,才把你弄了过来,要是你不给我当牛做马,我便回去让季师收拾你。”
季羡渔咂咂嘴:“啧啧啧,世子,您见过说文解字中‘狐假虎威’是什么尊容么,便是您如今的模样。”
楚兰台却点点头,故作正经道:“那你知不知道说文解字中‘游手好闲’是什么模样么?大抵便是季二你这模样了。”
羡渔眼皮跳了跳,跟楚兰台对视了一眼:“我说世子,您之前把我送草原上做牛做马记不得了。”
冀州外连接草原,总要与各族打交道。
季羡渔的辩才师承季回川,而之前互市,楚兰台自然是抓了对方壮丁的。
楚兰台笑一声:“正好,我多年不在冀州,正要找你了解一下草原各族的消息。”
他断续的不在冀州,关于冀州的事情都是靠书信来往。
今年鲜卑大乱,互市也待开,要是不了解草原上的事情可是不行。
*
几人相携到了令君府,韩同正好不在。
但是季羡渔与楚兰台也算是常客,不过通传一声,便被带到了偏殿。
袁枢正在算账。
“财神爷,我这个月的薪俸能多发一些不?不然就要连酒都买不起了。”季羡渔隔着木台,坐到了袁枢对面。
袁枢头也不抬:“你再私自去买酒,我就把禁酒令贴你房里。”
季羡渔捂了捂嘴:“我说袁枢,你自己不喝酒,总不能不让我喝吧?”
“冀北缺粮,今年的粮食不过勉强供应。民间没有多余的……世子?”袁枢抬眸,这才发现来的不止是季羡渔。
他要起身,却被楚兰台制止:“不必多礼。”
“今日我来,是想知道互市的情况如何?”
当初互市是由他提出,楚王便由他自己负责,楚兰台身边除了自幼便跟着的亲卫,也就这两个陪读最熟悉了。
袁枢点点头,从书库拿出一册厚厚的账册。
楚兰台拿起翻了翻。
冀州边塞势力分为两大块,一块是查尔外的金,漠,尤,羌与各族小部落,另一块是秦关,玉门外的鲜卑。
鲜卑势大,长期与冀州不睦,所以冀州多是与查尔外的各族小部落互市。
而尤族的阿骨打与楚王是结义兄弟,将自己的妹子嫁给楚王做了侧妃,与冀州最为亲近。
当初的互市也是从尤开始。
冀州的茶,盐售往草原,换来草原的牛羊。
若是冬日草原遭灾,冀州也会售卖一部分余粮给交好的部落,大大削减了小部落的压力。
自从互市开始,那些部落与冀州也愈发的亲密。
“张家最近打算借道,出塞行商。”
楚兰台皱眉:“张老怎的忽地想着去塞外做生意了?”
袁枢叹了口气:“西域香料精贵,又难得冀州开了互市,张家想要看看能不能从这边穿到西边的大石。”
楚兰台:“张家本就将生意做到海外,如今再将生意做到草原和西域,整个大奕都被他们打穿了。”
“韩令与我父王是怎么说的?”
袁枢:“三七分账。”
张家北上,所得却要三七分账,这亏了么?
没有。
其一,大奕要到草原,唯有冀州和汴州,可汴州没有互市,所以张家要借道草原,唯有通过冀州。
而冀州现在也是在买马和牛羊,张家这样无异于是在抢生意,若是寻常没有交情的,冀州根本不会同意借道。
其二.冀州到大石路远,但之前那一段却大多是与冀州交好的部落,冀州的帛书,不但能让将士放行,也能让外边那些与冀州有交情的部落手下留情,不去劫掠他们。
而冀州也需要借助张家商道从北方贩卖牛羊,再从南方购买粮食和盐等,这是互利互惠的一件事。
生意便是如此,双方都觉得得利,才是好生意。
楚兰台也是倾向答应,故而问了几句便又让袁枢接着解释。
“听闻世子要效仿古法军屯?”
楚兰台点点头:“不急,冀州的丰平渠修的如何了?”
冀州水源的来源原是金怀江和长江,其中金怀江横穿夷陵,秣陵,奚陵,长江路经江北,江东,江下。
然而除了这六郡,余下的郡县水源便唯有河流。
而河流时有干旱,又四处刮风,所以余下地区便难以耕种。
楚兰台在离开冀州之前,曾建议韩同修建水利,打井挖水。
可别小看这挖井,在现代要挖井都得需要机器,还不一定能成,冀州低下水可不是一般的深,更别提现在这水平了。
好在挖井这事儿不是他一个人干,他先是翻了什么《墨经》,《天工开物》让人打了什么,锚钩、铁链、隼钉、这才让人去挖井。
而另一边,开始挖渠引水,让六郡的水源引往他处。
这事儿他说来不过是提了个设想,设计考工匠,实行靠地方。
而整个冀州后备基本都在韩同手中,对方这个时候责任便是从他不靠谱的想法中提拉着还算靠谱有用的想法,然后再考虑能否实行,如何实行。
袁枢沉吟片刻,取出一副冀州的地图。
然而此图上唯有冀州十六郡的地势和江流分支。
他指着地图道:“近两年冀州与胡人互市,又与张家合作将物品销售到各地,府库比往日进账不少。”
“可是修建水利之事耗人力物力都极大,故而师父筹谋良久,如今除了世子离开时准备要修建的新平,丹阳,衡阳三郡,余下唯太原,朔方,永安,大兴四郡。
楚兰台心中倒抽一口冷气。
连着他走那年开始修建水渠,到如今不过三年,三年对方竟然能以冀州这点财务修了七郡的水渠。
要知道这里可是冀州!
楚兰台不由得开口:“韩令君大才。”
袁枢却是微微摇头:“师父常说,世子当初提出的互市才是大才,若非世子此法,冀州不会有余银修水渠。”
楚兰台苦笑:“韩令君这话可是折煞我了,我充其量就是和季师一般动嘴皮子。要是没有令君,这样大的事情我一个如何做得来。”
“世子不必妄自菲薄。”
袁枢儒雅的脸上透出笑意:“世子岂不知,季二那张嘴可抵得千军万马,如今许多部落可都认着他。”
“袁老大,妄你自诩君子,你差我去游说那些小部落互市就算了,还取笑我?”季二睁大了眼。
袁枢轻笑出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遇到你季二,枢又怎么能做君子?”
谈笑间,忽然听到门房传唤。
“世子,羡渔。”韩同姗姗来迟。
“令君。”楚兰台和季羡渔起身行礼。
韩同看了一眼账簿了然道:“世子多年未归,如今却要主理军屯之事,若有差使,臣定然尽心竭力。”
楚兰台取出新平,丹阳,衡阳的地图,放在案台上:“令君客气,军屯之法,取自曹魏青川军屯,却又有所不同。”
曹操的军屯是让士兵农闲屯田,农忙务农,可种番薯不需要伺弄的那么精心,唯有收时麻烦一些。
楚兰台先以荒田,荒山尝试看看能否种出番薯,若是能种出,第二年就向四周推广。
此话说着简单,可实际操作却不简单。
军屯营地为何,军屯后如何操练,如何种地,又如何驻守开垦出来的农田。
而知道番薯如何耕种的唯有随着楚兰台去长安的那一波人,这些人如何安排,等等不一而足。
而且既然是楚兰台亲自领的差事,那当然是要更上心的。
楚王府在新平,新平的军屯事宜倒是方便,可丹阳,衡阳距离这里各有一郡之隔,即使他将自己带去长安的侍卫分过去,也未必压得住当地的驻军。
所以他必然是要时不时去各处去巡视的。
而且无论耕种什么,都是需要水源的,而为了不与民争地,他选的都是荒田和丘陵山地,这就意味着有些地方的水源无法保证。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各地引水挖渠,或者打井。
这势必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材料,制造,还要得搭上人工。寒冬腊月让人做事,总得备好军资。
今年鲜卑,匈奴也不知会不会南下骚扰,总要屯些军粮。
总之到处都要钱,而冀州最缺的就是钱
钱钱钱钱钱……楚兰台把账册一合,叹了口气。
“待术赤王与公主离开,我便向父王请命回查尔。”
看看能不能在冬日之前娄一把银子来。
韩同沉思片刻,道:“之前议事,王爷曾谈到鲜卑来使离开前曾表露有与齐郡王联姻之意。”
楚兰台一愣,想到那朵草原之花,垂眸道:“韩令以为,萧太后是否会答应?”
季羡渔唇勾了勾:“我猜,为了拉拢长安,萧太后必然会答应。”
楚兰台微垂着眼,轻轻的开了口:“今年缺粮,陛下定然会应允联姻。”
季羡渔:“看来咱们这位齐郡王,怕是桃花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