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向来喜欢在秋季南下，因为秋季时的他们经过一个春秋的休养生息，人和马都养得膘肥体壮。
秋季后，草原草木即将枯萎，天气寒冷，人和牲畜都无东西可吃，如果想要度过冬季，便要进犯中原，劫掠中原的越冬物资和女人财富。
但是今年秋季，鲜卑却没有来骚扰。
正如他们所料，为了寻求外援，楚兰台大婚不过一月，鲜卑便派遣使者去了长安，遣嫁公主已示友好。
奕帝大喜，当场应允，下令耶律尔玛与赵修齐冬日大婚。
得了奕帝支持，萧太后在鲜卑势力大涨。
如今鲜卑里边打成了一团，匈奴也忙着吞并鲜卑，反倒是没空搭理南方。
楚兰台得了空，想要在冬日之前再赚一笔，撑着没到冬季到了查尔。
现在冀州缺钱，楚兰台打算将卤水湖晒出的盐贩给周边的小部落。
在大奕，盐价是粮价的一点五到两倍，这个价格还特指中原和平时期。
若在偏远地区或者是少数民族聚集地，犹如冀州、汴州等地，盐价则会高至粮价的五倍。
对居于边塞的游牧民族来说，盐一直是很稀缺的资源，不止人要吃盐，草原上的牛羊马也要吃盐。
而他要做的就是用盐和茶叶同塞外的胡人交换马匹，牛羊，皮袄和兽头等。
楚兰台要做的就是去换了他们大批的牛羊，再通过张家高价贩去各地，再换成粮食，材料运回冀州。
别看这事儿说的简单，胡人习惯了掳掠，若是一般的人根本不敢这样与胡人做生意。
唯有冀州军队守着的边塞之地，才能保障交易的安全。
这次楚兰台要交易的部落是乌丸。
秋日里，乌丸的首领术儿朵带着近五百骑兵来到了查尔的涿屯县。
县内已经备了宴会等待着他，当天傍晚篝火燃起，酒肉一盘盘端了上来。
楚兰台坐在正中上位，左侧坐的是冀州驻兵总将付将军。
术儿朵一来，巡视了一圈宴会，便大大咧咧地带着自己的亲信坐在了右侧一排矮桌之后。
一坐下，术儿朵就把身上的刀剑放在了桌旁地上，哈哈大笑着，笑声震得人脑瓜子疼。
“哈哈哈哈，我好久没见到付将军了。一别数年，付将军还是如此的英姿飒爽，气势勇猛啊。”
术儿朵看起来已有四五十岁，长得很是壮硕，他和部下皆是一副胡人的装扮，相貌普普通通，满脸都是横肉，只是声音很大，非常响亮刺耳，绝对是叫阵的一个好手。
付将军也笑了，他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杯子朝术儿朵举了举酒杯：“术儿朵首领也是一如既往的豪迈大气。”
他说完，将酒水一饮而尽。
乌丸部落人不多，对冀州也是示好为主，所以今日倒是能省心一些。
“我们这几年都没见世子了。”
术儿朵又举起一碗酒，豪迈的一口饮尽，用袖口擦了擦嘴：“阿术里前几日还说要找您跑马呢。”
阿术里是术儿朵的长子。
楚兰台也笑着喝了一碗：“我们冀州永远欢迎乌丸的勇士。”
他切下一盘烤羊肉，笑着问道：“今日阿术里兄弟怎么没来？”
“别说了，阿术里在帐里看着呢。”
术儿朵重重把酒碗一跺：“我们前几日匈奴抢了我们好些牛羊，要不是其哈尔的羌族兄弟来得及时，我们的牧群都保不住了。”
草原部落，互相掳掠是常态。
“这次我们来，除了买盐，还想问问冀州有没有粮食。”
术儿朵把来意说明：“我知道你们中原的牛羊比粮食珍贵，想要换一些多粮食草料回去，不然今年冬天要饿死不少人。”
之前鲜卑来使说在军中没见楚兰台，那是因为楚兰台之前不在秦关与玉门，而是一直在查尔与羌，金，漠，尤这些部落打交道。
四部落虽然联盟抵抗鲜卑匈奴，但是与冀州的关系却并非一样。
其中羌，与冀州最近，打交道最多，关系也最好。尤人部落与冀州时有联姻，也还算不错，例如燕侧妃就是出自尤人部落。
金，漠这两个部落位于羌尤与鲜卑之间，与冀州往来不算密切，偶尔也会随着鲜卑来冀州骚扰一下。
楚兰台之前主要就是防备位于查尔的金，漠两族。
冀州汴州重镇之处有长长的城池与壕坑，胡人的马在草原上驰骋，却不能轻易跨过壕坑和城池。
这些部落见强攻讨不了好，见最近几年查尔开了互市，也渐渐愿意来以物质物度过冬季。
不过冀州缺粮是真，要是往年，还真不一定能凑齐粮食给术儿朵。
楚兰台故作为难的迟疑了一下：“术儿朵首领，你也知道前几年鲜卑来骚扰时冀州误了农耕，把前几年的存量都耗光了。”
“这几年倒是还好，但是一会儿也没有那么多存粮。”
术儿朵一手揽住楚兰台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把酒壶递上：“世子，你与我儿可是朋友，他说你是个有本事的人，这次可一定要帮我们。”
楚兰台接过一口喝了个干净，将酒坛一摔，坛子“乓啷”的碎了一地。
楚兰台道：“说句心理话，阿术里兄弟是我在草原上最好的兄弟，我也视术儿朵首领你为我的叔伯长辈。”
“冀州确实没有什么粮，可是术儿朵首领你既然开口，我倒是有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
术儿朵瞬间被楚兰台的话吸引：“哦？”
楚兰台笑道：“冀州没粮，但是可以从其他的地方买。”
“我们冀州可以试试能不能在其他地方买得到粮。”
“到时要是有了消息，我让人去告诉你们，我保证价格方面不会让你们吃亏。按照市价八成，一匹牛羊五十斗粮，如何？”
“好，爽快。”
术儿朵顿时把桌一拍：“我儿信得过你，我也相信过你。”
他忽地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世子，这个你也知道今年鲜卑乱了，匈奴现在得气焰嚣张得很。”
“不仅是我们乌丸，我那兄弟其哈尔也与金，漠，也被匈奴扰得缺粮，世子要是能换粮，顺便能替我那些兄弟多换一些么？”
楚兰台一顿：“羌与尤的兄弟们我自然是义不容辞的，可是漠和金……我是敬重完颜和阿骨打首领，可是要是他们拿了粮，到时又来扰我们。”
术儿朵拍了拍胸脯：“这个你放心，我术儿朵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再来。”
“他们要是这样恩将仇报，我和其哈尔也不会答应。”
楚兰台点点头：“我自然是相信术儿朵首领的，只是四个部落人数众多，需要的粮只怕也不少，要是去换，花的时间也就多了。”
“而且我们从外边买粮，如果只是帮术儿朵首领你还好，要是加上其他部落，我们一时也没银子去换那么多粮。”
术儿朵：“那世子你的意思是？”
楚兰台思考了一会：“几位首领若是信得过我，先告诉我各个部落要买多少粮，若是多了，只怕各位得垫一些定金。”
术儿朵一顿：“这我不能决定，得回去给我那些兄弟说说。”
楚兰台笑笑：“这是自然，术儿朵首领回去大可以与各位首领说说，也向完颜和阿骨打首领表示我冀州的友好。”
第二日清晨，乌丸人带着盐回了草原。
乌丸除了换了盐，还换了茶。
等术儿朵离开，楚兰台才让人将牛羊赶回。
营地搭建整列有序，营地周围有数个哨塔，士兵站在其上，时刻提防敌人袭击。
这些营地大多是用木头搭建，也有一部分用的草和泥混合的土房。
道路是泥路，但却被清理得很干净。
将士们将一群群的牛羊刚往牧场，马匹赶去马厩。
喂马的士卒正倒着草料，草料里加了豆类，马匹吃得香，打着响鼻，埋在草料里抬不起头。
付将军督促着手下将士，听着下边的回禀，有些不可思议：“一百头牛，三百头羊，十六匹余骏马就换了六十斗盐和三十斗茶叶沫子？”
楚兰台含笑点点头，点着最肥美的几十头羊：“马送去马场，兄弟们这几日也幸苦了，这些羊留下给兄弟们打打牙祭。”
他嘴角扬起：“告诉他们，看看看好查尔，过一段时间，他们还得给我们送钱来。若此事成了，查尔的将士们冬至每个士兵都多发一吊钱，两斗粮。”
“卑将在这替手下的弟兄多谢世子。”
付将军此时心中是真的对这个比他堂弟还小的世子感到敬佩。
当年薛将军将楚兰台分到他麾下，便是因为世子当时年纪尚轻，有让他在边塞照顾保护楚兰台的意思。
边塞苦寒不是说说而已，自从世子开了互市之后，他是眼睁睁的看着将士们和查尔这里百姓的生活是如何变好的。
一般军马无仗可打之时，马匹直接吃草就行。
但打仗干重活的时候，草料里都会加上些粮食，不拘麸皮或者豆类，给战马补补体力，能让战马长时间的作战抗饿。
但以往他们穷，哪怕是打仗也给不了马匹多少粮食吃，毕竟人还饿着呢，只能硬熬。
付将军一想起过去的苦日子就格外感叹。
瞧瞧现在，战马即便是不打仗的时候，偶尔也能喂喂精粮了。
付将军有些感慨：“卑将与胡人打了半辈子了，若非世子，从未想过还能与胡人互市，更未想过能胡人的牛羊这样便宜。”
“草原上牛羊遍布，在他们眼中并不值钱。”
楚兰台看着账簿，笑得眉眼弯弯：“何况冬日将近，他们冬日的牛羊没了草原上的马草，不是饿死，就是骨瘦如柴。”
“既如此，他们自然愿意在这时候来与冀州换粮与马草。”
何况一头羊若或晒好，或许够一人吃十几日，可若换成粮便是六十斗，够一人吃一个多月。
都说世人趋利，有了好处，那些胡人自然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