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听说昨日姜提举带着兵将郡王的庄子给围了。”
“是啊听说抢了一千石粮呢。”
“不是三千石?”
“我明明听说是一万石。”
“放屁,三个庄子里能搬得出一万石?”
“听说姜提举把郡王在长安的所有庄子都搬空了,齐郡王大发雷霆,说是要让姜提举吃不了兜着走呢。”
长安城内藏不住秘密,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第二日姜提举抢粮的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长安,愈发的离谱。
但是无论消息大小如何,终归是齐郡王吃了亏,姜提举抢了粮。
“本王是让你征粮,不是让你抢粮!”
明白姜晗去做了什么后,魏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大怒道:“姜晗,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昨夜究竟让三百侍卫做了什么?!”
“还带了我户部的侍卫去!?你这是在给户部招祸!”
赵旭景这回是真的气得要吐血!
他之前还觉得这个姜晗虽然有些气性,却也还算可用,若是过了此事拉一把也无妨。
结果对方一晚上就给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善闯宅院,纵兵劫掠,羞辱皇子,以下犯上……这些一桩桩个个够掉十个脑袋!
纵兵抢粮,哪家世家大族容得下?奕帝都不敢如此。
这简直是得罪了长安所有权贵,捅了所有家有存粮之人的心窝子。
这样的人,再有本事他都用不起!!
姜晗在下首长身而起,从容道:“抢粮是下官自己的决定,后果也由下官一人承担。”
“你一人承担?”魏王冷笑,“你怎么承担?那你那件从六品的提举官服,还是拿你脖子上的脑袋!?”
“我告诉你,你在长安抢粮,得罪的岂止是齐郡王?”
“太子若是要那赵修齐的的事情做筏子,难道矛头对准的是你一个从六品?还不是本王和户部?”
“你信不信,今日上朝,起码有大半朝臣要借此事参你一本,以此攻讦本王,你如何一人承担!?”
魏王手爆起根根青筋,关节处更是死白死白的,足见他内心到底是如何的激动:“本王竟还觉得你是可造之才!”
不过来长安半年有余,从没有哪一刻,姜晗会觉得世事如此的荒诞。
太子和魏王作为大奕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两位殿下,太子带头抗拒捐粮,至百姓于水火。
魏王一心担忧攻讦,找人挡箭,甚至没有一个人记得关中的百姓还在水深火热。
姜晗垂目:“下官既然敢抢粮,便做好了准备。”
魏王冷笑:“好,本王就看你如何脱身!”
*
金銮殿内太子一党的言官一项一项的数着姜晗的罪过,楚兰台立于殿外,默默的等着殿内宣召他的消息。
姜提举抢粮,引起半朝愤恨,赵修齐重伤,无法面君,太子为兄弟鸣不平。
世人皆知齐郡王与楚世子交情甚笃,此事又有他参与,他自然也是被叫到了这金銮殿殿外,等着奕帝的询问。
不一会儿,吕虎便来传召了:“宣楚王世子进殿。”
楚兰台自不敢慢待吕虎,当即拱手一笑,隐秘的塞了个锦囊到对方手上口中道:“劳烦吕公公了。”
吕虎倒是没有推辞,小心翼翼的偷偷说道:“世子您待会可注意着一些。”
楚兰台眯眼,这便是奕帝心情不太好的意思。
一入殿,他便见到跪在地上的姜晗。
奕帝神色莫测,让楚兰台免礼之后点了姜晗的名字,沉声道:“姜晗,你可知朕叫你和楚世子前来,所为何事?。”
姜晗拱手:“微臣不知。”
太子怒道:“姜提举昨日强入私宅,仗着征粮诏令,纵兵抢空了郡王名下三处庄子,还说不知?”
“父皇,此等目无法纪之人,如何能为我大奕官员。”
同时,有言官出列:“陛下,姜晗一个区区户部提举,如何能调动户部这么多的兵卒?”
魏王皱眉:“你们这是映射本王纵容下属,带兵抢粮么?”
那言官道:“下官不敢,只是姜晗不过区区提举,却在长安调动了如此多的兵力私闯名宅,入户抢粮,实在是骇人听闻。”
“臣要参姜晗私自掉兵,入室行凶,以下犯上三大罪,在即,当初姜提举在御史台就职,是周大人调去了户部,户部亦有识人不明,管束不利之责。”
“请陛下为郡王做主,为臣等做主!”
“请陛下为郡王做主,为臣等做主!”
“请陛下为郡王做主,为臣等做主!”
一下子,殿内跪倒的一大片,异口同声的要奕帝为赵修齐做主。
说来可笑,满朝文官,看得起赵修齐的没几个,如今倒是异口同声。
奕帝似笑非笑的看着殿下的臣子们,对着魏王道:“老大,姜晗是户部的,如今这情况,你有什么说法?”
魏王皱眉道:“儿臣失察,识人不明。”
“姜晗欺瞒上官,纵兵劫掠,以下犯上,合该严惩……”
要不是场合不对,楚兰台差点就要笑出声。
即使垂着眉目,他也能想到奕帝如今心中高涨的怒火。
两个皇子斗法,勋贵抗拒捐粮,满朝声援者竟有大半,其中太子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说这位太子殿下实在是不聪明,奕帝自上位以来,就渐渐的开始打压世家,提拔寒门,收拢皇权。
如今满朝勋贵都站在太子身后,借助太子与奕帝对抗。
明摆着必须要征粮修通永通渠,关内才能稳下来,而作为储君的太子竟然站在勋贵这边,与他老子作对。
他这是再和魏王争?
不,他这是再和他老子争!
何况,关内若是缺粮,说不得真要大乱。
此时不说筹粮,还带头参征粮官员,完全被牵着鼻子走。
太子是储君,将来整个大奕都是他的,关内乱了对太子有什么好?
要是他机警,此刻就因该展现他作为储君的气度,主动为奕帝分忧解难,何必要与魏王较一时之长短。
不但无为君之气度,更是没带脑子,怪不得奕帝至今都不放心。
可惜,太子之所以是太子,靠的不是文韬武略,而是中宫的肚皮。
而魏王更不必说,推举姜晗就是存了甩锅的心思。
如今见事不对,落井下石得那叫一个快,把刻薄寡恩四个字刻划到了骨子里。
他就没想过,满朝越是愤慨团结,奕帝便越不可能处置姜晗。
明明暗中有奕帝的支持,只要扛住了这次弹劾,那些中立世家自然会忌惮姜晗手段,操作得当,如何不会松口?
虽然不是第一次感叹,但是太子和魏王……还真比奕帝差远了。
奕帝撇了一眼楚兰台:“三郎向来与老三交好,此事上老三受了委屈,”“
何况此事三郎也身在其中,论理上,三郎也是要说几句话的。”
楚兰台心道终于来了,他下跪正色道:“姜提举纵兵入庄内抢粮,目无法纪,以下犯上,请陛下处置。”
奕帝沉声道:“可是朕曾听户部说,齐郡王愿意捐粮?只不过是因为路途遥远,无法筹集,故而才迟迟无法开仓。”
姜晗恭敬道:“是,微臣曾去杏园多回,楚世子曾言齐郡王愿意捐粮,只不过是因为路途遥远,无法筹集,故而才推迟了。”
“微臣念及月底日近,长安与关中百姓还需米粮,故而以征粮令调拨侍卫,提前征粮。”
楚兰台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姜晗,心中泛出几分欣赏,口中却是道:“可庄子的主人毕竟是郡王殿下。”
“姜大人要提前征粮,是否该与主人打个招呼?姜提举此行与强抢何异?”
姜晗拱手:“事从权急,郡王殿下又伤重,故而微臣才没有打搅郡王。”
太子见势头不对,急道:“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姜晗正色:“微臣曾一一拜访诸位大人,各位大人也曾一一解释困难之处,下官皆是记录在册。”
说着,他自袖内拿出一本小册恭敬的呈在头顶:“齐郡王答应捐赠粮食两千石,绝非下官胡言。”
说着他一顿:“如今下官因情势,先借郡王殿下长安粮庄三户之粮,解了燃眉之急。虽说行事鲁莽了一些,却并未纵兵抢粮。”
“各位大人各有难处,一时无法凑齐粮食,或者遭灾,或者遭窃。”
说到这里,姜晗的语气仿佛带了几分锋芒,他将袖中的小册子呈于头顶。
“但诸位大人都曾承诺户部,待粮食到长安,便向户部捐粮。既如此,故今日微臣上奏先将诸位大人在长安附近的粮食先行调到户部,用以赈灾。”
这话一出,不少殿上官员变了脸色。
他们是来弹劾姜晗的,怎么反倒成了姜晗要抄他们的庄子。
一个官员憋不住了:“陛下,姜晗这是要明抢啊!如此行事,与强盗何意?”
姜晗抬眸,分明是跪着,腰杆却笔直:“李大人,下官半月前曾拜访府上,大人曾言家中变故,一时筹不出粮,却依旧承诺捐粮五百石。”
“如今不过先征部分,不知大人为何如此作态。”
他一字一顿,盯着对方:“莫非,大人没想捐粮,想要欺君!”
李事中:“你血口喷人!”
姜晗分毫不退:“既然大人没想欺君,先开长安粮仓有何不可?!”
“你……你……”李事中抖着手,指着姜晗。
奕帝冷笑数声:“是啊,既然承诺捐粮,先开长安粮仓有何不可?”
“姜提举攥着朕的征诏,莫非连取提前承诺的粮都取不得?还是……”
他看了神态各异的百官,沉声道:“还是,有人想要欺君?”
众官员:“微臣不敢!”
奕帝淡声道:“不敢?关中大旱,饿殍千里,姜晗是为了百姓在征粮,也是为了大奕在征粮。”
“征粮令是朕下的,姜晗如此,也是因为你们逼的。”
“月底在即,流民遍地,满朝公卿却各个不知民间疾苦,反而要将这样一个做事实的打压下去!”
“他为了百姓而行事鲁莽,你们如今又是为了什么而同仇敌忾?”
奕帝话一出口,满朝文武皆跪地请罪。
“今日姜晗便按着这个册子一户一户去庄子里取粮,顺便看看各户庄子里是否真的如此艰难。”
奕帝面色深沉的看着太子,杀鸡儆猴之意昭然若揭。
楚兰台垂目,这还是他记忆中奕帝第一次给太子这么大一个没脸。
果然,虎狼老了,獠牙仍在。
不过,此事便也与他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