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满朝绯红,司礼居左,内阁居右,御史台位于坐侧,正论者难得一见的两州大旱。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随着一声鞭响,司礼掌印太监吕虎先发了话:“今年西地大旱,粮价暴涨,还需户部准备应急钱粮。”
“还望内阁明细今年各项开支。将其按各部和八州的的实际用度报上来,六部各项大的开支也报上来,以防万一。”
说罢,他看了一眼左右两边的人,笑眯眯到:“几位阁老觉得呢?”
内阁首辅徐松不紧不慢,缓缓而谈:“仰赖陛下之德,和大家实心用事,最艰难的日子也算过去了,西方关中至长安二州灾情得以安稳。”
“陛下宵衣旰食,各位累点也全都因该,凑巧,去年腊月冬日没有下雪,今年有两个月雨水未落,就有什么人诽谤朝廷。”
“好在陛下圣恩,要修永通渠以平大旱。”
“只要各位实心用事,这次的旱灾,定不会影响我大奕。”
说到这里,他看了次辅兼户部尚书:“今年明细,早已拟好,还望周大人核实明细。”
次辅周雍出列道:“劳烦昨日徐大人将陈条拟到内阁,我与莫大人已经连夜核实过了。”
“兵部的,礼部,刑部的折子我们签了,工部与吏部的折子,我们实在是不敢签。”
“去年国库收入4100两,预算支出3800万两,实际支出4800万两。亏空700万两,和预算相比,超支1000万两。”
“其中500万两是陛下圣明,用于修建永通渠,赈济灾民,而两外500万两.”
周雍一顿,肃颜道:“其中300万两拟的是兵部修建军船,防倭寇进犯,但是兵部并未收到军船。”
内阁中首辅徐松,工部与吏部尚书容慎,都是偏向太子。
户部周雍,礼部高千则是偏向魏王。
而他外祖掌兵部和长安兵将,不偏向任何一方。
如今周雍先戳了徐松一个软刀子,昨夜才上的陈条,又拉了陈霄下水,一番话下来,深腤绵里藏针之道。
但是陈霄是谁?那可是一只老狐狸。
他摸了摸胡子:“兵部的陈条,腊月便上交了户部,各地兵防,兵甲马匹开支并未超出预计。”
“今日核实户部陈条,说是多了三百万两给渤海,青川一代建了战船100艘,但是……兵部并未得见。”
这话说的中肯,不偏不倚,也留有了余地。
工部与吏部尚书,容慎出列了:“战船确实建了,本也用于关防,但是今年大旱,南西要建永通渠,长安关中二地要运粮,都要走长江水路。”
“战船100建了,但是其中20艘用于运建渠物资,80艘用于南粮西调,这100战船事后定一艘不少的归还兵部。”
吕虎是宫里的司礼掌印太监,对奕帝的心思也能揣摩几分,故而和稀泥般的对着陈霄拱手:“事从权急,要不此事便记在兵部上边?”
陈霄回礼:“国家大事,自然事从权急,这500万两,记在兵部之上,还望容大人事后将战船送回渤海和青川。”
周雍继续道:“还有200万两,是由于工部陈条,永通渠预算不足。”
奕帝轻轻敲了敲龙椅上的扶手,看向太子:“太子,永通渠的预算是你与工部拟定,如今播银为何会超出预算那么多?”
太子出列:“父皇,儿臣正要禀告此事。”
“修建永通渠是利国利民之事,以工代镇,方显父皇仁心,然徭役一月不过百钱,而如今关中,长安皆受旱情影响,粮价飞涨。”
“若是按原来的月钱,百姓一月徭役,不过买米一斗,根本不足以活命,故而儿臣上奏,以粮待币,让百姓的以喘息。”
周雍摇头:“太子殿下仁心,但是徭役百钱一月是按律法,殿下如今要以粮代币,户部只怕一时难以播调。”
太子抬眸:“可徭役百钱,不足以让百姓一家存活,民工偷懒,逃逸还是其次,若是躁动如何收场?”
“何况若是修不来永通渠,南粮难以西调,关中和长安就依旧要靠着青川,渤海的军舰调粮,粮价无法降下去。”
太子深深下拜:“父皇!民哀则伤国,民愤则失国!还请父皇准许永通渠的徭役以粮代币。”
奕帝看了看殿内,笑了:“老大,你怎么看?“
魏王拱手道:“父皇,汴冀二州,胡人随时南下,每年皆要修城池以防进犯。”
“渤海外倭寇骚扰,影响海市,导致海关赋税锐减,损失上千万两,而要缴倭寇便要募兵,又是一笔开支。”
“云州,江州,渤海,关中,皆需修建各道,以免江水决堤。”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要户部支银子,如今户部已经是寅吃茆粮。”
太子皱眉:“可是赈灾也是大事,轻忽不得,莫非那些百姓就放任不管了?”
魏王:“不是不管,而是如今户部确实拿不出那么多开支。要不太子殿下试试看能不能让国库变出银子来?”
太子:“大哥昨日还在知味楼大宴宾客,哪里像是拿不出?”
魏王:“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孤的意思很简单,以币代赈利国利民,还望户部拨款。”
魏王:“户部哪来那么多银子?”
太子:“户部掌钱粮,若户部都拨不出粮食,又是如何掌的钱粮?那些粮食又去了哪里?”
一时间一个太子,一个魏王,和着身后派系的官员,在大殿上吵得斗鸡似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奕帝当即摔了手上的奏折。
皇帝一眼不发,整个大殿内却噤若寒蝉,
奕帝重重搁下手中朱笔,神色不变:“一个太子,一个亲王,一群国之栋梁,在金銮殿上竟如妇人一般饶舌。”
“这样吵吵,能得什么结果?能天降钱粮?”
他看了太子一眼,神情缓和了一些:“太子先起来。”
“民哀则伤国,民愤则失国,以粮代币,是个安抚民心的好方法。太子体恤民意,你的先生们倒是没白教你。”
他在看了一眼魏王:“世上钱粮,莫不讲究开源节流,如今处处需要银子,户部难当,朕也难,百姓也难,此时也只有大家都勉为其难了。”
魏王急忙跪下:“儿臣不敢。”
奕帝正色道:“旱灾严重,户部上下皆想着法子支撑,亦是大功。”
“只是如今灾情尚未渡过,户部还需一如既往,踏实办事儿。”
他看了一眼周雍,让司礼监将人扶起:“周卿有何想法,尽可施为。”
周雍拱手道:“启奏陛下,户部近来所有官员忙着救济灾情,难免忙中出错。不知可否加派人手入户部?”
奕帝轻笑:“哦?不知容卿可有举荐?”
周雍:“微臣举荐监察御史姜晗。”
*
陈府
陈勋挑了挑眉:“这姜晗倒是会钻营,这就搭上了魏王的船?”
另一边的楚兰台却渐渐敛了笑容,最后,他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
陈霄坐于红木书桌之后。宽大的书桌上零散的摆放着一册册书卷,书卷之外,桌案上还敞了一张只写寥寥几笔的奏章。
奏章上墨迹尤新,看得出是主人刚刚写下的。
陈霄见楚兰台沉默,问道:“三郎,可听出什么?”
“总的来说户部以战船,永通渠预算攻讦工部,却被反将一军,只得应下以粮代币,是太子占了上风。”
楚兰台微微皱眉,沉吟片刻:“但是魏王一党应对倒也得当。”
“自古开源,便是从官商豪强中征粮,举荐姜晗为从六品户部提举,主管征粮,人倒是选的好。”
如今长安无粮,户部只能向世家大族“借”粮。
只是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谁愿意做呢?姜晗正好得罪了太子,敢弹劾齐郡王,有胆色,更出身贫寒,当真是一个好人选。
若成,户部举荐有功,若不成,姜晗首当其冲
所以今日于姜晗,可以说是好事,也可以说是坏事。
成了一飞冲,可若不成,见弃于奕帝,而以魏王的性格,是绝对不会保一个失败者的。
陈霄点点头:“人选确实不错。”他喝了口茶,“还有,永通渠修建困难,陛下派齐郡王在兵部点兵督工,阿勋也在其列。”
楚兰台皱眉:“是太子举荐?”
陈霄摇头:“不,是陛下亲自开的口。”
这倒是有意思了,奕帝原来可是从来都想不起赵修齐的。
楚兰台:“或许是因为唯有郡王殿下带过兵罢了。”
陈勋一听来了劲儿:“齐郡王也要去督工?”
楚兰台一顿:“你什么时候和三殿下熟识的?”
陈勋笑着拍了拍楚兰台:“不就齐郡王回来那几日。对方来京营交接,正好遇上,我还和他比划了一下,是个好手。我们后来还去金风楼喝酒了呢?”
某人傻愣愣的直接道,丝毫不知道自己把齐郡王买了个彻底:“对了,说来你和三殿下也算是有缘,下次我们一起去。”
楚兰台眯了眯眼,看着一旁傻乐的表兄:“好呀,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