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山每逢初一开设的道场为祈福道场,就是为活着的人消灾解难、祈福延寿等所作的道场,也称阳事道场,洛阳城里众多达官贵人的家眷和百姓都会前来为自己和家人祈福,也有长途跋涉而来之人,其中便有蛮城郡守姚知善。
姚知善来的目的有二,前些日子他的府上有恶灵袭扰,为阖府祈福便是之一,另外他已经多日没有玄阳子的消息,人是他请去的,自然也要同灵虚子交待一声。
大殿之后的空地正中央设坛,灵虚子正跪坐坛前闭目诵经,诵的有道德真经、南华真经、冲虚真经等,包括尘遥子在内的二十四个弟子围坐其外一同诵经,弟子之外便是前来祈福同样跪坐的民众,等黎筱年缓缓走到人群之外,只看到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的人墙,她眼巴巴地望向灵虚子,希望他能睁一下眼看看自己,等了半天看他也没这个意思,自己便又去了伙房。
大力叔正在忙得热火朝天,阿莫等十来个打杂的师弟们都在帮忙,黎筱年搁了拐杖坐下帮着揉面。
“大力叔怎么做这么多吃的,咱们吃得完吗?”
“这是给外头祈福之人准备的福粥福饼,”大力叔擦了把汗,顺手指点旁边的阿莫,“把这些做好的先装进筐子里抬到大殿外面。”
“现在拿出去不怕凉了吗?”
“这道场要连做三天,每日卯时、巳时、未时、酉时各四场,每场至少一个时辰,外头巳时这场就要完了,得赶紧预备下。”
“大力叔才来了几天知道的倒是不少,那这些粥饼要钱吗?”
“要三个铜板。”
黎筱年想着电视里动不动就是几十几百两银子,三个铜板应该是非常便宜了,看来灵虚子倒不是有心敛财之人。
大力叔招呼人把粥碗那些都赶紧拿出去,对着黎筱年道,“这三日咱们也不另做吃食了,你先吃些回房去吧,今夜客房也都住满了。”
“他们还要住下?那么多人也住不下啊?”
“东西厢房都已经腾开,咱们的人这几日就在伙房挤一挤,大多有马车的贵人们自然不会留宿在这。”
黎筱年擦擦手准备离开,这时外头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许多弟子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尘遥子!”黎筱年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她不知道尘遥子已经赶了回来。
尘遥子微笑着冲她点点头,走到屋外等她出来。
“我送你回房,外头人多这几日你不要到处走动。”
“知道了,我有件大事要告诉你,我在后山遇到一个帅…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我的血玉就是他送给卫姮的,他说血玉是他祖父年轻时从一个道士手里买的,你快去看看那个男人还在不在,看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好,我一会儿便去。”
郭夫人和郭南此时正在黎筱年隔壁的房间,而云奴已经在大殿外找到了阿莫,阿莫借着发放粥饼和她悄悄耳语一番,云奴便端着盘子回去报信。
听云奴说罢,郭南冷笑着道,“裴頠是多少姑娘的梦中情郎,让王昭姬那个二流货色捡了便宜,每次见面她都要炫耀他们夫妇二人如何恩爱,原来裴頠心里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郭夫人自然明白女儿的心思,只是她比裴頠小了七八岁,裴頠议亲之时她还太过年幼,加之郭策不喜欢太过俊朗的男子,认为他们金玉其外罢了。
郭夫人喝了口粥,勉强咽了下去,拿帕子沾沾嘴角幽幽说道,“过些日子侯府的梅花就要开了。”
“他们府里的梅花长得最好,等侯府夫人下帖子的时候,母亲可一定要让帖子送进卫府。”
这时守在门口的云奴突然开口道,“她回来了。”
郭南走到门口从门缝中偷偷看出去,只见黎筱年正拄着拐一步步走来,同一旁的尘遥子在说着什么,“笑得这么轻浮,一脸的狐媚相,怎么看都不是失心疯的模样,父亲当初就不该让步,若不是她惹来邪祟,三哥就不会死了。”
“住口,长辈是你该议论的吗?”郭夫人撕了一小块饼,走到床边坐下,今日凌晨才送走郭文远,一早又赶到青霞山诵经祈福,她着实有些累了。
“三哥的灵柩才出城不久,娘这么快就不想给三哥报仇了?”这是郭南第一次陪母亲来道场,她的目的便是找阿莫,摸清卫娴的情况,没想到还意外得知了卫姮和裴頠的私情。
郭夫人比任何人都想让卫娴死,不光卫娴,整个卫家的人她都恨上了,只是在青霞山动手让她有些忌讳,“祈福是何等重要,这几日你不许生事,她的命迟早要赔给远儿,何况她还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你可不要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娘,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明白吗?”
郭夫人诧异地看着郭南,不知道她所谓何意。
“阿莫说了,白日里见卫娴还能与她谈笑说话,而她说夜里不安宁的事阿莫也从未听过见过,但娘想想便知,若她真的被恶灵附身,这院子里住的都是像咱们这样有身份的人,一旦出事灵虚子担得起吗?”
“你是说…”
“卫娴一没有失心疯,二没有被恶灵附身,这一定是卫家和青霞山私底下做了交易,他们联合起来骗咱们。”郭南心里本就怀疑,听了阿莫的说辞,再加上方才看卫娴的模样,她不相信卫娴有任何问题。
“灵虚子法力高深品质高洁,况且我们和青霞山无仇无怨,他们为何要联合起来害死远儿?”
“青霞山虽然和我们无仇无怨,可卫家的人却巴不得咱们出事,他们丢了太子妃,还不得不把女儿嫁给三哥,换做娘,娘会怎么做?”
郭夫人心想这女儿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跟自己的想法一模一样,她却不知那日她对郭策说自己的疑心时,郭南就在门外偷听。
郭南嚣张跋扈睚眦必报,她已经听了太多她和卫姮容貌天差地别的闲话,越发加上卫姮和裴頠的私情,她嫉妒卫姮嫉妒得发狂,也更加痛恨卫娴。
见郭夫人不言语,郭南又道,“娘你有所不知,我偷偷找人打听过了,那卫娴在自家连下人还不如,不仅要做活计伺候卫密兄妹,动不动还要挨打,方才我见卫娴和尘遥子十分亲热,兴许卫焕就是拿她做了交易,就是为了给卫姮报仇。”
“虎毒尚不食子,卫焕怎会…”
“娘,能攀上高枝的女儿才有用,否则不过是聊胜于无,眼前卫家日日差人来问,我们总拦着不让见,等卫焕回来亲自上门,咱们还拦得住吗?到时他们把卫娴藏起来,而我们又交不出人,卫焕说不定反咬一口,那我们才真的是得不偿失。”
郭夫人终于被说动了几分,她有些忧虑地看向外面,“你说的是,不过还是不能冲动行事,今夜先看看情况,若相安无事明日再动手。”
“是,有云奴在我们一定能得手,还能做得干干净净,只要没有外伤没有中毒的迹象,等他们再上门就把尸体丢给他们看,就说是失心疯夜里乱跑着了风寒,自然不会让卫家的人挑出毛病。”
郭夫人躺了下去想小睡一会儿,可是在三清祖师的地方密谋害人,让她心神不宁无法安睡,但转念想到枉死的儿子,她的心里又好过了一些。
入夜后整个青霞山都静了下来,一整天的忙碌使得人人筋疲力尽,灵虚子交待给众弟子明日之事便回了房间,正打算安睡时,尘遥子带着蛮城郡守姚知善敲响了房门。
姚知善年近四十,大腹便便面色红润,他见到灵虚子便拱手问好,寒暄几句便直入正题,将玄阳子失踪一事一一道出。
灵虚子听后十分担忧,按着玄阳子的道行,不该出任何意外,他即便捉不到恶灵也断不会被恶灵所伤。
尘遥子隐隐觉得不妙便问道,“姚大人,可知我师弟最后在何处出现?”
“我派人查问过,只说见他出了城,却不知去向何处。”
尘遥子思索片刻又问,“除姚大人府上,可还有别的地方不安宁?”
“负黍山下有个村子,那里的村民都遇害了。”
“所有人都死了吗?”尘遥子有些吃惊,这样穷凶极恶的恶灵十分罕见,他也只在书中见过。
“最初来我府上报案的人说村子里空无一人,他本是寻亲而至,于是在村子里等了一日,可一个人都没有,后来我派人查找玄阳子道长下落时也到过那村子,那里依旧没人,我想应该是都死了,但是没有发现尸体。”
见两人面色难看,姚知善赶忙道,“都是我照拂不周,我来此之前特意加派了人手继续寻找,也许他们已经找到了。”
“有劳姚大人,贫道替师父谢过姚大人。”尘遥子微微躬身。
姚知善识趣地摆手告辞,等他离开,灵虚子才开口。
“你明日就下山。”
“师父也觉得师弟可能出事了?”
灵虚子点头,“他和你一样稳重谨慎,不会无缘无故失踪,为师担心…”
“师父不必担心,待我去负黍山走一趟,或许像姚大人说的师弟已经找到了,” 尘遥子抬脚要走,又转身道,“有一事忘了禀明师父,黎姑娘说她在后山遇到一个男子,血玉是那男子送给卫府二小姐的,而那男子称血玉是其祖父年轻时从一个道士手中买下。”
灵虚子佝偻的身躯一晃,不可置信道,“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