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郭府就开始忙活起来,郭文远的灵柩被安置在马车上后,一队送葬的人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街上,他们的目的地是宜州巽城。那里是郭家的祖籍,所有郭家的人死后都要葬入祖茔。
郭策和郭夫人站在府门外看着载有儿子的马车缓缓驶去,郭夫人忍不住又拿帕子拭起泪来。
“母亲莫要伤心了,等我安葬三弟,我回府里陪母亲住些日子。”郭文舒在一旁安慰道。
郭夫人欣慰地点点头,“让马车跑慢些,别再让远儿受罪。”
郭策拍拍郭文舒的肩膀道,“天寒地冻注意身体,郭瑞是个细致谨慎的人,到了巽城他自会替你做好一切,不必太劳累。”
“是父亲,不过百里地的路程,安葬完三弟最多十日我便可回来,请父亲母亲放心。”郭文舒翻身上马追着队伍离开。
郭策夫妇站了一会儿互相搀扶着走回府内,尘遥子带着几个师弟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郭令公郭夫人,今日乃是十月初一,贫道也该回去了。”
“道长何必如此着急,山路难行不如等天亮再走。”郭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一旁的下人,下人很识趣地赶紧退下。
“今日有大道场,贫道要尽快赶回去协助师父,请见谅。”
“如此我也不敢强求,这太平盛世还需仰仗青霞山拔刀相助,”郭策顿了一下,方才离开的下人已经捧着一盒银子跑了回来,“卫小姐在青霞山也有些日子了,灵虚子道长法力高深,她身上的邪物必定早已驱除,我派人与道长一同回去接她回来吧。”
尘遥子正想推脱,那一盒沉甸甸的银子已经塞进了他的怀中,而郭策脸上的笑像一把刀早已飞到青霞山插入了黎筱年的胸口。
“郭令公见谅,卫小姐体质特殊八字属阴,极易招惹邪祟,贫道下山前师父还未曾想到解决之法,只怕暂时还不能离开青霞山。”
“原来如此,不过她始终是我府上的人,在青霞山也不是长久之计。”
“是,贫道回去会想办法,尽早让卫小姐摆脱邪祟。”
尘遥子不敢再多言匆匆离开,郭府的小厮一路跟随到城门,借着郭策的名号叫开了城门,送葬的队伍刚走没多久,一个小兵在角落里小声地嘟囔了两句,小厮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把他的模样记在了心里。
天蒙蒙亮的时候尘遥子一行人到了青霞山下,而那个小兵再也看不到明媚的日出。
黎筱年在伙房跟其他人一起吃过饭,想着到大殿前随意走走,这些日子天天早睡早起,没了手机没了深夜emo,也不会再熬夜,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健康了许多,每天都是神清气爽精神百倍,可惜脚还没好,不然她一定要好好爬一爬附近的山群。
可她刚从侧边的小门探出个头,就看到大殿前人山人海,她顿时想起了国庆时的旅游景点。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这么多人。”黎筱年自言自语道。
“姑娘许是忘了,今日是十月初一。”
黎筱年回头见到是阿莫,手里拿着个扫把,大约正在这附近打扫。经他提醒黎筱年也反应过来,今日有个盛大的道场,只比正月初一的规模小些。
“想起来了,”黎筱年笑着退回来,“早上好像没见你吃饭。”
“今日人多,师兄要我们几个早些起来干活。”
“外头这么多人你的活儿做完没有?”不等阿莫回话黎筱年继续道,“做不做完都不用做了,你这边扫了那边就又脏了,我带你吃饭去,这么冷的天不吃饭可受不了。”
黎筱年拄着拐走出几步,却不见阿莫跟上来。
“你愣着干什么,快走啊,大力叔又做了饼,去晚了就没了。”
阿莫心下十分感动,他和黎筱年也算相处了几日,有时遇见黎筱年总会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不咸不淡地说几句话,每次都要问他有没有吃饭。
青霞山虽然不苛待阿莫这些干粗活的不入门弟子,但有些师兄也不十分待见他们,毕竟灵虚子收徒最看重天赋,而天赋这东西又太过玄妙难以从表面看出。
“姑娘真是个心善之人,”阿莫跟着黎筱年慢慢朝伙房走去,“姑娘的脚是如何受的伤?”
“运气太差摔了一跤。”
“我来青霞山之前听说灵虚子道长从不收女徒,看来还是不能尽信传言。”
“我可不是他的徒弟,”黎筱年突然压低了声音道,“我被恶灵附身了。”
阿莫吓得立刻站住脚,心里有两分害怕脸上却表现出了十分,“怎么会?我瞧着姑娘如常人一般。”
“我白天像正常人,一到晚上就有恶灵来找我,若不是住在这里有各位道长师兄帮忙,我早就死了。”这番说辞是早就商量好的,她一个姑娘住在这里本来就容易惹人注目,她真实身份自然只有灵虚子和尘遥子知道,但也有不少师兄知道她卫娴的身份。
“道长如此厉害都不能替姑娘驱邪吗?”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道长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不过我相信道长。”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伙房,里面只有大力叔在,黎筱年热情地抬起一根拐杖朝大力叔打招呼。
“大力叔,你的饼还有吗?”
“有,不过这山上只有你爱吃,其他人可不稀罕。”
“那是他们不识货,大力叔这么好的手艺他们还挑拣,都是惯的。”
大力叔笑着拿出两个饼,阿莫小心翼翼地上前接过。
“谢谢大力叔,我中午还要吃,大力叔可千万给我留着,”说完黎筱年朝阿莫道,“你慢慢吃我去后山转转,其他地方肯定人很多。”
阿莫一边点头一边狼吞虎咽,他是奉了郭南之命来查探卫娴的底细,平日里没办法去找她,眼前有这么好的说话机会,他可不能错过,黎筱年刚走一会儿他就悄悄跟了上去。
后山的牡丹园已经是枯枝一片,黎筱年听师兄们提起过春夏时的绚烂,可惜来的不是时候,想起自己还曾经长途跋涉去洛阳看牡丹,真是世事无常。
黎筱年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男人,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长衫,腰间挂着一块玉佩,等他转过身来,黎筱年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这个男人真是帅啊,比好多明星都好看,传说中因为太好看而被看死的美男子卫玠大概也就是这副模样了,这要搁在现代出道,还不迷死那群小迷妹们。
反观黎筱年,她不会梳发髻,只拿簪子简单盘了个发,额前耳侧垂下一些碎发随着微风飞舞,穿得也还是尘遥子的道袍,这副打扮跟大帅哥一比真是相形见绌。
“阿姮!”男人看到黎筱年却欣喜万分,大叫一声朝着黎筱年跑了过来。
“阿姮你终于出现了!”男人走到黎筱年面前突然站住了脚,他抱拳拱手道,“抱歉,在下认错人了。”
黎筱年可不傻,卫娴虽不如卫姮美貌,但确实有七八分相像,她笑眯眯地问,“你把我认成谁了?”
男人尴尬地笑了笑便打算离开,黎筱年抬起拐杖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等的人是卫姮,你就是卫姮的心上人。”黎筱年胸有成竹,还有些羡慕,果然好皮囊之间是互相吸引的。
“你如何得知?你到底是什么人?”此人正是安丰侯裴戎的儿子裴頠,自他把血玉交给卫姮,每月初一都来这等她的消息,可他却再未见到。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什么人,你既然和卫姮两心相悦,为何不上门提亲,再者说卫姮已经许了人家,你们如此躲在外面私会,你就不担心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吗?”
“我怎会不顾及她,只是我已有妻室,碍着卫将军的身份…”裴頠住了口,怎么会同一个生人说这些。
“你都有妻室了还招惹人家好好的姑娘,你真…”黎筱年咽回了渣男二字,在这里说渣男就太搞笑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裴頠的脸色阴沉下来。
黎筱年才不关心他们,不过看起来血玉就是他送给卫姮的,她要先搞清楚血玉的来历,“我是卫娴。”
裴頠皱眉看了她半晌,怪不得方才他会认错,“你当真是阿姮的妹妹?你不该在武郡公府上吗?”
“我自然是为了等你,姐姐出不得门又担心你变心,整日以泪洗面拿着血玉思念着你,太傅府上一直催着姐姐出嫁,你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有一日被母亲看到血玉似是认识一般,吓得姐姐赶忙藏了起来,那血玉你从哪儿得来的?”
“那是我祖父年轻时从一个道士手中买来的。”
一个道士?那血玉原本就是青霞山的东西,看来是出了内贼,裴頠的祖父就算如今六七十岁,那也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不知灵虚子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见黎筱年不说话,裴頠有些急了,“阿姮有没有托你带话给我?她想让我怎么做?”
“姐姐说此生她只爱你一人,今生能遇到你是她最幸福的事,知道你也惦记着她她便能安心了,只可惜你们有缘无分,希望下辈子能再续前缘。”
裴頠一下子泄了气,喃喃自语道,“为何我没能早些遇到她。”
“虽然姐姐是这么说,但我觉得,如果你们是真心相爱还是要努力争取,什么名声规矩都是身外物,就看什么对你更重要了。”黎筱年说罢便离开,她想尽快见到灵虚子。
躲在不远处的阿莫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卫姮和裴頠有私情,这么大的消息得立刻告诉主子知道。