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姮回去就被关了起来,隔着一道门红香凄厉的叫声不断传入她的耳中,卫姮静静地站在门口默默流泪,母亲这回是真的动了怒,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不知过了多久,红香的声音越来越小,外面渐渐安静下来。
郭南无疑是知情的,如今的局面都是拜她所赐,可她又是从哪儿得知的,卫姮思来想去落到了卫娴身上,可自己即便是在房里也甚少和红香提起裴頠,这件事卫娴怎么可能看出端倪。
其实究竟是谁也没什么重要,明天洛阳城的大街小巷都会知道这桩风流艳事,从那些人口中说出的话会有多难听多下流,她想都不敢想,只怕自己在这洛阳城再难有立足之地了。
天黑了下来,卫姮站了大半日,刚想迈步才发觉自己的双腿都僵了,屋子里一片漆黑,她一时间对这个房间很陌生,不知道桌椅在哪儿,不知道床榻在哪儿,不知道未来在哪儿。
另一边的安丰侯府乱成了一锅粥,王昭姬动了胎气早产,生了四五个时辰都生不下来,裴夫人守在屋外急得满头大汗,王家的人得到消息也匆忙赶了过来,而留在侯府的郭南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把梅园里的事讲给了王家人。
裴頠则是被打了十个板子罚跪祠堂,这样的惩罚自然不重,不过是做给王家人看的,裴戎生性寡言这些年也不大与人来往,便称病躲了起来,将这堆烂摊子都丢给了裴夫人。
王昭姬的父亲王霖是中书令王荀的堂弟,王霖是家中幼子性子散漫不学无术,后来在郭策手下谋了个禁卫军参将的闲职。他一进门就要见裴戎,裴戎躲着不见他,他便不管不顾在院子里骂了起来,像个市井泼皮一样说了一堆不中听的话,连下人听到都直摇头。
裴夫人原先还有三分理亏,听王霖骂了半天心里反而舒服了几分,说到底最丢脸的是卫焕杨瑶,与他裴家有什么干系。
眼见着一盆盆血水端了出来,王夫人见裴夫人还坐在一边气定神闲地喝茶,气冲冲地走到她面前。
“若我女儿有什么不测,我绝不与你们善罢甘休。”
“亲家稍安勿躁,整个洛阳城的大夫都在这儿了,昭儿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宽心。”
“生死未卜的不是你的女儿,你的心自然放得宽,可怜我膝下只这么一个女儿…”王夫人方才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废什么话,”王霖将手里的杯子重重地搁下,“若昭儿出事,叫他们一命偿一命!”
王霖话音刚落,里面一个稳婆慌张失措地跑了出来,扑通跪在裴夫人的脚下,“夫人不好了,少夫人…少夫人她…”
王夫人一把拽住稳婆厉声问,“昭儿怎么了?”
“少夫人她…”
“到底如何你倒是说啊。”
王夫人见稳婆还是踟躇不言就朝里头走去,裴夫人已经猜到了结果,最坏的结果,片刻之后王夫人凄厉的哭喊声响彻整个侯府。
意先在青霞山住了十来日,她没有机会和黎筱年单独相处,究竟黎筱年身上为什么会有恶灵盘踞她一直没弄明白,灵虚子为人圆滑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尘遥子则是不善言谈能避则避,她试着问过其他人,可别人对黎筱年的来历都不甚清楚,她还发现夜里有人守在黎筱年的房外,这让她也无法下手。
她只能先回到巽城,在金美楼随意挑了个姑娘送到了郭瑞那里,说是特意为郭文远挑选的陪葬姑娘,又让人在青霞山附近埋伏起来,等时机合适的时候以作接应,安排好一切她又去了洛阳城,她打算从郭夫人那里入手,先探查黎筱年的过往。
而意先进入洛阳城不久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怨念,她搜集恶灵多年,怨念如此大的恶灵非常罕见,她跟随怨念一路赶了过去,远远地瞧见一座府宅外许多人进进出出,她正想打听一下是什么地方,一辆马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哑道长?”郭南掀起帘子叫了一声。
“原来是郭小姐,贫道有礼了。”
“我哥哥的事你办得很好,母亲想赏你却找不到你,没想到叫我给碰上了。”
意先心中冷笑,像郭南这样目中无人不知礼数的姑娘,若不是仗着郭家的势力,早不知让人打死几回了。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知郭小姐要去往何处?”
郭南朝着前面挑挑眉,“安丰侯府。”
“侯府出什么事了吗?贫道瞧着像是很热闹。”
郭南得意地笑了起来,“确实很热闹。”
意先跟着郭南去安丰侯府上转了一圈,对发生的事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胎死腹中,母子双灵,怪不得会有这么重的怨念,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哑道长,卫娴如何了?”
“贫道离开青霞山的时候还是老样子,灵虚子还未找到解决之法。”
两人走出侯府,郭南站在街上看向侯府大门幽幽说道,“若是一辈子找不到办法,那她岂不是在青霞山逍遥一辈子?”
“贫道会想办法,郭小姐稍安勿躁。”
“我没有母亲那样的耐心,我也不管卫娴究竟有什么特别,我只知道是她害死我哥哥的,我可不想等我做太子妃那天,还要惦记这样一个不知所谓的人。”
“是,不知郭小姐可知在卫娴身上有没有发生过特别之事?”
“有什么特别,在她嫁进来之前,我都不知道除了卫姮,卫焕竟还有一个女儿,她在府里不过是个下人,这样低贱的身份还想高攀我哥哥,哼。”
意先看着郭南上了马车离开,心想还好自己带了面具,不然面对这样的姑娘让她心平气和装谦卑也是为难,但是这种人生前嚣张跋扈,死后大都无声无息,就算施以怨魂摄灵,也不过是最普通最无能的恶灵,不叫的狗才咬人。
过了子时意先悄悄潜入了侯府,她摸进裴頠的房间,找到一件王昭姬穿过的衣服,她将衣服撕下一缕和符纸一起烧掉,将灰烬小心地收集起来放入一个瓶子里。
灵堂外守着的下人昏昏欲睡,灵堂里裴頠颓然地坐在地上,双眼通红望着棺木,他虽然没把王昭姬放在心里,可也从没想过害她性命,现在还连累了自己的孩子,他很懊悔,其实他应该早点告诉王昭姬有关卫姮的事,若她早早知道,也不会弄至如今的局面。
一阵微风从门口吹了进来,灵堂内烛光摇曳,裴頠没有注意到,身侧的两排蜡烛一起泛起了幽幽的绿光,光晕之上一个似人似物的黑影朝着裴頠飘了过去。
幸好早一步赶到,意先躲在灵堂外看到这一幕知道王昭姬要动手了,她从怀中掏出瓶子,打开瓶塞后一条暗红色的细线飘了出去,意先慢慢后退朝着没有人的角落走了过去。
黑影已经来到裴頠的头顶,一只尖尖的利爪正要抓向他,突然被意先放出的红线紧紧缠绕,不等挣扎就被扯了出去。
“我若是你,就不会现在动手。”意先手中握着瓶子,对着黑影说道。
黑影不接她的话,用力想挣脱束缚,不成想那小小的瓶子仿佛会变戏法,越来越多的红线从瓶子里飞了出来,将黑影从头到脚密密麻麻地缠了起来,看起来倒有个人形了。
“最可怜的是你的孩子,原本还有一个月就能来到这世上,其实罪魁祸首不止你的夫君,诱惑他的人也该死。”
“我杀了他自会去找卫姮。”黑影终于开口,但却不完全是王昭姬的声音,那声音里还有一个稚嫩的童声。
“裴夫人已经派人去青霞山请人给你做道场了,等明天青霞山的人一到,你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吗?”
黑影闻言又剧烈地挣扎起来,意先用力握紧手中的瓶子,黑影便觉得有一副沉重的枷锁落在了自己身上,压得她几乎要跪下。
“你既然有本事抓我,自然也能收服我,跟我说这么多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看来你还没被仇恨完全蒙蔽,”意先满意地点点头,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现在还不是你报仇的时机,我会把你封印在这玉佩里,而这块玉佩我会送给你的夫君。”
“你要我时时刻刻在他身边,却不让我报仇,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道士!”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不如现在就打得我魂飞魄散。”
“你对我还有用,现在收了你实在可惜。”意先心里继续说道,等青霞山的人做完道场离开,她会找个借口让郭夫人带她光明正大的进来,王昭姬说得对,就是要她日日在裴頠身边,这么难得的母子双灵,可不能轻易浪费。
黑影再次扭动起来,连带着风声都大了许多,细细听就能分辨出一个女人凄厉的叫喊声,灵堂外的下人被这恐怖的风声惊醒了,裴頠也从灵堂里跑了出来,府里原本黑暗的房间一盏盏灯亮起。
意先急忙将手中的瓶子捏碎,原本缠绕着黑影的红线变成许多红色的小点,黑影被这些红点迅速吞噬,意先取出一张黄符盖在玉佩上,玉佩发出微弱的红光将红点全都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