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难得的发现了一件宝物,却有如此桎梏,总是让人心中有些失落。
季回川忽地轻笑一声:“何必如此,冀州山地本就不能栽种谷物,即使不种此物亦是荒着。”
“此物即使也有些许不如意之处,但若能种成对于冀州却也是天大的好处。”
薛让和楚兆这才从遗憾中反应过来。
季回川见楚兰台欲言又止,笑道:“世子可是还有话说。”
楚兰台犹豫道:“北地时常牛羊晒干储藏,我大奕也时会将物品晒干储藏,故而弟子在长安时也仿制如此,晒了一些番薯干。”
“番薯煮熟切块,再晒干,若是储存得当,时日便能长一些。”
“而且儿臣还有一个想法,不知可否尝试。”
楚兆:“但说无妨。”
楚兰台垂眸:“父王,儿臣想着,是否可以将可栽种五谷之外得荒地开垦出来种番薯,再以互市卖给北的胡人。”
“北地冬日缺粮才会南下,我们可以与北地小部落交换番薯与牛羊。”
“其一,那些小部落多是缺粮才会南下,若是我们与其交换,让他们冬日并不缺粮,他们便不会轻下抢粮。”
要知道对于小部落的游牧民族来说,抢粮便意味着要死不少人。
即使他们再勇武,也不是会拿命开玩笑的人。
楚兰台正色,一字一顿道:”其二,冀州与鲜卑,匈奴之间还有羌,金,漠,尤等多个小部落。”
季回川忽地明白了楚兰台之意:“若我等能与胡人换粮,他们必然要与冀州交好,那么鲜卑与匈奴若是要南下冀州,便没那么容易了。”
楚兰台拱手:“儿臣正是此意,北地各自为政,相互之间亦是摩擦不断。”
“若是我们与那些零散的部落互市。那些胡人不仅会给我们提供牛羊马匹,更是会成为我们的盟友。”
“此法可行,王爷不妨尝试。”
季回川蹙眉沉思,谏言道:“但前提是此物能当真能种出来。而若是能种,如此多的山地,又如何种?”
“弟子倒是有一法,军屯。”
楚兰台抬手一招,金戈便呈上一份绘卷,上边一共十六份,竟是冀州十六郡的地图。
季回川先是一愣,随即目光落在地图上,更添几分惊讶——看来长安两年,他这弟子倒也没闲着。
楚兰台低下头去,以折扇轻指新平,面上仍是恭敬沉稳的模样:“季师带回番薯五千石,明年清明前后可在新平山地,以及贫瘠的荒地先实行军屯。”
“番薯种植之地不必占宝贵的良田,亦不需如五谷一般细碎打理,可令驻军在农时轮流打理。”
“若此事能成,明年可冬日储藏,发芽之处切下后余下晒干磨粉,制成干粮,辅以五谷。”
“若产量足够,第二年,便可种满新平荒田与荒山。”
“冀州十六郡,出了最北处的秦关,玉门,查尔等地,余下之地皆可以以驻军军屯。”
“如此既不夺百姓田地,亦可不耽误将士训练。”
楚兰台指尖轻点图纸:“可惜此法无先人可鉴,亦不知冀州能否当真种出一亩十担的粮。”
季回川轻笑:“世子行事周全,想来对于此法也已然思虑良久,既如此,不妨一试。”
“实在不行,不是还有韩令君?”
冀州太使令韩同,楚王之下主管民政。
楚兆拿起一块番薯:“三郎,此物是你带来,亦是你最先栽种,此事便先交于你。”
“你本领了一个披甲营,可披甲军多与北地戍边,你便先以新平的北府兵一试。”
楚兰台拱手:“孩儿遵命。”
薛让忽地出口:“既此物有大用,何不从云州再买一些番薯来。”
季回川摇头:“世子曾言,让重金收倭人的番薯,如今海外能拿出的番薯几乎都在此处了。”
“而且,这十万两是世子在长安所得。”他苦笑道,“胡人随时可能南下,我等亦需要未雨绸缪。”
简而言之,冀州穷,没那么多银子。
楚兆一愣,转头看向楚兰台:“你没用府库里的银子?”
要知道楚兰台入长安之前一直折腾茶叶,互市,银子进进出出,所以都是几个月结算时才上报。
可十万两不是小数,楚兰台身在长安,去哪儿弄那么多银子。
楚兰台便将夏日见长安缺冰,便让楚一他们高价买冰的法子给说了出去。
“长安通讯不便,云州那边消息又来的急,故而未曾回禀。”
楚兰台说的含糊,这里几个人却都听懂了。
冀州虽然是大奕的封国,可也时常忌惮冀州。
冀州之前缺粮,长安还算是能拿着冀州,可楚兰台这法子成了,只怕长安也会难受几分。
所以这样的消息只能私下来,更不能从楚王府大张旗鼓的运银子。
说来,季回川虽然时常谦称自己只是擅长口舌之辩,可实际上却天文地理,格物谋略都有涉猎。
平日不说,却也自有一番傲气在心底,今日却不由得感叹青出于蓝。
几人在殿内聊了良久,直到夜深才告一段落。
楚兆亲自将薛让与季回川送走之后,才缓缓转头看向楚兰台,黄昏的柔光将他深邃的面容都照的缓和了几分。
“你长大了。”
楚兰台自幼与他亲近,他也知道自己儿子聪慧,却未想到对方如今已然有此本事。
楚兰台苦笑:“孩儿在长安闲的慌,连弓马都荒废了不少,再不找些事儿怕是连脑子都荒废了。”
楚兆点点头,沉声道:“今日长安闹了不少风雨,三郎,你去长安,有何见闻?”
长安最大的传闻便是太子与魏王,这便是问他对太子感官如何。
历代世子,都在长安为质,长安趁此拉拢,历代世子也能见到各位皇子,明白对方的品行手段。
虽说楚兰台内心并不如古人一般觉得皇帝就是真龙天子,尊贵万千。
所以楚兰台只是垂目,沉默不语。
而他的沉默,亦是回答。
殿内沉默了片刻,楚兆开口:“真如此?”
楚兰台叹了口气:“父王,黄河水患,故有天灾,但更多是人祸。”
太子也不知是不是幼年被奕帝管束太过,空有身份却无主见。
被士族笼络不说,竟然黄河泛滥在前还敢欺上瞒下。
这样眼盲心瞎的,若是真的当了皇帝,什么时候一阵风吹过,说不得待冀州如何呢。
可是整个长安,八个皇子,他却是再找不到一个比赵承乾更合适的太子了,他可是真心期盼着奕帝能再活个几十年。
“罢了,冀州世代驻守北方,楚王亦不需朝贡。”
楚兆摇摇头,低声道:“你若有暇,军屯之事多去拜会韩令。”
“还有,你大婚之日,除了北部的羌,金,漠,尤等,鲜卑也会来。”
楚兰台有些讶异:“鲜卑也会来?”
他们冀州主要便是拦鲜卑南下,双方摩擦可是不小,这时候对方竟然会有来使?
楚兆沉声道:“北边传来消息,鲜卑首领耶律阿保机已然有几个月未出大帐了。”
而耶律阿保机年岁已高。
楚兰台思虑片刻后道:“听闻鲜卑中有东丹王和萧王后两派,可知来使是哪一方的人?”
他猜测道:”东丹王性格暴躁且尚武,不太可能会来此示好。想来萧太后一方更有可能来冀州。“
楚兆:“来使是耶律阿保机的地二个儿子,术赤王耶律川。”
楚兰台轻笑:“父王,祸起萧墙,这可是好时机。”
鲜卑乱了,他们这边便轻松了。
楚兆颔首:“确实如此。”
楚兰台又补充了一句:“父王,匈奴近日如何?若是匈奴乘乱吞并了鲜卑,只怕北地便是匈奴的天下了。”
北方胡人主要的势力有六,最大的势力便是匈奴,鲜卑次之,而再往后便分别是羌,金,漠,尤。
胡人们除了南下,部落之间也会互相掠夺交战。
羌,金,漠,尤四个部落虽然比余下小部落强大不少,可是却多不如鲜卑。
两部中匈奴的部落位于汴州之北,鲜卑的部落位于冀州之北。
故而匈奴与冀州无法穿过对方的防线来打冀州或汴州。
长此以往,多数时候便是汴州抵抗匈奴,而冀州阻拦鲜卑。偶有一方势力独大之时,才会出现两州同对一族的情况。
而冀州与汴州虽然同在北方,可两州之间横跨了一道金怀河与山脉的天然障碍。
两州之间道路阻隔,若要相互支援,须得绕过这道屏障,还不如相邻的青川和关内快些。
汴州与冀州是大奕的天然屏障,无论哪边被胡人打穿,后边都是平原。
二州以北直至长安以东,除了关内的徐水,再无大的关隘险阻。
而如今鲜卑将乱,匈奴便有可能坐不住了。
无论他是要打鲜卑,还是南下,都不是什么好事。
“近几年,匈奴蠢蠢欲动已然不是一时,此时云,江二州又……”
楚兆念及听到长安传来的传闻,云江二州粮食被黄河毁了大半,没有几年怕是恢复不了。
他亦是皱眉摇头:“若是匈奴此时南下,只怕徐将军也吃力。”
汴州与冀州同属北地,虽没有冀州荒芜,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楚兰台苦笑:“只盼今年匈奴不缺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