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熊的哀嚎传得很远,有不少人听到之后都不由得向声源走去。
以往种狩猎,赵修齐都会兴致勃勃,可是最近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之前的伤又还没有痊愈,看着别人热火朝天的打猎,只觉得意兴阑珊。
进了猎场没多久,楚兰台半日寻不到的银狐直愣愣的往他面前撞,看得他心塞不已,就托辞身体不适,回到了西苑。
西苑本是皇子居所,而今日所有的皇子都去行猎,连着仆人都跟着走了。整个西苑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赵修齐靠在床上,拿起一本书随意翻着,却根本看不下去,满脑子都是赏春宴上楚兰台和长乐被赐婚的场景。
还有对方说着给长乐猎一只银狐的场景。
再想着朝着他面前撞的那只蠢狐狸。
想着想着,赵修齐只觉得心中烦乱,一页书看了半天都没看明白,索性把书一丢,起身走出。
天上不知何时阴云密布,宛若黑夜提前降临,几乎看不清前方路况。
这是暴雨的前兆。
他刚出去,迎面就碰上两个人正顺着道路往回走。
侍从看见人,连忙行礼道:“见过齐郡王。”
一人道:“外面这么大的雨,您这是还要出去吗?”
赵修齐不以为意,他外出打仗的时候也经常冒雨行军,这点风雨也算不得什么:“随便转转。”
一个侍从劝说道:“那您可别走的太远了,如今天色暗沉,方才不少大人寻着棕熊的声音找过去时,都跟侍卫走散了。”
“姜大人、楚世子他们都还没找到,小的们正要叫人去一块搜寻呢。”
赵修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他一把抓住侍从的衣襟:“你们得回来了有一个多时辰吧,到现在还没找到人吗?”
二人对视一眼,迟疑着道:“这……许是雨大天黑,耽误了。”
赵修齐闻言更怒,楚兰台虽然在长安行事低调,但是对方的骑射功夫他是清楚的。
一个时辰……若不是遇上了什么怎么可能回来不了!
“那你们还不去找?”
赵修齐只觉整个胸腔都在火辣辣的疼,他这几日刻意避开楚兰台,就是为了让自己面对事实,这才没有跟着对方。
谁知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对方就不见踪影,生死不知!
赵修齐严声道:“之前你说熊叫的方位是哪边!?”
二人犹豫着谁也没开口。
见三皇子这模样定是觉得之前猎熊的是楚世子,要亲自去寻。
可这个天气和时间,若是那棕熊没死,又正好被三皇子遇上,出了事只怕他们几条命都赔不起。
见他们面露犹豫之色,赵修齐也隐隐能猜出来这些人都在想什么,脸色一沉,厉声道。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犹豫什么!天色越来越晚,夜间气温极低,再加上大雨,不快点想办法把人找到,你们想让他冻死吗?”
“楚兰台可是冀州世子,若是出了差错,你们担待得起吗!?”
另一头,楚兰台醒来时听到的是雨水打落的声音。
姜晗正坐在不远处,一向仙姿屹立的人如今鬓发凌乱,满脸都是雨水,身上更是沾着泥污血迹,比平日里不知道狼狈了多少。
姜晗见人醒了,抬起手擦去脸上脸上的痕迹,低声道:“我看你晕了过去,雨又下的这样大,见路上有个山洞,就带你进来了。”
“这次……也是该谢你的。”
之前若不是楚兰台那支箭,他早就被熊拍成了泥。
楚兰台活动了一下腿脚,发现依旧动不了,再四周看了看。
这是一处一处被草木遮挡的山洞,因为这里地势较高, 洞口还稍稍向外倾斜,所以里面十分干燥, 确实是个避雨的好地方。
这一次可谓峰回路转,一波三折,虽然逃了出来,却也不知到了哪里更别说伤的重和疲累不堪。
如今总算坐了下来,几乎是连一动都不想动了。
可是他的心里依旧不安稳——沉水香,那可是当年四皇子和六皇子坠马之后被查出来的东西。
他几乎是一问道这个味道脑子就绷住了。
当年行宫狩猎,沉水香本是染在赵修齐的衣服上的。他当时与赵修齐同行,几乎是立马就嗅出了沉水香的味道。
冀州善骑,自然也明白各种弓马忌讳。
告知赵修齐后,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的,最后四皇子和六皇子都因为惊马而落水,最终留下顽疾。
最后查出马受惊的原因便是沉水香。
所以如今沉水香在行宫是禁物,根本没人敢用,没想到却会在姜晗腰间佩着。
姜晗得罪的是太子,可六皇子和四皇子却是投靠了魏王。
他当时让姜晗将他带走的原因便是,他根本无法判定究竟是太子下的手还是魏王下的手。
若是太子下的手,那目标就是姜晗。
可若是魏王下的手,目标便是——赵修齐。
无论是谁,当初那情境,若是真的遇上来灭口的人,姜晗根本逃不了。
何况,因为沉水香,奕帝折了两个健康的皇子,本就对上次的事情心存芥蒂,若这次若是姜晗死时发现沉水香,只怕赵修齐那边……
所以他之前才会把熊引开,姜晗不能死。
楚兰台伸出手,在自己腰间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火石递给姜晗:“还好没掉,姜大人可能用火石?”
姜晗心里微微一顿,转头看去。
只见昏暗的光线下,对方的手显得格外洁白,湿漉漉的乌发垂在肩头,衣衫都湿透了。
“自是会的。”姜晗不自觉连呼吸都放轻了,“世子几番救命之恩,还叫下官大人,实是让下官无颜。”
楚兰台靠在石壁上一笑:“姜大人每每见到我不也都称呼楚世子?”
姜晗一顿,手下却是不停的捡了一些洞里的枯枝和茅草。
还好之前天气干燥,洞内又一时未被打湿,这才升起了一堆火。
跳动的火光中,姜晗眼睑半垂,长长的睫毛轻颤着:“那我能称世子三郎么?”
楚兰台轻笑:“故所愿也,不敢请尔。”
“三郎也可以称呼我钰卿。”姜晗低声道。
楚兰台:“如圭如璧的‘玉?’”
姜晗:“《五音集韵》中坚金士钰的‘钰’”
“那卿呢?可是卿卿的卿……”楚兰台这句话很轻,还带着笑意。
因为之前疲累过度,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微微上扬的尾音就好像带着小勾子似的,勾在人的心上,一下一下拉扯。
“钰,宝也,令尊令堂定是对你寄予厚望。钰卿三元及第,可见是不负此名。”
见姜晗默认,楚兰台笑语道:“可惜我不日便要回冀州了,便先再此敬贺你日后飞黄腾达,步步高升。”
姜晗苦笑一声,摇摇头:“也祝三郎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之前楚兰台他特意让他避开人群,再加上那莫名出现的沉水香。
他再愚笨,也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什么飞黄腾达,步步高升,他只盼着无愧于心便好。
算上这次,楚兰台已经不知替他结了几次的围。比起他人,他更信任楚兰台。
想到这,他不禁问道:“三郎,你之前为何避开来寻人的侍卫。”
“此事涉及宫闱秘闻,钰卿本不该知晓。”楚兰台一顿,沉默了片刻后道,“此刻钰卿已被卷入其中,知晓一些也好。”
语罢,他就将之前狩猎行宫发生的事情掐头去尾的只说了四皇子和六皇子在行宫落水,和事后发现沉水香之事。
“所以,沉水香亦在此之后被视为禁药。”楚兰台淡淡说道。
姜晗闻言早已不知是何感想,只道:“我该感激他们如此重视我么?”
太子,魏王,长公主…… 十年寒窗,原是一腔热血,报效朝廷,却得此下场。
突然,一只手安抚般的轻拍到了他肩上。
姜晗转头,看到的是一张俊美的脸。
楚兰台道:“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有时候短处,亦是最大的长处,钰卿不也明白了吗?”
姜晗受排挤,最大的问题在于出身,但是他如此被奕帝看重,也是因为出生。
世间局势千变万化,世人因利而合,又因利而散。
只要继续向前走,终会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