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平城,关口紧闭,直到楚兰台一行人行至关口,才缓缓打开。
“恭迎世子”
为首的二人一个身着青衣,长身伫立,一个兵甲着身,威风凌凌。
是薛让和季回川!
楚兰台见到二人,心中欣喜不已:“师父,季师,你们怎么来了!?”
要知道楚王府位于冀州中部的新平郡府,而此地乃是冀州与关内的交界。
这里离楚王府可还有好几日的路程呢!
季回川闻声一笑:“我从青川归来,正好是时间,倒是你师父是匆忙赶来,废了不少功夫。”
冀州尚武,也不讲究太多礼数,历代世子到了识字的年龄便要上马,到了十四五左右便与军同行。
薛让是楚兰台的骑射师父,楚兰台之前便是在他麾下,二人可谓亦是师亦父。
要知道,薛让与楚兆可是结义兄弟,三军统帅之一,不能轻易离开。
如今来此,可不是要废不少功夫?
楚兰台心中感激,连忙道:“让师父费心了。”
薛让本是沉稳的性子,不苟言笑,今日见了楚兰台倒也难得的有了几分笑意:“回来就好,你父王还在等你。
一路行去,城内不少百姓聚集着凑着热闹。
冀州民风与长安大不相同,也并无太多礼仪避讳,见着迎亲的车辇便纷纷开始惊叹。
“世子回来了?”
“听说世子娶了个郡主回来。”
“也不知到世子妃是个啥子模样?”
这样对着车辇大声议论纷纷的事情在长安并不多。
楚兰台怕赵媛不适应北地风情,便缓缓驱马靠近车辇:“冀州民风近胡,不比长安。今日聚集于此,不过是好奇。郡主莫要害怕,”
车辇内的赵媛本有些紧张,听着撵外楚兰台的声音,心下忽地一松,轻声道:“娘与我说过,北地尚武,民风豪爽。”
“我如今既然嫁给了世子,自然便是冀州之人,日后也会渐渐习惯冀州风俗的。”
楚兰台语气顿时缓和了几分:“多谢郡主体谅。”
赵媛在车辇内微微一抿唇,小声道:“我娘时常唤我阿媛。”
她将要嫁给楚兰台,可是如今他们对对方的称呼却还是郡主和世子,赵媛总觉得这样太过生疏。
楚兰台笑应一声:“若郡主不嫌弃,亦可随家人唤我一声三郎。”
季回川见着这两个青年有说有笑,又想起在云州见到的赵修齐,最终微微笑了起来,又带了些叹息。
薛让被对方的态度弄得一怔,不由问道:“回川,怎么了?”
季回川低眉微笑:“没什么,今日见世子与郡主,只是有一些感叹罢了。”
天光湛湛,仿佛雨后初晴,在正午之后,楚兰台终于回到了楚王府。
还未进门,便有侍女嬷嬷将大婚车辇内的人背下,让陈勋等京营将士送往别院。
楚兰台虽然在长安迎了亲,但是冀州大婚之日定在九月九,二人并不能住在一块。
在大婚之前还要请冀州众位将军官员,还有北面的各部。
不过楚王府的请柬早已发出,婚礼的东西也已然备好,就等九月九。
还未进府,楚王妃便迎了出来,她先是拉着楚兰台的手,而后又上上下下的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还是季回川在一旁道,“王妃,世子舟车劳顿,还是进去说话儿吧。”
“对,对,瞧我,都忙糊涂了。”
“薛将军,季先生,快快请进,王爷在正殿等着几位呢。”
“我儿便先随着我去一会儿流朱阁,待会儿再去正殿。”
季回川和薛让自是要去复命的,楚王妃便先抓住楚兰台的手腕,将人带进屋里。
里边早备好了饭菜。
楚王妃捏着帕子,擦了擦楚兰台额的汗,温声道:“这路上累了吧?瞧你这脸色,先吃些垫补,晚上定有家宴的。”
饭菜是一早备下的,尤其是点心,还带着温热,吃在嘴里也极可口。
楚兰台心下一酸,拿了一块吃进肚里方笑道,“这红枣糕像是母妃的手艺。”
楚王妃眼波流转:“许久不曾做了,也不知味儿的好赖。”
“若是别人,再不敢拿出来现眼,好在是自己的亲儿子,就是不好也不准挑的。”
说罢她让人端来一碗细细的龙须面,上边下了一把翠绿的青菜,撒上几个鲜菇和鲜虾仁提味,看起来又鲜美又爽口。
楚兰台接过挑着吃了,赞道:“还是母妃做的龙须面入味,我在外边总是吃不到这个味道。”
楚王妃笑了一声:“就会哄我开心。”
楚兰台用筷子夹着一块剪得两面金黄的软糯小饼,又吃了两块才撂下筷子,拿帕子抹了抹嘴:“孩儿哪里敢呀,母妃看,没了。”
楚王妃撇了眼楚兰台面前的空碗,笑意更甚,口中却是道:“食不言,寝不语。”
说罢又白了他一眼:“吃着这么急,也不怕伤了脾胃。”
楚兰台捏在手上的小玉盅顿了下,笑道:“这不是好久没吃过母妃亲手做的菜了嘛。”
“回来就好。”
楚王妃叹了一声,低声问道:“你当初说要去查阿泷的事情,我便不同意,如今你回来了,我心里才踏实。”
当初楚兰台去长安是为质,可楚兰台去时却说要寻楚泷的死因。
当初楚泷嫁给太子,却久久没有孩子。
而三年前楚泷的家书信忽地报喜,说是有了身孕,府里还高兴了好一会儿。
可谁知道最后等来的却是胎儿过大难产,一尸两命的消息。
楚泷当初是带了医女和嬷嬷去的长安,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
可长安与冀州相隔太远,消息也难以互通,这才顺势去了长安。
当初他将玉堂春送给长公主也是为此,因为在楚泷怀孕之时,除了太医,便是长公主时常走动。
长公主虽是个周密的人,可若是当真知道什么,天长日久,说不得便能吐露出来。
也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无奈之举。
可几番下来,多次打探,具是没有任何端疑,最后楚兰台也只得相信楚泷是死于难产。
这年头女人生孩子便如同趟过鬼门关,即使嬷嬷和医女经验再丰富,也未必能够保全。
楚兰台摇了摇头,道:“母妃,我去长安见过了半夏和忍冬,她们都说是因为大姐腹中双胎胎位不正,又过大,才难产。”
提及楚泷,楚王妃心中一痛:“也是阿泷命不好。母妃已经没了阿泷,可不能再没了你。”
她的长子生下便夭折,长女也去世,如今就剩下这一个孩子,自然是万般的看重。
楚兰台将手放在楚王妃手上:“母妃,你放心。”
“我现在就盼着你尽快给我生一个孙子。”楚王妃让人将碗筷收走,低声道,“我听闻陛下给你赐婚长乐郡主,你觉得可合心意?”
楚兰台当即笑道:“长乐郡主性格柔顺,性情平和,当是良配。”
他说完,楚王妃抿嘴一笑:“看来这位郡主深得我儿之心。”
她说着,又看向了柳嬷嬷:“嬷嬷,早早备好厚礼,郡主千里迢迢,孤身前来,可莫要怠慢了。”
“还有今儿一,早长兄送了新鲜的鹿肉来,我叫人支了炉子,明儿就去菡萏院吃。”
楚王妃再将楚兰台看了又看,最后只得放开:“你父王在正殿等你,你用完便早早的过去吧,免得让你父王久他们等了。”
楚兰台朝楚王妃拱了拱手,便叫金戈引着去了正殿。
殿内楚兆正在于季回川谈话,薛让正在看着殿内的沙盘。
楚兰台笑了笑,上前行礼:“孩儿见过父王。”
楚兰台的样貌遗传于楚兆,性格更似楚王妃和季回川。
这样说来,楚兆生的自然是好的。
楚王一脉的人似乎都有这着一副不错的相貌,尤其是眉毛,色泽浓郁,斜飞入鬓,配上他那双狭长的凤目,显出一种飞扬之势。
楚兆性格沉稳,但是见到两年不见的儿子,也不免露出几分欣慰:“回来了。”
季回川指着桌上的物件笑道:“既然正主儿回来了,那正好让世子给我等讲讲这奇物。”
季回川善天问地理,楚王妃又会医,他们培养楚兰台并不限于诗词歌赋基本上楚兰台看的书杂且多方皆有涉猎。
再加上前世的所见所闻,楚兰台能提出不少奇思妙想,且有些行之有效。
故而楚兆也不拘楚兰台弄什么,由着他实验,若有了成效再上报。
楚兰台倒也没拉跨,如今的互市,茶叶,还有私盐都有声有色,这几年因互市的原因,北方的胡人不但南下少了,也让冀州的私库丰了,百姓好过了不少。
而这次季回川千里迢迢的亲自去了云州,就是为了番薯。
楚兰台轻声道:“神农本草经中此物名为红苕,自海外传来云州。”
“可夏食叶,冬食根,一年一收,根硕大至可饱腹,一亩数十石,胜谷二十余。”
此言一出,不仅是薛让和楚兆,连季回川都惊异的看向了桌上的块状物。
薛让是第一次听说此物,忍不住问道:“当真如此?”
楚兰台拱手正色道:“如此重大之事,弟子不敢胡言。我在季师去云州之前曾重金求购了一些红苕。并让金戈与其它将士在长安杏院,和庄园裸露的石山上都先行尝试过栽种。”
“此物若清明前后以根茎上新芽斜插,无论是沃土还是山岩,配以草木灰或金汁,再除草,浇水,都可成株。”
“因此除了冀州北面沙地,其余山岩,荒地都可能可以栽种,否则弟子怎敢劳动季师亲自往云州?”
他之前要折腾也是在自己的披甲营中折腾,再禀告楚兆,规划实行。
这么多年,他真正劳动他人唯有两次,一是互市,二便是番薯。
季回川早听闻楚兰台说过此物或可替代五谷,却未想过竟有如此效用:“若是如此,冀州明年便不缺粮了。”
薛让和楚兆亦是直直的盯着此物,冀州的地不好,若是遇上荒年缺粮能缺到让人害怕。
若是鲜卑南下,误了耕种,更是无粮。
若是此物有用,便是解决了整个冀州多少年的大问题。
楚兰台摇了摇头:“并非如此。”
他以折扇点了点番薯:“此物虽产量大,易栽种,却有两处不好。”
“其一,此物不易保存,不比五谷,半年则会生虫或变坏。”
“若全种此物,遇上灾难,便无积粮。”
几人闻言皱眉,若是如此,却实是个大问题。
番薯无法储存,只能年年耕种,若是遇上荒年,又无存粮,那可就麻烦大了。
楚兰台继续道:“其二,我在倭人口中听闻,此物有消食之用,可饱腹,可若是长年只食用此物,便会虚弱不堪。”
“故而需辅以五谷,方能保证身体。”
这便是他胡咧咧的了,楚兰台知晓红薯的好处,但是长期只吃红薯作为主食,身体的营养却是不全的,最好是还需要豆类这些东西补充蛋白质。
不过若是真的荒年,连观音土都有人吃,这番薯总好过观音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