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忘了自己上下都是伤,这样一动,又动了腿上的伤口,疼的他倒抽一口凉气。
姜晗这才反应过来:“那伤……伤的严重吗?”
又发现对方全身湿透,忙道:“要不你解开衣服,正好也放到旁边烤烤。”
白天不觉,夜里下了雨倒是真的冷。
再加上衣物上混着泥和枯枝,对伤口不好。楚兰台也不讲究什么,自己解开衣带,慢吞吞地脱下上衣,露出上身。
他撇了姜晗一眼,额间的朱砂在火光中泛出艳色:“钰卿的衣服也湿透了,一起烤烤。”
姜晗却仿佛被那抹颜色烫到一般,撇开了视线。
其实在大奕,哥儿和男人基本并无不同,但是……他是真的感到在楚兰台面前除衣十分奇怪,好像特别唐突和失礼似的。
这么明显的动作,楚兰台想不发现都行。
他摸了摸头上的红痣,稍稍意外了一下:“钰卿还是在意这个的人?”
哥儿这玩意儿稀少,一万个个人里也未必会有一个,他向来也不会注意这种扯淡的玩意儿。
楚兰台在长安和赵修齐或者许多人开玩笑,逛酒楼,甚至喝花酒,要不是太子那次脑子出了问题,他根本没回忆起来有这回事儿。
姜晗垂眸道:“也,也不是。”
还不是呢,楚兰台暗自一笑:“放心,钰卿,即使你看光了,我也不会像是小娘子一样让你负责的。”
姜晗绞着衣摆的手忍不住收紧,说不出的感觉涌向心头。
他急忙按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耳廓,声音低哑:“三郎又何必与我开这样的玩笑。”
楚兰台轻笑一声:“抱歉抱歉,是我口无遮拦。”
姜晗攥紧放在膝盖上的右手,又忍不住松开。
“我这不是怕钰卿被冻坏了么?”
他笑道:“今夜这雨不知还要下多久,又湿又冷,伤口若沁了水极易发热,这荒郊野岭的,没衣没药,发热可是大事儿。”
说着他自己先将已经狼藉的外袍脱下,余下中衣,再解开中衣服,放在火边。
楚兰台都说到了那个份上,即使有些不自在,姜晗还是也将衣物给解开。
只是见到对方将衣物完全去掉的那一刻,姜晗不由了愣了一刻。
原楚兰台穿着广袖宽袍,明明看着像是富贵公子,但对方脱了衣服之后,身上的肌肉是结实紧致的。
对方胸口上确实有一块红紫交加的淤伤,隐隐还带着血痕,应该是之前引开棕熊之后伤到的。
看到这里,姜晗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楚兰台不在意笑笑:“这伤看着严重,其实多是皮外伤,只是我的腿现在看来是脱臼了,要等人来才能离开。”
对方上身微微前倾,透着火光与姜晗挨着,体温相贴,轻轻的呼吸萦绕在他颈边,带出细微的麻痒之意。
这样一个仿若迎合又不贴近的姿态,让姜晗的心里也不上不下的,想要抓住,又莫名觉得慌乱,恨不得立刻远离。
姜晗默默数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试图转移注意力:“三郎等的人,可是齐郡王。”
长安皆知,齐郡王与楚世子,青梅竹马,总角之交。
之前齐郡王那三个庄子里的粮,就是对方指给他的。
若不是情谊深厚,齐郡王又怎么会将自己身家,私产都让对方了解得一清二楚。
若不是情真意切,楚兰台又怎么会三番两次淌浑水,这真是让他……好生羡慕。
楚兰台微微眯起眼睛,现在他与姜晗在此处,不知道六皇子和四皇子,会不会乘机做些什么。
他也不否认,只低声道:“三殿下虽行事不羁,但是心地却是不坏,之前金风楼一事是他不对,钰卿别放心上。”
特别是待会儿,若是他猜的不差,希望姜晗不要认为这沉水香是赵修齐放的。
姜晗没想到楚兰台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微顿了顿,心头涩的忘了下面要说什么。
只能说出一句:“三郎和郡王殿下,果真是……情谊深厚。”
楚兰台笑笑,明明是别有用心的接近,对方却是当了真,渐渐的,那些情谊含糊着就成了真。
姜晗将自己的衣服也拿了起来,架在火上烤着,沉默了一会,说道:“我知道了。金风楼之事……不过是个误会。”
他顿一顿,又道:“何况郡王殿下,确实磊落,事后并没有再寻我的麻烦。”
之后山洞内就陷入了沉默
外面的雨还在哗啦啦地下着,山洞内的木柴在火焰的燃烧下偶尔发出爆裂的微音,反倒有一种格外的静谧。
两人的外衣烤干之后,就拿来暂且裹在身上,身上干爽了,那股寒意也消退不少。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晗睁开眼睛,向着旁边看去,见楚兰台已经裹着那件外袍倚在山壁上合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养神。
他刚刚晾干不久的长发扫过脖颈和手臂, 弯弯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扇阴影,显得十分疲倦。
对方大概是真的很累,连一侧的袍子快要从肩头滑落下来都不知道。
姜晗微微抿唇, 过去想要帮楚兰台将衣服拉好。
但他的指尖颤抖着不慎划过皮肤, 又像被烫到一样挪开。
姜晗一眼也不敢多看,就要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可这时, 楚兰台的身体一滑,眼看就要往旁边歪去,。
姜晗连忙扶了一下,楚兰台顺势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大概觉得比冷硬的石壁舒服多了,还安心地拱了拱。
姜晗不忍惊扰,也难以挪开, 僵了一会,正襟危坐片刻, 又忍不住侧头看着倚在身上的人。
半抬的手,欲落不落。
*
暴雨的另一处,却是闹得人仰马翻。
夜风中柳叶簌簌的摩擦声,草丛里的虫鸣,和着不远处人们的呼喊与踏过地面的杂沓脚步声。
“找到楚世子了没有?”
随着几个内侍带来得不好的消息,奕帝在雨中沉着脸。
要是楚兰台出了什么意外,冀州那边可就不好交代了。
“父皇,所有得侍卫和内侍都已经开始漫山遍野的找了,如今雨那么大,您先回行宫歇会吧。”
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撑着伞,冒着暴雨走向奕帝。
奕帝本欲呵斥,见来的是赵芝陆,本到喉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缓和了神情:“老四,你身子弱,不要再陪着找了,先回去吧。”
赵芝陆轻咳几声:“不打紧,楚世子关乎冀州,大事要紧,儿臣在行宫住了多年,对此地更为熟悉,或许能排上用场。”
奕帝:“糊涂,三郎要紧,你身子莫就不要紧?”
“这里这么多侍卫,就缺你一个,回去休息。”
赵芝陆摇摇头:“父皇,您的龙体更为要紧,您都还在冒雨,为臣为子,儿臣都不敢回。”
“你这是拿你自己的身体与朕讲条件?”奕帝皱眉。
赵芝陆再次掩唇轻咳几声:“儿臣不敢。”
赵芝陆本就体弱,如今偏要跟着奕帝,一副孝顺儿子的模样,将奕帝心头的燥意都冲淡了几分。
毕竟是自己儿子,总会有慈父之情。
再看着赵芝陆脸色苍白,时不时的咳,奕帝叹了口气:“罢了,你说的也对,朕先与你回去。”
正是这时,喧嚣从远处传来
“陛下!”
一名内侍跪下道:“回禀陛下,就在刚才,齐郡王在前面的溪流边发现了巨熊的尸体,据郡王所说,巨熊身上的三支羽箭上都有楚世子的记号。”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吃一惊,这样看来,定是楚世子与熊遇上了,可是孤身遇上熊,只怕……。
长乐就在旁边,听闻之后,差点就当场晕了过去,又令众人一阵忙乱。
赵芝陆掩住听闻‘齐郡王’三字之后眼中的狠毒,高声喝着:“既然知道了楚世子的踪迹,还不快去寻!”
“把这里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到!”
*
等楚兰台再次从迷蒙中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
而姜晗也不知什么时候与他向对靠着,陷入了沉睡。
不远处还未熄灭的火焰和姜晗脸上的疲惫预示着对方守了他很久,这才抵不住的睡了过去。
楚兰台心中叹了口气,还好他醒了,否则火一灭,只怕他们明天还能不能醒来都不好说。
腿上似乎好了一些。
正在他打算捡几根火堆附近的柴火添进去的时候,洞外想起了一阵杂沓的马蹄声。
楚兰台暗道不好,拍醒姜晗之后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让他待在洞内藏好。
若来的是太子或是魏王的人,只要看不到姜晗,便不会动他。
赵修齐看到楚兰台之后,几乎是飞一般的穿过那些草木,同时几步跳下马,稳稳抱将人报在怀里。
他的脸上有通宵寻人的疲惫,更有大雨滂沱后的狼狈。
然而惊喜之色还未来得及显露,已经化为隐怒和担忧:“究竟怎么回事儿,伤哪儿了?”
楚兰台看了一眼赵修齐身后的侍卫们,认出几个是熟面孔。
这才拍了拍赵修齐:“没事而,就是皮外伤,腿脚有些脱臼,不方便行走。”
墨砚本想第一个冲过去,谁知被赵修齐抢了先,只得眼巴巴得看着。
直到楚兰台提到脱臼,这才几步上前:“世子,您是哪里脱臼了,让小的看看。”
楚兰台撇了对方一眼:“让你多练骑射你不听,连我的马都追不上。”
这话便是在圆之前墨砚为何不在,墨砚眼睛通红的告罪:“小人回去就练骑射,下次就是被您拖着走,都不敢跟丢了您。”
这时姜晗也被侍卫从山洞内扶了出来,赵修齐见状脸色猛地沉了下去。
他的目光移到姜晗的身上,凝视姜晗的眼神宛若含有千刀万刃。
楚兰台按住赵修齐:“殿下,我本孤身遇熊,事后若不是姜大人路过将我背到这里,我可就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姜晗闻言微楞,却也马上明白了楚兰台的意思,只垂不语。
撒谎!
怒火在赵修齐胸腔中晗烧,楚兰台与他早便来过行猎,当时他还没去汴州,对方的骑射功夫比他还要高出几分。
如今遇上棕熊,打不过,总能逃吧!
结果弄到这么狼狈,说不是有累赘他都不信。
赵修齐愤恨若狂,可这激烈的情绪中又带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
他都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漫山遍野的寻找。他有多想寻到人,就在看到那只熊之后有多害怕。
害怕他来的太晚!害怕找到的是一无法再呼吸的人!
楚兰台见赵修齐面色倦怠,行迹狼狈,心头一暖,安抚般的拍拍对方:“我这不是没事儿了。”
熟料立马又被人紧紧抱住。
“三郎,你可别再吓我了。”赵修齐,“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楚兰台就着这个姿势,暗自按住对方掌心,写了三个字——沉水香。
赵修齐愣了一愣,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看他。
却见楚兰台双目黑沉,声色如常:“本还说替郡主猎一只银狐,这回丢脸可丢大发了。”
赵修齐垂眸,声音却是带着一丝沙哑。
他说。
“三郎。”
“没事儿,那银狐我猎到了,回去后我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