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姜晗一连三日，日日造访杏园，长安城内议论纷纷。
楚王府要松口捐粮的消息愈演愈烈，太子终于坐不住了。
“太子殿下与长公主殿下驾到。”
杏园外传来传告声，随之便是一片见礼之声。
同一时间，太子与长公主一前一后进杏园。
楚兰台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起身向迎：“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
太子挥挥手，示意不必多礼：“今日正好有事遇上姑母，又听三郎要请姑母品茶，想着与三郎久未见，便一同来了，还望三郎莫怪。”
楚兰台亲自将人带入杏园，示意仆从端上新鲜的冰碗瓜果：“太子殿下这话可是折煞我了。”
“最近朝中事务繁忙，太子殿下身为储君想来诸事缠身，哪里敢打搅。”
他笑道：“三郎一个富贵闲人，整日无所事事，可巧想起了前一段时间与长公主有相约烹茶品茗，这才相邀。”
“太子殿下赏光莅临，那可是求之不得。”
长公主也是个活络的，拿起手上的冰碗，轻轻一抬，颇有些兴味：“这般时节，杏园竟然能用冰？”
为了度过夏日，长安大族时长冬日取冰，保存于地窖或者阴凉之处。
但是今年大旱，滴雨未落，连皇室储存的冰都化了大半，不到六月最热之季不会取出。
这杏园竟然现在就能用冰？
楚兰台嘴角弯了弯，顺势让下人再端些冰镇之物出来：“近日长安外不知从何处来了一队南商，在长安外售冰，不少世家大户都去买了。”
“杏园也是刚从那买了一些，今日也是借花献佛。”
长公主来了兴趣：“哦，当真？”
赵娴雅自幼养尊处优，今年的季节可是让她难受的够呛。
楚兰台轻笑：“只是听闻那些南商是千里迢迢将冰运来，不但耗费巨大，且冰也不多，不知能买到几时。”
物以稀为贵，这冰的身价自然也水涨船高。
不过想来长公主也不会是缺钱的人。
长公主拿着一片冰瓜，看了看。
瓜果上的冰沙晶莹剔透，在夏日炎炎看起来便有了食欲：“倒是好冰。”
她拨弄了一下手中艳红的丹寇：“三郎不是说得了极好的‘海棠未雨’邀本宫评鉴？莫非是又后悔舍不得了”
楚兰台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总是能叫人看不出半点情绪，他转头吩咐：“怎么会呢？墨砚，上茶。”
不一会儿，几个人端着茶具上了来。
为首的男子一席不显华纹的青色长袍，长发用发带拢了些许发丝束了束，比之往日倒是更显得风雅俊逸，正是那日在金风楼的玉堂春。
玉堂春垂下目光：“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太子殿下。”
“我说三郎，你这事儿可做的不厚道。玉郎还真被你从金风楼带出来安置了？”
长公主笑着打趣儿：“本宫如今要去金风楼宴客，都寻不到好的琴师。”
玉堂春此时似乎觉察到了长公主的目光，转而冲她一笑。
青衣楚楚，斯文端方，惹得长公主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楚兰台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道：“上次见玉公子茶烹的极好，没想太多便带了回来，夺了公主殿下的心头好，倒是三郎的不是了。”
另一边茶水自紫砂壶流入茶盏，茶香氤氲，风中水汽清新，只教人觉得舒爽。
玉堂春行礼：“烹茶煮水，若是见火，当是有新柴小炉为之。”
“但‘海棠未雨’是取黄山白眉茶尖，辅以以天然草木相佐而成，若是动了火候，反倒是伤了清香根本。”
“因此以此温水蒸茶，还请各位贵人不弃，点评一二。”
太子端了茶，抿上一口，茶入口中，端的是口齿生香。
倒是不错。
他状似叹了口气：“三郎这里凉风习习，更有冰碗瓜果，若是能在此地呆上半日，那可是难得的松快，怪不得姜提举日日上门。”
楚兰台早有准备，脸上却是难得的带了几分苦笑：“这说来还算是无妄之灾。”
他呷了口茶：“姜提举征粮，殿下您也知道，冀州前年才刚荒了春耕，哪有余粮？”
太子却是没有直接相信，思虑了片刻后问道：“既如此，三郎为何屡屡接见姜提举？”
楚兰台淡淡一笑：“陛下关心百姓，曾与郡王殿下商议捐粮一事。”
“郡王殿下一时凑不出那么多粮食，却也愿听从上意，只是伤重，故而托臣代为运粮。”
太子脸色正要一变，却听着楚兰台道：“臣与郡王殿下点了点庄子，却发现郡王殿下的食邑庄子分散与各处，粮食调拨还需好一阵时日。”
“待粮食调拨到了一起，只怕也得有三四个月之久，还未必能真调动得成。”
“郡王又有些怕陛下和姜提举以为他不尽力，这几日臣也是在向姜提举解释此事。”
太子笑了：“三郎聪慧。”
他显然也明白了楚兰台的言外之意，其实长安各个勋贵也并不希望与奕帝明着对着干，搪塞的理由总要有的。
楚兰台笑笑：“太子殿下过奖，只是郡王伤重，这几日无法为此事尽力，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毕竟赵修齐要顶着奕帝的压力不松口，打得动都动不了了，那么做一些面子上的妥协也是因该。
赵承乾得了准信，也放下了担忧。
楚兰台是个能说的，三人谈天说地，倒也是过了半日。
太子繁忙，早早告辞，长公主离开之时不意外的向楚兰台‘借’玉堂春。
楚兰台大方的将人连着‘海棠未雨’一同奉上，让对方好一阵欣喜。
见着空荡荡的杏园，楚兰台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此事余下的可就看那位姜大人的了，可千万别让他失望。
户部
魏王和周雍听着姜晗的回话一愣：三百侍卫？你要那么多侍卫做什么？”
姜晗抬眸：“运粮。”
*
夜色浓稠，乌云将天空压得极低，长安几处不知名的庄子外突然乌泱泱的来了一波人。
对方手中提着火把，口中喊道：“户部提举奉皇命征粮，开门。”
一个小厮急忙跑了出来：“你们在做什么？吃了熊心豹子胆，这里可是齐郡王的庄子！”
要是寻常时候，齐郡王虽不受皇帝待见，但是好歹也是皇子，这些人哪里敢为难？
但此时为首的是姜晗。
他藏青色的官袍飞扬，负手而立：“户部奉皇命，得齐郡王允许，来庄内运粮！”
小厮皱眉：“可是我等并未听郡王府的管事说过此事。”
“要不各位稍等，小的去府内问问？”
姜晗望着远处夜色澎湃，淡然开口：“不必了，直接运。”
说着身后的侍卫就将庄子的门紧紧围住。
庄子里为首的呼吸一滞，反射性的喊道：“你们这是要抢！”
“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来这里撒泼！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姜晗仍是一派淡然：“齐郡王早已答应捐赠户部粮食千石，只是因为运送不便无法集齐，先运长安几处庄子上的粮应急，何来的抢？”
说着他转头看向身手：“进庄，运粮！”
庄内的农户和少许守卫如何是大批侍卫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驱赶到了一边。
这种存粮的庄子本就偏僻，的几处门都有人把守，这样搬了一夜，三个庄子愣是没有一个人跑出报信。
夜色的笼罩下，粮仓内成垛的粮食一批批的自三个庄子内运往户部，姜晗看着这些粮细细一数。
三处庄子，每一处三百石，三处合起来正好将近一千石。
就如楚兰台那日所言。
杏园
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烛光之下，楚兰台正拿着毛笔正在批批写写。
墨砚拿着一本账册，越看眼睛睁得越大，口中喃喃道：“乖乖，长安这里得世家大族也太有钱了！光是碎冰就买了五万金。”
“世子，你那个制冰法子可真是神了！”
听到这个数字，饶是楚兰台，也不由得侧目。
五万金，就是白银五十万两。
除去硝石和运送水源得成本，也得了四十万两，而冀州一年收入不过白银500万两。
也就是说这两个月，光是买冰，他就得了冀州将近十分之一的税收！
长安还真是天子脚下，不差钱！
楚兰台来到大奕，也并非什么事儿都没做。
他在穿越之前虽然主攻汉史，但是对于一些奇淫技巧他还是记得几个的。
虽然他不会，但是术业有专攻，他只要提出大概思路，重赏之下，总会有人愿意帮他研究。
比如红薯，比如硝石制冰，再比如炼铁。
可惜冀州大多都是平原，否则他还想试试水利风车。
至于火药，那玩意儿一时实在是鼓捣不出来。
楚兰台点点头：“让楚一他们小心行事，再在各地购买粮食和其它物资，分批次送回冀州。”
冀州地处偏远，土地辽阔却并不繁荣。
他虽提出了些许猜想，但是多数并不可行，唯有少数的得到了论证，因此冀州地产相对单一，许多必须品还得从他地采购。
楚兰台摩拭着茶盏：“罗珀湖那边呢？”
冀州靠近大奕北面，并不邻海，但是古人晒盐，并非只晒海盐，也可以晒湖盐。
罗珀湖在冀州相当出名，三山环抱，草木不长，在楚兰台看来，这就是卤水湖。
作为楚王府唯一的继承人，围几座山并不困难。
他依稀记得，宋曾焚烧稻田草梗做出草木灰以晒盐，故而也试了一段时间，来长安之前倒是幸运的成了。
墨砚恭敬道：“差不离，只是没有盐引，出的都是私盐。”
楚兰台眯了眯眼：“无妨，冀州向北都是胡人，他们可不管什么私盐不私盐。观茶园呢？”
冀州虽然邻近胡人，但是胡人也分匈奴，鲜卑，契丹，而他们又各自为政，每个族群又分为大小部落。
小部落没有头羊领导，也不敢随意来冀州抢劫。
塞外货物都以兽皮，北地药材，兽肉，鹿茸鹿鞭鹿尾等居多。
什么镇宅的狼头，铺地的虎皮，名贵的狐裘，矿眼的奇石……在长安随便一件都能卖出高价，在北地却成山成海的，跟烂大街一般。
胡人也明白只吃肉会引起疾病，但是草原人民随流而居，不事耕种，要寻到蔬果类的自能靠运气。
茶叶携带方便，还能长期保存，楚兰台便在冀州种了茶园，专门与那些小族群以物换物。
那些蜡烛、丝绸、盐、南方药材，甚至是次等珍珠、珊瑚扇贝、茶叶，一到北地便遭到哄抢。
楚兆见他之前几样东西鼓捣得有声有色，也放权任他鼓捣。
如今再出了湖盐，估计银子就足够冀州修通水渠了。
墨砚：“观茶园那边说头三年的茶是初产，不多，但是去年比前年炒出来大概要多了三百斤左右。”
楚兰台点点头：“庄子那边怎么样了？”
虽然计策定下来了，但是作为实施者的姜晗却是要担下不小的风险。
楚兰台认为姜晗不似出尔反尔，临阵退缩之人，但是总是还要等到消息落实。
若是姜晗有这份胆气，后续方得实施，不但赵修齐得以脱身，他们冀州也算是表了忠心，他说不得还能送姜晗一道东风。
可若是姜晗没有那个胆识，或者借不到侍卫，这十几日的谋划可就白费了。
墨砚安慰道：“金戈那边还没有消息，但是小的见那位姜大人是个办实事儿的，不会耽误的。”
此时金戈推开门，行礼道：“世子，布家庄，秦家庄和李家庄外皆是灯火通明，想来是成了。”
墨砚这才松了口气：“世子，这下您可以放心回去睡觉了。”
楚兰台心中踏实，这才觉得有了几分困意，笑着道：“那就都回去休息，等着明日还有一场大戏要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