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照着黎筱年的吩咐在她的屋子里搭了一个木头支架,就摆在火盆的旁边,黎筱年坐在床上做手工,很有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姑娘回来后就没去过伙房,大力叔天天念叨姑娘,不如我陪姑娘去和大力叔说说话?”
“不想去。”
天越来越冷,黎筱年这些日子也不去后山了,整天窝在房间里,用之前简良带给她的绸缎做了许多内衣内裤,她平时穿的衣服阿莫会拿走和其他弟子的衣服一起洗,可贴身的总不好让别人洗。
昨天黎筱年自己洗来着,结果那水活像是刚刚解冻,凉就不说了,真的是有刺骨的感觉,手指一瞬间就冻麻了,她几乎要被冻哭,一边怀念洗衣机怀念热水器一边强忍着洗完。难怪卫娴的指关节这么粗,皮肤也这么糙,积年累月干活哪还能细皮嫩肉呢。
卫密之前说给她送个下人过来伺候,毕竟青霞山都是男子不甚方便,她拒绝了,所谓贴身伺候她想想就难受,山猪吃不了细糠,她也无福消受。
“大力叔今天做了饼,我先给姑娘拿两个吃。”
“不想吃。”
“姑娘这些日子一直不高兴,我给姑娘讲个笑话吧。”
“不想听。”
阿莫接连吃瘪还是锲而不舍地问,“姑娘是不是想家了?卫公子有几日没来了,我给卫公子送个信儿叫他来看姑娘吧。”
“不想见。”
“姑娘是不是和尘遥子师兄闹别扭了?我瞧见师兄时常在院子外头可一直没进来,方才他还在外头呢,师兄是个好人,若是说了什么冒犯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跟他计较。”
黎筱年一听放下手里的活计,阿莫很有眼色忙把拐杖给她递了过去,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果然看见尘遥子站在院子里,一脸忧愁地望着天空。
“假仁假义,装得还挺像。”黎筱年重重地关上窗户。
“姑娘别生气,对了,之前来过的哑道长昨日上山了,哑道长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很多师兄都喜欢听哑道长讲故事,要不姑娘也去听听只当解解闷。”
扯了半天阿莫终于把目的说了出来,哑道长来的时候带了郭南的书信,要他听从哑道长的吩咐,他小心地观察黎筱年的神色,期待她能应允。
“谢谢你阿莫,我谁也不想见。”
阿莫走了没多久,卫密又来了,黎筱年心想这人还真是不经念叨,不过卫密却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那人面容坚毅眼神坚定,锐利的目光仿佛能洞察人心,和卫密站在一起足足比他大了一圈,可想他的衣着之下一定有着结实健硕的肌肉。
黎筱年看得出了神,卫密上前扶着她下床道,“发什么呆,快见过父亲。”
原来是她素未谋面的“父亲”,她仿佛看见一位将军身披铁甲,高大魁梧的身躯给人一种不可动摇的感觉,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即使在战场上也毫无惧色,手中的兵器闪烁着冷光,在战场上格外醒目。
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模样,不论是尘遥子、卫密还是帅得不成样的裴頠,他们身上都缺了这种硬汉的气质,不过公平地说尘遥子自小习武修炼道术,是最接近卫焕的一个。
“父亲。”黎筱年在卫密的搀扶下行个礼。
卫焕点点头,“让你受苦了。”
这低沉浑厚的嗓音,真是迷死人不偿命,黎筱年的心怦怦狂跳。
“父亲已经和郭家说好了,他们写了休书,从今以后你和他们再无瓜葛。”
让这样的男人低三下四卑躬屈膝和别人说好话,该多难为他啊,黎筱年突然十分委屈眼里泛起了泪光。
卫焕走近几步道,“你已经长大了,还是和你娘一样爱哭。”
黎筱年猛地想起卫姮的话,如果卫娴的娘真的还活着,该不该告诉卫焕。
“我和父亲本来是打算找灵虚子道长商量何时把你接回去,不过道长下山了,此来还有一事想要问你。”
“什么?”
“裴頠的事你可知道?”
黎筱年一脸茫然,“裴頠是谁?”
卫密原先紧张的神色明显放松了许多,“不是谁,你不知道就算了。”
“你好好养病,过些日子接你回家。”
卫焕说罢便起身,卫密也跟着离开,黎筱年一跳一跳走到门口,目送他们走出院子,心里感慨大将军走路都这么有范儿,一转头看到尘遥子就站在旁边,立刻垮下脸来回了房间。
“裴頠就是那日你在后山见到的男人。”
“是他?非礼勿听,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偷听别人说话。”黎筱年拽着门要把尘遥子关出去。
尘遥子把手撑在门上,“裴頠的夫人撞见他和卫小姐私会动了胎气,结果难产母子俱亡,你见到他的事有没有跟别人提过,比如郭南。”
“我自己的嘴,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轮不到你管。”黎筱年用力想关门,可尘遥子像一座大山,怎么推也推不动。
“那可是两条人命,你当真一点都不在意?”
黎筱年气得想骂脏话,“为什么所有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逼着卫姮和裴頠私会吗,是我逼着裴頠的夫人难产吗,尘遥子我简直不能理解你的脑回路,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我的身上!”
“为着郭文远的死,郭家一直想要你的命,还连累了你的家人…卫将军一家,你为了拖延时间能拿自己的清白做借口,我很难相信你不会用别的事和郭家做交易。”
“五分钟前我都不知道裴頠是谁!尘遥子你够了,你心里对我的偏见比青霞山都大,在性命面前清白算个什么东西,我压根一点儿都不在乎,所以我在你眼里就是道德败坏不知羞耻,只要能跟我扯上关系的坏事就都是我做的,但是你能怎么样,你看不惯我还杀不了我,你就每天在这院子里转悠生闷气好了,过不了多久你就该长肿瘤了,对了肿瘤就是绝症。”
尘遥子真的是要被气疯了,不讲道理还强词夺理,明明做错了事还态度跋扈不知悔改,可偏偏还让她说着了,自己确实不能拿她怎么样。
“我要睡了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在这儿脱衣服了。”黎筱年一边说一边就要解腰带,尘遥子再一次被黎筱年气跑了。
可黎筱年的气还没消,反而越想越气,穿越过来短短三个月,什么惊吓恐怖都见识过了,受的欺负和委屈更是这辈子没受过的,还有这破脚,黎筱年在地上走了几圈,踮着脚尖也差不多能走了,这窝囊气她是不想再受了,她要离开青霞山。
忙活了一夜,黎筱年把之前穿的道袍和床单缝缝剪剪,给自己做了个双肩包和斜挎包,双肩包里装的都是衣服,卫密送的银子和首饰塞进了斜跨包里。看着通宵辛苦的成果,黎筱年又想起了妈妈,妈妈就是个手工达人,小的时候自己穿的小旗袍好看的小毛衣都是出自妈妈之手,好在自己完美地遗传了妈妈的心灵手巧。
黎筱年打开一条门缝观察一会儿,院子里并没有人,她赶忙去拿包,可当她转过头来的时候尘遥子已经站在门口了。
尘遥子也是一夜没睡,他在师父的房间翻找了一夜,那是青霞子曾经住过的地方,怨魂摄灵那样狠辣阴毒的法子都能留下来,有关灵吸石的记载不可能就这么销声匿迹了,或许是藏在什么隐蔽的地方,而师父没有发现罢了。
他找遍了每一个角落,敲遍了每一块地砖,连墙壁都一寸一寸细细摸过,还是一无所获,他有些失望地坐在书桌前,想着自己有没有疏忽的地方,很快他的思绪就被黎筱年那张咄咄逼人的脸打断,把灵吸石放在这样一个人身上,他觉得太危险了。
他起身离开的时候,眼睛无意瞟到了房梁,他纵身一跃攀了上去,果然他没有看错,房梁上真的有东西。他伸手拿了下来,外面是一张羊皮,打开羊皮是一张油纸,而最里面则是一片薄薄的丝绢。
恶灵聚集
怨念过重
另寻宿主
破石而出
寥寥几行字让尘遥子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将丝绢翻来覆去试图再找出一些隐藏信息,他不明白这么重要的事青霞子为何要藏起来,一旦灵吸石里的恶灵逃出来,那必将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难道青霞子真的如黎筱年所说是个心术不正之人,可青霞子为何要警示后人灵吸石的隐患,这分明是矛盾的。
如此看来当初偷走灵吸石的人也不见得是存有恶念,如果灵吸石一直在青霞山,那么百余年来他们收服的恶灵必将收入灵吸石中,也许恶灵早就破石而出了。
尘遥子不停地揣测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思考如何处理灵吸石,直到一缕阳光照到了他的身上,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眼下最麻烦的是恶灵利用了黎筱年急于报仇的心理,蛊惑她修炼邪术,这邪术一定是他们破石而出的方法,解决困局的办法只有一个,把灵吸石放入桃木棺,再以他们青霞山所有弟子之力一起封印,可是这样一来,黎筱年的结局便只有一个。
尘遥子将丝绢重新包好放回梁上,一个人的性命和成千上万人的性命,由不得他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